第5章 第4章

陈晨橙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她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难道直接告诉眼前的姑娘她明天就要死亡吗？这冲击力不亚于直接告诉眼前人她是神经病。

        拿书的手掌已经沁出了汗珠，心脏也在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此刻，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陈晨橙，你平常怼人时能言善道的能力去哪了？

        尽管她和杨一芳相处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但陈晨橙感觉眼前的人似有一股魔力，是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生出想要与之拉近距离，倾诉内心的感觉。

        她不想杨一芳死。

        “你明天”能不能不要去海边，不要自杀。

        她的后半句话，就在出口的瞬间变为的吱吱呜呜的模糊语言，仿佛上天在和她开玩笑，制止她即将说出的事实。

        杨一芳不解地眨了眨眼，她不明白陈晨橙站在这不动突然蹦出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她借着从房屋走道射出的昏黄光线，看出了陈晨橙为难的神情，只能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心情放松些。

        想了想明天的事情，她说：“明天？没事，明天我当职收作业，你可以晚些交。”

        杨一芳显然误解了她话语的含义。但陈晨橙从她说出口的这几句话中，打心底认为眼前这个一心只想着作业、学习、好友的好姑娘，怎么也不可能与那个毫不犹豫奔入大海的人相联系。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她放弃生的希望呢？

        很显然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之前还没有发生，难道重点的事件发生在明天？

        见陈晨橙站定没有动身离开的迹象，杨一芳拧了一把她的胳膊肉，催促着：“夜深了，还不快走！你还想假期作业留着明天再做吗？”

        陈晨橙还未回过神，就被杨一芳大力推出了她家的庭院，仿佛她再留一秒，就有洪水猛兽要出现将她吃去。

        “真是奇怪。”陈晨橙默默念叨着。

        回去的道路上，夜色弥漫四周，已分辨不清东西南北，她一脚踩入了水洼中，十五年前的鞋子显然不具备防水功能，很快她感受到了脚底湿漉漉的。她突然开始怀念起大城市宽阔的柏油马路以及锃亮整晚的路灯，不似眼下令人难受、生厌。

        她家与杨一芳家尽管只有一墙之隔，但在如今漆黑的一片中，这一墙之隔绕道的路程看起来犹如天堑，远远够不到道路的尽头。

        就在她全神贯注低头小步向前，防止自己再次踏入水洼之中时，她的胳膊不合时宜地撞上了某人宽厚的胸膛。

        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酒气与二手烟味，她忙用双手捂住口鼻，小声说了声对不起，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跑去，防止自己被臭气熏晕。

        “杨一芳？”是个中年男人的疑问声，“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去？”

        那中年男人宽大的手掌擒住了陈晨橙瘦弱的胳膊，制止住她前进的脚步。这让她忍不住气恼了起来，“这位大叔，你认错人了。”就在她放开双手想要挣脱中年男人桎梏之时，扑面而来的酒气与二手烟混杂的臭气让她不忍呼吸，忙咳嗽了起来。

        那中年男人见状大声叨叨：“我闺女，我怎么可能认错，你这小崽子可别想着逃跑，不然”

        接着陈晨橙眼前亮起一道刺眼的手电光，身旁响起了另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声音，“脸上有疤，不是你闺女，认错人了。”

        中年男人一把夺过手电，没有半点怜惜地直直地往陈晨橙眼睛处照射，他朝陈晨橙的面上打了个酒嗝后，不屑地嗤了一声：“原来是姓陈的那个丑八怪啊，大晚上遇见了，真是扫兴！”

        说完，中年男人将手电关上，他像是没看见正前方的人一般，宽厚的胳膊直直地向陈晨橙身体上一撞，没有半点愧疚之意。

        陈晨橙被手电光照得双眼迷茫了一会，当她缓过神来时，那两位男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她捂着吃痛的胸脯，朝着前方浓重的夜色大骂：“神经病！”

        待焦躁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她才意识到那男人所说话语的信息，他的闺女是杨一芳？

        从那个男人粗鄙的语气和行为看，他明显不是一个好人。

        难道杨一芳的死和他有关。

        现在在陈晨橙的面前有两条道，一条是通往相距还有几步之远的家，一条是前往事情真相所在的杨一芳所在。在夜色的洗礼下，几道寒风吹过，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起身子。

        明天好像会下雪，她紧了紧手上已寒透了温度的书本，假期作业还没有写完，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不着急的，她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个中年男人罢了，不知为什么，与他触碰的瞬间，她的心底有股火气升腾，不爽得似要把那男人撕裂了才能罢休。

        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人。

        在最后一道寒风拂过陈晨橙的脸庞时，她走入了红砖房中。

        屋内门窗紧闭，比外头多了几分温暖，放眼望去，屋里的走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插有一盏散着昏黄亮光的小夜灯，仿佛母亲是为她这位离家的孩子准备的一处充满亮光的避风港一般，她的内心被屋内的气氛逐渐感染，充斥着一片祥和。

        她想，她那看似冷冰冰的母亲还是会关照她的。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突然模糊了起来，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她多年干涸的眼床。她抬头，不想这眼泪流得太过汹涌，并在心中自嘲自己的心软，一点小恩小惠就把她感动成这样。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遏制住了夺眶而出的泪珠，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眼下房屋内静悄悄的，像是屏蔽了屋外一切动静与吵闹，在屏息的瞬间，她感觉少了一丝人存在的气氛，有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可能她的母亲睡了，又或者是外出了也说不定。陈晨橙在内心紧张不安的同时，这样安慰着自己不胡思乱想。

        她害怕将客厅的大灯打开，亮光会吵到母亲的睡眠，便顺着走道上小夜灯的光亮向前，她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进入房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霉的气味。她将居住的房间的灯光大亮，入眼的只有一张床，一套座椅与一门衣柜。墙面刷得雪白，地上贴着的白地砖也没有沾染一丝灰尘，桌子干干净净的，没有摆放书本，如果不是床上的被套隆起了一道折角，她差点以为误入了某处许久无人居住的新房。

        她以前，是在这样毫无生机的一间房里度过的吗？

        明明十五年后她的房间在家中相比其他任何一处都要混乱，但是有生气，她那冷冰冰的母亲为此没少与她争吵。

        可能她小时太过母亲的话了，与长大叛逆的她相比，应属于两种画风。

        怪不得长大后她的母亲对她只有恶语相向，毕竟从前乖巧懂事的孩子一下变化如此巨大，任谁都无法适应。

        她将书本随意摆放在桌上，正上面的橘红色日记惹她眼睛。

        她拆下头发上的黑色发卡，插入日记本上挂的小小一锁的锁扣中，“啪嗒”一声，日记本的小锁打开了。

        十五年后的她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从前有没有，她忘记了。

        她一页页地翻动着日记本，发现这本日记最开始的日期是二零零五年，最末尾的是昨天，也就是记载了近三年，她升入初中的事情。但日记并未详细描写每日发生的事情，入笔最多的人，便是杨一芳了。

        有从与杨一芳相识到成为好朋友的过程，有描写搬家至杨一芳家旁的欣喜心情，有与杨一芳不经意间闹的别扭看到最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坦率的人，每每闹别扭之后，都是杨一芳率先与她道歉，可明明做错事情的是她啊

        从日记看来，杨一芳这个人，应该算是她在初中平静无波澜的人生道路中遭遇的一抹炽烈的暖阳了。

        幸好，她通过日记知晓了她的美好！幸好，她回到了她死亡的前夕！幸好，她还未失去她！

        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枝黑色水笔，在日记中写到：

        2007年1月3日；天气：晴

        不管你相不相信，当你看见这页日记时，请不要慌乱。

        是的，我从十五年后回到了今天。或许是老天意识到了杨一芳，我的好朋友命不该绝，送我回到了她死亡的前一天来拯救她的生命。

        记住，1月4日，也就是明天，大概晚上九点半左右，她应当会在那时在熟悉的海滩上跳海自杀，如果我明日回到十五年之后，请十五年前的你看到这页日记后，拯救她。

        谢谢。

        在最后，她将日记本关上的同时，双手握拳放至胸口，向上天祈愿，希望明天她一觉醒来时间没有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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