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进到客栈中,大堂里空无一人,连柜台伙计都不见踪影,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艾草味,澹台舟系着面巾从二楼走下来。
“客栈中已经有四人发病,情况十分严重,镇上的几个郎中刚来过,皆束手无策。”
卫流将几人隔离在外面,只身进入客房查看。
“小元公子呢?他可无碍?”
“小元公子没事,他在后院厨房里熏准备艾草水。”
卫流摘下面巾,走到床榻上正呻吟不止的病人身旁,伸手轻轻撩起他的衣襟,果然,前胸后背,甚至手臂、大腿都生满了红色疮口,有的已经化脓,流出黑水,散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卫流伸出一指搭在他的颈动脉上,眉头微皱,此刻若是花错等人在此定然无比震惊——卫流用的这诊脉之法乃是失传的冯氏一指颈,出自前周朝九代御医世家的冯家。
“没想到小姑娘天赋如此惊人。”卫流喃喃道,“看来,时间不多了啊!”
“病情是从何处传来的?”
“东街有个单身老汉,姓郑,病原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众人一路摸黑往东街去。
“听闻郑老汉是外乡逃难到乌托镇的人,在此地也住了十几年,未曾娶妻,无儿无女,只有一头牛和一间老房,昨天早上出去放牛割草,也不只是怎的,回来就发了病,邻居给他请了郎中来看,却不想到三四个人一同被沾染上,病发迅速,无药可治,郑老汉当天暴毙,邻居以及郎中也未能熬过一日。”
“他是去何处放牛?”
“镇外一处草坡。”
到达东街乌苏巷子,家家门户紧闭,人烟全无。
“自从郑老汉与邻居死去,整条巷子都搬空了,据说巷子里的人投亲到外地,但是被甘老带人拦了下来,现锁在兵器铺子的后仓库里。”
“做得好!”卫流赞道,“疫情尚不明确,一定不能让镇子里任何人流出去。”
推开破旧摇晃的木门,几人进到郑家老屋内,郑老汉的尸体依旧横陈在床上,无人敢替他收尸。尸体停放两日,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尸臭,卫流视若无睹,径自走上前去要翻动尸体,被花错一把拉回来。
“做甚?当心染疾!”
“无妨,这天下还没什么病人是我碰不得的。”
卫流解开尸体外衣,露出一片黑色粘稠的皮肉。
郑老汉的尸体已然化脓,黑色浓水四处流淌,浓水中还有东西在蠕动。卫流取一柄短刀在手,割开尸体碎裂的皮肤,在浓水中剜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肉红色的线虫,被挑在刀尖依旧生龙活虎,想要回到尸身上去。
卫流举着短刀给众人看:“这不是瘟疫,更不会传染,这是一种虫蛊。阿错,你还记得我们在上京所见的吸血蛊虫么?这东西与它相似,也是蛊的一种。”
“这是......巫族的手笔!”花错怒火中烧,“这些蛮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将蛊虫投放到活人身上!”
“倒也未必真是巫族投放。”卫流四处打量一番,在一件破烂的木柜中找到了一只精致的黑陶金丝罐,“郑家老汉光混难民一个,闸草为生,哪里用得起这么贵重的器具?”
“黑陶金丝罐乃是巫族王室御用之物,这罐上刻着的符号正是我们在山中所见的巫族古文字,从其釉色图案上来看,这件黑陶罐少说也有百年历史,罐身绘了巫族祭祀图,这是一件礼器。”
卫流打开罐口,众人围过去,但见那罐中扑出一股腥臭的黑气,花错凑过头去,那黑气瞬间腐蚀了他的碎发,惊得他猛然后跳。
“乖乖,这是什么鬼东西!”花错心有余悸,倘若他再近前几分,便要破相了。
卫流忙合上盖子,抽出花错腰间佩刀将断发削下来,又仔仔细细检查了花错一番,这才放下心来。
“这是一只蛊盅,蛊虫原本就是封在这黑陶罐中的。”卫流道,“也不知郑家老汉如何机缘巧合得了这只蛊盅,蛊虫被封禁在蛊盅内会进入休眠期,无需喂养即可存活,郑家老汉许是好奇,许是贪财,总之,他打开了蛊盅,使得蛊虫苏醒,侵入体内,食其血肉,迅速生长,最后因不满足寄主而蔓延到他人身上,这才导致了所谓急症的出现。”
“既然如此,可有破解之法?”
“驱除蛊虫办法有三:一,乐声镇压——蛊虫听操纵者命令而生,高阶的蛊虫有母蛊子蛊之分,母蛊在蛊主手中,子蛊听令行事,以特殊的乐声为号,能够控制蛊虫。我们可以以乐声施加号令,干扰蛊虫,使其沉睡,而后徐徐图之。但这个过程必定十分漫长,且控蛊时间有限,我不能保证在蛊虫沉睡期间将其完全祛除。其二,引蛊离体,用特殊的药草及秘法将蛊虫吸引出来,使其自动脱离宿主体内,此法凶险异常,宿主会受蚀骨之痛,极为煎熬,且一旦施法不成,蛊虫暴动,还会牵连无辜之人。此二法皆非上策。”
“还有一种方法,是什么?”
卫流眼神晦暗不明,沉吟许久才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众人微微一愣。
“何、何为斩草除根?”
“将所有病患集在一处,活体焚烧,在蛊虫尚未离体之时烧尽,可完全驱除蛊虫之祸。”
“你这是什么法子!”花错有些愤怒,“这同蛊虫杀人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同样是杀人,我们是为了救更多人。”
“可……”花错不知该如何反驳,但他心里认定这是错的,即便是为了救其他人,也不该妄自剥夺中蛊者性命。
“没有别的办法么?”
“别无他法。”卫流步步紧逼,“阿错,我们该早做决策,迟一刻,便会有更多的镇民受到威胁。”
花错头脑混乱,他自然希望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摆在眼前的三条路却都是难以选择。
“若是强行引虫离体,你有几分把握?”
“只有三分,若要引出蛊虫,需得数十种珍贵药草,此处虽背靠乌托山,灵药众多,可待我们配齐药材乌托镇民便已然灭绝。”
“若是乐声镇压,则是扬汤止沸,蛊虫入体难以取出,且非蛊主吹奏乐声效用会逐渐消失,我们最多只能控制蛊虫三日,三日内,我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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