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天山下的那晚
他们在亚宁的家中吃过饭。曾宏康又打过电话来，交待亚宁下午就领着宋云怀他们过去马场那边，参观一下和农业大学合作的伊犁马品种提升培育项目，那里有的是良马。亚宁一边接电话一边听得手指阵阵发紧。
“……爸爸，你怎么不自己亲自过来领着宋……宋先生来参观啊，我又不是完全熟悉你马场的那些事情……你直接过来带他看更有利于合作不是吗？”
“……害，我这不是还在县里忙着谈事情呢吗？就占用你一个下午的时间，给学校请个假吧。这次机会难得，我们一定要把握好，女儿。”
“……好吧。”
“一定要好好照顾接待云怀。让他晚些离开，我晚上可能就赶回来跟他见一面了。”
亚宁放下电话。无奈。于是她只得又带着宋云怀他们去马场。只见宋云怀站在门外的高坡上，正在和爱玛对着远处的草原指指点点呢。天上蓝天白云，绿草山坡上投射着一片片白云的阴影。牧马人放牧着群马在山坡上悠闲吃草。
宏康马场距离亚宁的家并不太远，于是亚宁提出可以直接开车去，反正草原上地势平坦，路也不算难走。宋云怀却说：“不，我看我们可以骑车过去。”
“？？为什么呀？”
宋云怀指了指他的秘书。“爱玛等一下有事要返回县里一趟，处理些其他的公务，要开车过去。我跟着你去马场看看吧。”
亚宁看他那自然而然的样子，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不凑巧罢了。于是只得答应。爱玛小姐向他们告了个辞，就开着那辆车返回县里去了。宋云怀则骑上亚宁的小电动车，载着她。
“你可抓紧了啊。”亚宁坐下来，他就叮嘱道。
亚宁没说话，悻悻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草原。将帽子戴在头上。“走吧。”
话刚说完，电动车就“嗖”的开了出去，亚宁都没准备好，因为惯性一下子磕在宋云怀的后背。气得她捶了一拳。
“你能不能好好骑车？”
“跟你说了抓紧了啊。”宋云怀戴着头盔，手放在转向把上，被土路震动的一颤一颤，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示意她把手放上去。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曾女士。这是为了安全起见。”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盔。
亚宁脸一红：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好气啊，但是没办法只能扶着他的肩，宋云怀得意的一笑，她在后面不看都知道他那肯定是什么表情。
在她的指挥下，他们来到了宏康马场。
他们参观了马场的种马、赛马，亚宁直接让科研人员来给他讲解一些繁育知识，宋云怀听得连连点头，他望着眼前这一片膘肥体壮的马儿，看起来心情甚好。“你们马场最好的马都在这里了吗？”
“差不多。不过最优秀的有几匹，已经挑选出来，本来打算送到农业大学那里让他们做几天的短期研究。”负责马匹繁育的技术专家叶教授解释道。
亚宁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哦，是包括‘珊瑚珠’在内的那几匹吗？”
叶教授笑了一下。“是的。”
宋云怀好奇：“‘珊瑚珠’是什么？”
亚宁得意一笑。“‘珊瑚珠’是我们马场最优秀的一匹伊犁马，它是一匹珊瑚红色的高头大马，你看到她就会爱上她了。如果你要是想要和玛德琳结婚的话，选她是一定没错的。”
“是吗？这么优秀的？现在在哪里？”
叶教授道：“估计明天才能回来，现在送去检疫了。明天早上大约就能送回来了。”
宋云怀有些怀疑：“真的有那么优秀吗？看你们说的好像汗血宝马一样。”
亚宁哈哈笑：“汗血宝马我们倒是没办法给你研究出来，不过她的价格也是不菲，就看你能不能付得起。”
“这个嘛，价格你倒是也不必过于担心。”他挑了挑眉笑道。
他们一直看到了晚上，宋云怀兴致倒是高。那时候曾宏康终于也从县里回来了，他们一起留在马场吃饭。马场中牧马的牧民也是场里的员工，就在附近住，他们听说来了远方的客人，都从家中带来了哈萨克族传统的美食，身穿独具特色的民族服饰，载歌载舞，生起篝火来。将亚宁、宋云怀、曾宏康等人请到那草原上，对着满山草野，繁星点点，一轮明月，声情并茂的演唱和起舞，大家也都玩得很开心。
火光之下，宋云怀时不时目光注视着亚宁。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看的亚宁心中一阵松一阵紧的。他的眼里，有这焰火一样的灼热。
※※※※※
等要散的时候，亚宁已经准备等着和爸爸一起回家了。宋云怀站起来和那牧民不知道说着什么，对方非要送他临别礼物。
曾宏康：“奥，亚宁呀，我今天就不回去了。我在马场这边临时将就一天得了。”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嗯，明天我打算去乌鲁木齐一趟，和合作伙伴商量一下包那个棉花种植的事。明天你就负责继续接待宋先生吧。好吧？”
亚宁呆了：“爸爸，我明天还要上班啊？？？”
“我已经给你们领导请了假了，后天还是周末，刚好你可以歇息一下嘛。”曾宏康说得轻轻松松。
亚宁都惊呆了。直接无语。这一刻她在爸爸的身上看到了妈妈方女士的影子，怎么感觉这股操作这么熟悉呢？？？
亚宁目光往宋云怀那儿一转，只见他头上戴着一顶哈萨克族的帽子，看着他们笑了笑，举手道：“我没意见。”
什么鬼。我有意见！亚宁心想。可是无奈她只能认栽。这是要干啥呀？？这个人马上要结婚了，怎么爸爸妈妈还有这种操作，是还存在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终于要回家。亚宁心意沉沉，当先出了门。后面宋云怀叫住她。“等等我啊。”
亚宁：“等你干啥？”
“我也要回去啊。”他无奈笑道。
“你给你的秘书小姐打电话，让她开车来接你回去不就行了吗？”
“这么晚了，她一个女生开车走夜路也不方便吧。你忍心吗？”宋云怀指了指天上的繁星。
亚宁撇撇嘴。这会子倒是知道绅士了。对他的秘书倒是还挺好！
于是只得两个人又骑了电动车，踏上返途的路。天上一轮明月照，照亮回家的路。亚宁看着前方宋云怀戴着哈萨克帽子，一时恍惚：要是自己那天没有和他提分手，那么现在这副情景想必是岁月静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事在人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正想着，电动车就突然减速。停了下来。宋云怀叉着两腿站起来。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好像没电了。”他拍了拍前方的电源显示板，指给亚宁看。
亚宁一阵无语，一看那电量果然在跳啊跳，报警呢，提示要充电了。啊，她好像忘了给电动车充电了！再说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和宋云怀两个人骑一辆电动车跑远路啊，他这么大一个男人肯定重的很！
“那怎么办啊？？”亚宁烦死了，抓了抓头发。
宋云怀耸耸肩：“还能怎么办？下车推着走咯。”
啊！救命啊。于是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草原高坡上的悠长小路慢慢走起来。宏康马场说起来距离亚宁的家不算远，但这两人还外带推一辆电动车，那就增加活动量了。亚宁一边走一边气。
“都怪你！非要说骑电动车，你看看现在怎么办吧！等到了家，不知道几点了。”
“这怎么能怪我？我又没想到它会没电。拜托。是你没按时充电吧。”
亚宁气得没话说，只得走在前面，一脚一脚，时不时将脚边路上的什么石子踢飞了。现在她看着这些石子儿都来气。
宋云怀在后面慢慢跟着，他当然看出了她的消极情绪在持续酝酿。偷偷摇头笑了一下，十分无奈。“亚宁，你这是生气了吗？”
“没有。”
“你要是觉得累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到这电动车上，我推着你走，总行了吧？”他服软说。
亚宁心中一动，脸上微微红了。回头看着他。有一点小小的喜悦划过。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样好呢？啊，他一直都是这样体贴对女孩子的嘛！
“怎么样”
“算了吧。宋先生是我们家的尊贵客人，大客户，怎么敢让您劳力呢。”
宋云怀的眼神盯着她，月亮的光似乎都在他的眼中闪闪跃动。他笑了一下，将帽子摘下来，一手指着天际和旁边的草原。
“就看这眼前的良辰美景，这么好看的风景，也不应当生气难过吧？不是辜负了如此良夜？”
亚宁从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当空一轮明月，漫天繁星，横着几缕云，天穹之下雪山晶莹，森森的林木和整洁的草原都在月色下，像精心做好了却被遗忘的蛋糕，只能白白在那里晾着。草原中的河水变成了灰白色的奶汁，汩汩流动，前方的山坡下，一片淡淡的蓝紫色花海美不胜收。
此情此景此人，竟让亚宁看得心旌摇动，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摇了摇头叹道：“唉，咱们的宋老师又要诗兴大发了吗？”
宋云怀推着电动车和她并肩走上来，看了她一眼，举头对着那明月和雪山，慢慢说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亚宁听得忍不住笑了。她现在是语文老师了，当然知道这是李白的诗。“什么鬼啊，这是阿尔泰山，不是天山，离着远着呢。宋老师这是地理知识短路了吗？”
“意境到了即可，不用太过较真吧。”
“哈……”亚宁觉得自己总算有了能耻笑宋云怀的时候了，可真稀奇。看来知识果然能使人进步。
“你看这雪山和月夜，像不像咱们在非洲的时候，乞力马扎罗山的夜晚？”宋云怀忽然问她。
亚宁心中一动，呆呆看了看他。他说的哪个夜晚？是那个在乞力马扎罗雪山下面对她告白的月夜吗？她不知道。
亚宁转回头，“哈”的一笑。
“完全不一样好吧。都过去了，我早忘了。”默默看着旁边的山坡。
已经过去了，他都要结婚了，还提这个干什么呢？
“我觉得这一片风景很好，等结婚的时候，你说如果在这里举办野地婚礼怎么样？”
亚宁心中一黑，顿时吃醋了。“你要在哪里结婚，关我什么事？爱在哪儿办在哪儿办，谢谢。您随意，自己喜欢就成。”
宋云怀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自己又偷笑了。此时两个人上了小桥，桥下河水缓缓流过。两侧都是开的热闹的野花花海。亚宁却还在为刚才他那句话难过，宋云怀打开手机播放器放起了一首歌，居然是《敖包相会》。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歌声和伴奏都十分古老，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版本，但男女声唱的都很是深情款款，热情、亲切、淳厚、真诚。亚宁听得心里越发紧张了，天人交战起来：“他这是今天晚上喝多了吗？又是吟诗又是放歌的……而且放这首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跟我在一块的时候单独放这首情歌的？啊……曾亚宁，你还真是别再想多了又。”
“好听吗？”他忽然兴致勃勃的问。亚宁都不敢看他的目光。
“……太老了。真想不到宋先生您的兴趣怎么和我爸一样，走着路手机里放这种五六十年代的红色歌曲。”
宋云怀看着她那口是心非的样子，笑了笑没说话，摇头叹了口气。
“还有，这种歌最好不要再在别的女生面前放了，除了你的未婚妻。……不然会让人误会的。”亚宁红着脸补充道。
“你说什么？”他沉浸在歌声里呢，恍若未觉。
“没什么。”其实亚宁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等于告诉他自己已经误会了吗？救命！她可太傻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到，但是他却点了点头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等他们快到家的时候，小屋的灯光还亮着。爱玛小姐居然也开了车来，已经等在他们门外了。啊这……还说让女孩子什么一个人开车夜路过来不安全，这是咋回事？？？
亚宁十分无语。这该不会是他故意的吧？故意推着电动车和她一起单独回家？？但是没有理由啊，他都要和玛德琳结婚了。亚宁觉得自己又幻想过头了。
但宋云怀还是将电动车推到他们家，还嘱咐她按时充好电。这才告别。
“明天见。”他和爱玛并肩向她挥了挥手，看起来一直是心情大好的样子。
“明天见。”亚宁说完这句话又脸红了。
那天晚上，她在梦里又见到了宋云怀熠熠发光的双眼，在阿尔泰山的月色里明灭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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