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一纸箭书入内城

　　李自成打着“均田免粮”、“不当差，不纳粮”以及“三年不征”的各种口号，赢得了饱受苛捐杂税残害的底层人民拥护，使得他的队伍迅速壮大起来，也正因为他的免税政策，导致大顺政权难以正常运转，虽然他也南阳、襄阳等地推行军屯，但产出远远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军需，因此，他便采取了追脏助饷办法。

　　所谓追脏助饷，也即是用酷刑逼迫明廷官员勋贵交出他们的田产钱粮，一部分分给被他们裹挟的百姓饥民，一部分赏赐给有功的将领和士卒，最大的那些则充作军资，然而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往往受害最重的却是那些地主士绅。

　　在渭南，乡绅南氏就被勒索了饷银一百六十万两。

　　在河南，凡有身家之人无不家破人亡。

　　在山西，上到郡王宗室及乡士大夫，非刑即拷，被索金银动辄以千、万为计，下到寻常小吏，无一人幸免。

　　顺军的举措解决了燃眉之急，却让整个士绅阶层对他们恨之入骨，李岩作为顺军之中少有的明眼人，曾数次劝谏，都没被李自成采纳，本以为打到了京师，有了问鼎天下的机会，他们会改变以往的政策，却没料到这一次的追赃助饷比起过去更加激烈。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大顺政权正式成立“摧饷司”，由牛金星牵头，挂靠在户政府之下，又在刑政府之下设“比饷镇抚司”，以刘宗敏为主事，李自成的侄子李过为辅，专门配合刑迫追赃，当天刘宗敏就召集城中工匠打造了数百刑具，尤以新式夹棍数量最多。

　　天色擦黑，沦陷在顺军手中的明廷官员就被剥去了官衣，不管是望风而降的，还是背主投敌的，亦或是反抗未果被捕的，人人身带镣铐，全被送到了刘宗敏临时强占的府邸之中。

　　刘宗敏一战失利之后，整个人萎靡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肥差，当然不会懈怠，他连晚饭都没有吃，就亲自坐在厅堂之上，手捧名册一一点名，凡是被他点到名字的官员，皆要按照官位品级捐献赎罪钱粮，少的上千，多的数万，只要钱粮送到，当场交割当场放人。

　　如若有人稍有迟疑，轻则一顿拳脚竹条，重则夹棍铁刷伺候，顿时，刘宗敏府中便响起了一阵阵痛不欲生的哀嚎惨叫。

　　短短两个时辰功夫，刘宗敏的比饷镇抚司就收获了金银三百多万两，粮食近十万石，布匹丝绢数不胜数，不过这些进献家财的官员大多都有过外放的经历，要不就是家中本就有人在京外为官，就譬如被刘宗敏压榨了十万两雪花银的吴襄，他本身就有提督京营要职在身，儿子吴三桂还是平西伯领山海关总兵，家中资财颇为丰盈，十万两纹银还不会让他伤筋动骨。

　　可怜那些中下级的京官，压根就没捞银子的门路，本就生活拮据，平时连口肉都舍不得吃，又从哪里掏得出上千两的银子，一个个被拷打得鬼哭狼嚎。

　　“卑下家中贫寒，真是拿不出银子，求大人开恩，放过我吧。”一名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往日每逢旬日都会出入宫禁为皇帝讲经，风光无限，此时却卑微得像条野狗，蜷缩在地上不住的哀嚎，他的十根指头被夹棍夹得血肉模糊，往后恐怕再也无法提笔写字了。

　　刘宗敏心情不错，听到哀嚎的声音，挥手让人停止施刑，下堂踱到那翰林的跟前，笑道：“你这官儿真是吝啬，待在朱家皇帝的身边，岂会连千两银子都弄不到手，咱老子不听废话，拿银子来放人，不拿银子，今儿就要了你的小命。”

　　“大人饶命，饶命，”那翰林强撑着身子爬到刘宗敏脚下，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小人家中无有银钱，却有一房出自秦淮河畔的美妾，年方十九，原意献给大人，只求活命。”

　　“哦？”刘宗敏生性好色，尤其喜欢某些调调，原本他看上了吴襄府中的江南名妓，没想杜勋早了一步下手，将她送给了李自成，前几次李自成设宴时他还见过，馋的他偷偷咽了不少口水，一听这翰林的话，立马眉开眼笑起来，舔着嘴唇说道：“你这厮倒有几分艳福。”刚说完这句话，刘宗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对那翰林踹了一脚，又说道：“驴日的，敢骗老子，你既没钱，又怎买得起妾室？”

　　那翰林被踹得哎呦一声，连忙跪直了身子，说道：“怎敢欺瞒大人，小人家中妾室非是买的，而是同年相赠，她本是那同年的姬妾，只因想要巴结小人，让小人替他在伪明皇帝面前为其美言才赠与小人的。”

　　“娘的，自家婆姨也肯送人？”

　　“回大人话，小人那同年外放江南膏腴之地为官，家资丰厚，后院娇妻美妾成群，想是不缺红袖添香之人。”

　　刘宗敏一个大老粗，听不懂那翰林咬文嚼字，但他至少听出了江南之地的富庶，也对传说中的水乡女子垂涎不已，心中暗想：“驴球蛋子，咱老子哪天也要去江南走上一遭，抢他一屋子金银，还有百八十个美人。”

　　远水解救不了近火，刘宗敏挥手招来了几个亲兵，指着趴在地上的翰林说道：“跟着去他家里瞧瞧，要是有美人就给老子带回来，要是没有，就当场剁了他的脑袋。”

　　“得令……”

　　  正在受刑的官员见那翰林献上妾室之后就免于受苦，有些人的脑子一下了就被打开，纷纷叫嚷着家中妻女貌美，要献给刘宗敏为奴为婢，甚至还有人说自家小子肤白面嫩，也要献给刘宗敏聊以解乏，让刘宗敏好一阵恶心，反倒是牛金星手下的户政府官员几次欲言又止，悄悄让人记下了那几位明廷官员的姓名。

　　除开那些交不出钱粮的穷京官，同样遭受酷刑的，还有以李国祯为首的许多勋贵将领，他们的府邸在内城之中，只身投降顺军，又哪里拿得出银两。

　　“权将军，权将军，在下身边委实没有银子，”夹棍之下，李国祯疼的死去活来，只恨不得当初死在战场之上，口中却在求饶，“在下原意写信给内城中的家人，求将军派人送去内城，必然会有银子送出城外。”

　　“好。”刘宗敏挥退了行刑的士卒，有令人取来纸笔摆好，“你等内城之中还有亲眷的，皆可传讯，若是真有银子送来，本将还可做主，放你等入城。”

　　他话音刚落，一众痛苦哀嚎的勋贵立马表态要给内城里的家人写信，不论家人收不收得到，又或者收到之后会怎样处理，都已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

　　正阳门。

　　吕直刚刚合上眼睛就被侍奉的小太监叫醒，还以为城外顺军又想趁夜偷袭，却见那小太监捧着几支箭矢送了过来，那些箭矢上面无一例外的绑着信纸，他随手抽了一张，扫过几眼之后，脸上神情不住变幻，说道：“快，替咱家更衣，咱家要去求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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