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月如钩心生惑

周遭充斥着似九幽之下的死寂，曾经闲来无事，也是想过终归有一天，归墟之时的场景，或是此世灵气衰败，众灵全归墟中，自个也只是其中一个。

或是六界战事再起，于六界浩劫中归去，或是究其一生，寻不得善韵郁郁而终，却是从未想过，死法如此落魄卑微，莫说是轰轰烈烈，连着叫人知晓都是做不得。

今日真真倒霉，堂堂吉神之首帝吉天尊，却是如祸神那般不顺，先有桃冥拎着衣领恐吓，又有尤因拽着肩膀随意抛掷，一而在再而三的霉运如同泄洪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战尊令现于丫头使着，自己便是砧板上的肉儿，只能任人宰割，一弯钩月铺了些柔和的亮堂，从那漏洞百出的窗口映来，给这一点生机皆无的败露之地，增加了几丝荒凉。

借着月光，虽是瞧不出房内全貌，但好在能看清朱厌王那张让人作呕的脸，因着他本就算不上英俊，时时却挂着自以为是的风流倜傥，除了使人作呕之外，还多了些子厌恶。

尤因愣了愣神，眼锋中似有思索斟酌，又是做作，唤了法宝扇子出来，敲了敲掌心道：“瞧你这般，若非是你演技太过逼真，便是你真的不知晓此事，本王倒是一时半会拿不准了。”

依着朱厌王斩草除根丁点祸患皆不留的性子，他人便是当真不知缘由，可事态发展至此，着实覆水难收，绑都绑来了，皆有放回去的道理？

自下凡以来，做小伏低如此之久，离开之时，也不能失了天尊身份，不能惊天动地的离开，也得体体面面的走了，方不枉男儿气概。

玄华拧了拧柳叶细眉，想至如此豁然开朗，没了丧气，也没了诸多不甘，扑了扑被扔于地上之时全身的尘埃，一扑，灰尘子气味儿呛鼻，二扑，周身烟雾弥漫。

帝吉天尊淡然冷笑：“此时此情，想必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会相信，不知你的拿不准从何而来，难不成我若是不知，你真会放我回去？”

尤因细眼一闭，用那扇子点了点下颚：“放你回去，痴人说梦，本王可没那般傻气，你这活了性命，于天界一众神仙祈愿告知，或是向花掌柜讨个说法，我这台阶可是如何下的？”

玄华摸黑向前行了几步，背手扩胸，恰好立于那月光之下，拉出一条修长的影子，似一根竹筷笔直挺拔，心中既无波澜，面容也无动容，挤出几丝黯然苦笑，自言自语道：

“这般糊涂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朱厌王笑意戛然而止，用着冰冰凉凉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调子，向着玄华，似有叹息似有身不由己，像是遭他人逼良为娼那般盱眙萎靡：

“罢了！此事本王心中有了定论，还好，我等之事还未败露，花掌柜是个情种，若是失言告诉那狐妖男子，你与喜郎有恩，难免他会知晓一星半点说与你听，是本王多心了。”

多心？自打鸿蒙初起，朱厌王将多心时时发挥，日日表现，若是他是个坦荡君子怎会多心，臭名昭著于六界边边角角，亦是多心所至，由着他的多心，不知手中冤魂，已然垒成了几座高山？

玄华杏眼含怒，灵元生出的凡心震了一震：“他人的多心，只不过让人心寒几日，你的多心却是要命的，这般多心，朱厌王生的未免太过残忍了些许。”

尤因打开扇子，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几个轮回，侧眼瞧了一眼空中不够圆满的月盘，徐徐亮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诡笑：

“其实你死了，也并不是冤死，那夜四大战神因你而来，蠪侄王是傻，可本王不傻，你若身份简单，怎会惊动那福战天尊亲自入了凡尘？晓得问你身份，你应当不会答的，索性本王也是不问了，直截了当送你上路便是。”

“便是有千千万万的理由，你还是要杀我的，也是不要废话，动手便是，只是有一点，朱厌王可得记得，此仇此恨，我种在了心中，长在了脑中，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定讨回来。”

玄华说的气定神闲，满是把握，尤因顿了顿扇子，诚然有所触动，千条万缕的疑惑于鼻尖皱出几条细纹，像是倒运神君写了极不满意的命谱，那般有些懊悔。

魔王阅历无数，便是玄华言语让他有所忌惮，却依然是镇定自如，片刻便是将情绪掩饰的天衣无缝，笑意生的唐突，言语出的平常：

“说是你身份不简单，不想当真不简单，来日放长，究竟有多长？”朱厌王施了近身之术，生生将玄华捏于手中，呼吸急促，只觉得能呼出的每口气儿，皆是最后一口，继续道：

“你是谁？魂归九幽，孟波定会送上一碗忘却前世今生的汤水儿，你岂能记得此生之事，除非是死后，不入轮回的灵物才有那般能耐，若是你如实相告，本王或是会放你一马。”

玄华不是三岁小儿好哄，告知尤因怕是想死也是想不成了，鸿蒙诸灵皆是晓得四圣六灵能耐，十王也是那时生的，怎会不知？虽着杀不死，可却封印，囚禁，能困得住这些远古兽灵的法子比比皆是，灵力至此，论是哪个法子也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成了口舌之快，玄幻也是恼着自个儿这太过直白的脾性，咬咬薄唇：“夺命之仇，怎能轻易忘怀？纵是轮回转世，也会铭记于心，来生定报。”

尤因松了松手，本是那漫天星辰般的诸多不可置信，缓和了些许：“吓我一跳，郎君多虑了，死于本王之手的人，决然是没有来世可言，你既然识得本王，却不知我的手段，片刻叫你魂飞魄散，怎会由得来世再见？”

生死关头，他人皆是满怀恨意，不舍，憋屈，玄华满脑子欣欣燃起的却不是这些，多了一分解脱，也是多了一分释然，虽是知晓，归墟之后可再重聚元灵，却是不知，重聚之后是否还有前世记忆。

十兽灵力虽不是旷古奇今，却也是足足的灵力，满满的能力，至今六界动荡百余次之久，他们却也是保全着自身，唯一有所意外，便是十几万年前白泽归墟。

白泽所修之术，乃是救死扶伤，并非有让自个重生之法，只要能寻得肉身，便是白骨也能重生，可惜如今那只长着角，胆小怯弱的人儿已然不在，如若不然，即便今日玄华归墟，依着他的本事，也是次日便能回来。

玄华凉笑由着瞳孔、脸颊、心中源泉然然而起，虽着拥有九条性命，却是从未去过墟中，只知哪里是片混沌，没有生灵，没有山水，全然一副雾茫茫，人茫茫，过往亦是茫茫。

若是去了，可以忘却此世，忘却于善韵情事，忘却几百万年来的种种也是极好的，可是始祖女娲曾经郑重其事的教导过，墟中诸事皆可无，唯有对此世的执念过往却是忘不了。

好死总好过生不如死，玄华仍是冷冷，仍是淡淡道：“这个地儿，朱厌王也是无所顾忌了，既然你不会告知我此事缘由，便直截了当的送我去了便是。”

“咦！初次见郎君之时，便觉得是个有魄力的人，今日倒是更加肯定，我尤因并未瞧错了人，生死关头大义凛然，这股子傲慢劲头，本王甚是喜欢。”

朱厌王言辞缓和了些许，也是收起那副假的不能再假，作的不能再作的嘴脸，平缓而温和继续道：“郎君可曾听到一则寓言？”

用着呼一口，便是吐纳百万年浊气，吸一口，好似沙漠许久未饮到甘泉，那般珍惜可贵的气儿，玄华于尤因掌中摇头吃力道：“不知！从未听过。”

“倒是本王高抬你了，这般看来，你也是死的极其冤了些，只是死于我朱厌王之手也不算掉了身价。”尤因撇嘴一笑，笑的得意也是狂妄。

“我这都快死了，你还要卖关子？是想对着一具尸体来道明缘由？说明来意吗？”

尤因白眼玄华，将其再次扔于地上，因着被他捏的时间太长，倒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软软落于那满是尘土的地上，抬眼仰视这个魔头，瞧着他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关于六界诸事的寓言，当真没听过？”

“我听过的寓言多了，不知朱厌王说是那个？”

尤因用扇子拍了拍掌心：“关于那些老不死的，四圣六灵的寓言。”

凡人肉身心中，灵元所化血肉骨髓，全然一瞬间传来，惊如雷触如电之茫然，四圣六灵从哪个方向来说，六界也只有他们，有了什么寓言？自个这个当事人却是全然不知。

沉着嗓子玄华似信非信微眯双眼，挺挺腰盘，满是难以置信，亦是满目郎唐道：“你说什么？什么寓言？什么四圣六灵从未听过，我乃一介散修，朱厌王既已开了口子，还请莫要故弄玄虚，直截了当一股劲头道明，好让我明确这飞来横祸的由头。”

尤因勾起紫色薄唇，露出片刻迟疑，轻咬数次纸扇那棱角分明的头子：“也是，本王冒失，竟让你无辜丧命，若是你便这般浑浑噩噩的去了，怕是心中已然茫然。”

用白扇敲了敲掌心，继而道：“本王也不是个坏人，个人皆有个人的考聊，也是会有轻重，郎君莫要怪我心狠，为了使你去的安心，本王便告知你那则寓言便是。”

卑鄙魔王趁人之危，这般小人得志，若是真身还在，不出千把个回合，定会让他哭爹喊娘，人在屋檐下，谁人不低头，此生也不该这般了了，确实也得明明白白的才算对得住自己。

玄华神色木然凉凉道：“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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