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受伤1
当夜丑时，观星阁的阁主从睡梦中被家仆喊醒了。
他没睡醒，起床气自然也是十分厚重。迷蒙的睡眼睁开，瞧着站在床边的人影正想发作。便听到同样没睡够的家仆说：“大人，宫里那位急招您进宫。”
哟，这可是大事。
观星阁的阁主穿了靴子，也顾不得自己那点小情绪了，狠掐自己一把后，跟着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进了宫。
“敢问公公，这次真的不是姜公公宣旨？”
皇权承袭，朝代更替，均须师出有名，顺应天意，历代王朝如此，大承自然也不例外。
而前言所提到的观星阁，就是大承皇朝的最大的占卜观星之所。
其阁主古澜，年芳二十，容貌俊逸，性情空灵，是个永远睡不醒的怪咖。
“小人不敢妄言，”那内侍讳莫如深，眼神有些闪躲，对着古澜和稀泥道，“大人见过皇上就知道了。”
古澜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好踏着夜色，跟在后面往前走。好在观星阁距离皇帝的宫殿很近，不出片刻也就到了。
在拱手行礼过后，这位打着哈欠的年轻阁主被陆恒招呼了过去。
“皇上深夜叫微臣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古澜借着屋内的烛火，观察着皇上的脸色，看见陆恒眼底乌青，满面愁容，此刻正扶着额角坐在椅子上，显然烦得不行，于是他迅速整理了语气，察言观色地赶忙说完了后半句，“微臣不才，愿为皇上分忧。”
这是怎么了？
半晌不夜的时间，再怎么重要的卜卦，也不应该都已经丑时了才来找他。
况且皇上不是一直说，卜卦观星只是所求心安，只有锦上添花之能，并无实际用处吗？
他的观星阁，闲置得都快挂起蜘蛛网了，除了每年祭祖祭祀，用上他那么一两回，剩下的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基本天天就是蹲在地上数星星。
虽然他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朕叫你来，的确有件要事，”陆恒招招手，让他靠得近些，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帮朕卜上一卦。”
古澜一听，顿时来了干劲，他的困意一扫而空，露出了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陆恒问道：“皇上要卜什么，情缘？国运？还是其他？”
陆恒接连摇头，有气无力地对他说：“都不是。朕叫你来，是想让你给朕算算，卫将军是不是与朕命中犯克？”
皇帝的声音疲惫至极，是几乎可以凝成实质的阴郁。
跟自己没睡醒就被人叫起来干活的样子真像，古澜想。
“能不能算出来？”陆恒又问。
屋内静悄悄的，除了古澜与皇上，也就只剩下几个运气不好留在这里凑数的内侍。
他能说什么。
杀鸡用牛刀，火药打苍蝇，这确定不是气疯了之后拿他消遣吗？
难得的热情被皇帝一桶凉水浇灭了，连根零星的火花都绽不起来，古澜有些困，看着陆恒晃来晃去，大逆不道地感到十分心烦。
他想回去睡觉。
“启禀皇上，此时关系重大，微臣尚需时日仔细研究。”古澜顺口胡扯，对于欺君之名看起来更是浑不在意，装得一派沉着有礼，却将拖字决运用得炉火纯青。
再过上两天，皇上早就忘了这没影的事，忙着躲懒闲逛怀疑朝臣去了，哪有空再搭理他。
况且他的救星已经到了。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身影错落间，古澜冲卫婉抬手行礼，低声说道：“请贵妃的安。”
卫婉神色变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捏住了手中的暖炉，颔首应下，笑着回答道：“古大人好走。”
……
“主子，您醒了。”无影守在陆承床边，从无颜的手中接过一颗糖丸般的东西，小心地服侍这陆承坐起来，就着温水小心地喂他服了下去。
“姑姑呢？怎么不在屋中？”
无影答道：“卫将军入宫已有一个时辰，若不是歇在宫里，相必也快要回来了。”
陆承的脸色依然苍白，他胳膊上的箭被拔了下来，伤口敷着上好的金疮药，用纱布牢牢地缠了起来。
一杯温水下肚，陆承怎么才觉得自己缓过一口气来：“她决计不会歇在宫里。”
晚夜寂静寒凉，在熄掉了数支蜡烛之后，只与下一节小小的火苗轻微的晃动着。拉长的影子投在了陆承的脸上，衬着那苍白又温润安静的脸，倒映在卫瑜简单的床帐间，像一只潜行的妖魅。
“她觉得累我受伤，自是十分愧疚，”陆承把喝空了的杯盏交给无影，感受着胳膊上的痛意在慢慢减轻，“药不错，谁开的药方？”
因为儿时经历的缘故，陆承是最受不的疼的。
若是有别的办法，他也不至于拿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计策。
他那小姑姑的陋习太多，光是喜欢美人这一点就已经足够陆承嫉妒懊恼。
曾经她远在荆楚，他的手伸不到那里，只能干瞪眼得看着，如今回了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也能跑到青楼去。
那这次便要让她记住。
陆承的心狠，对自己下手也狠。
他就是要让卫瑜认定，自己受的伤，流的血，都是因为她食言而去，选择了到醉春楼与那里的姑娘吃酒。
陆承看得清楚，也清晰地明白，世间美人琳琅不尽，莺肥燕瘦更是叫人目不暇接。他只有一个人，总有看不住的时候。
与其以后烦心，不如借此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隐患。
自己受得伤越重，卫瑜就越觉得心中有愧。
而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回主子，是从古大人处得来的。”无影守着陆承，恭敬地答道。
合着是改配方了。
陆承心下了然，于是说道：“今日事情不少，你也下去吧，我一个人歇歇。”
他需要个寂静的地方，来好好地想一想今日种种出格的事。
万一漏了哪处，日后叫姑姑察觉，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承慢慢地给自己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看着被布条缠住的手臂陷入了沉思。
姜荼落在杜律手中，大概是今晚最大的疏忽。
如果他死了，自己的计划怕不是少了一个先锋棋子。
“他可别真的死在杜律手里，”陆承皱着眉，喃喃自语道，“应当不会的吧。”
以他对杜律杜律的了解，在进入大牢审人，看见是姜荼后，怕是会直接禀明皇上。
且醉春楼里那一队的私兵，究竟是皇上安排的，还是姜荼自作主张养在里面的，陆承暂时还真说不好。
他向来憎恶烟花之地，自然而然也不会时常将目光放在此处。
今日之事也的确天时地利，无颜箭术极高，善易容，动作也迅速，她挂在隔窗外，射完那一箭后便可直接嫁祸给藏匿在醉春楼的私兵。
“若是皇上的人，便不会死了。”
陆承正想着，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脚步沉稳又急促，夹着冷气朝这边奔了过来。
卫瑜瞧见陆承已经醒了过来，自是特别惊喜，她想着到进出看看，又怕身上挂着的寒意扑到这个伤患，于是她紧急地顿住了脚步，脱掉了外衣，将大氅挂了起来。
“宫里派来的人，姑姑担心我明天查案会有什么闪失，特意奏了皇帝，从宫里调来的人，没想到我没用上，到叫你先体验了一把。”卫瑜给陆承掖了被角，又在他靠着的床头处塞了个软枕，把这一切都打点妥当后，她在坐在了床沿。
“我有两件事要和你说。第一件，是皇上大概率是不会杀姜荼，”卫瑜将在外面冻的冰凉的手塞进被子里，小心地不去碰到陆承的腿，“回来的时候，我先去了出放我，熬了点粥放进了锅里，你晚饭也没吃，一会儿用写吧。”
陆承安静地看着她，胸腔五脏却如同巨浪翻滚，多年压抑的情绪从少时开始积累，层层叠加之下开始变得难以控制。
什么时候可以不拿他当孩子呢？
陆承的右手捏紧了被角，盘桓在内心两相矛盾的感觉激烈地做着斗争，既为这深夜共处一室的情况愉快着，也为卫瑜浑然不觉的态度恼怒着。
“那样看来，醉春楼里的私兵，就是皇上意思了？”陆承强压下眼底潜藏的黑暗，虚若地皱着眉与卫瑜说道，“可是皇兄他在青楼安排这许多私兵是要做什么？”
“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卫瑜挺直了身体，想尽量让自己去平视陆承，却发现不管再怎样，她都已经没有这个大侄子高了，于是鼓了鼓脸，正色道，“诸侯王下个月就要进京面圣。”
“大承的诸侯，均是爷爷那时的功臣，”陆承与卫瑜想到了一处，“下月并无什么重要的日子，也不是各诸侯超圣的时日……皇上同意了？”
卫瑜没有立刻回答，她觉察自己的手暖了些，便贴在了陆承的额头上：“太好了，还好没发烧。”
“那老太医走时跟我说，你醒过来若是没发热，这伤痊愈的时间便能快上许多，”卫瑜乐过了，一直提着得心才算是放下来，这才回答了陆承之前的话，“皇上一早就同意了，所以才有了醉春楼的私兵。而且这次进宫，居然还又给自己领了份差事过来。”
大将军有点忧愁，特别嫌弃自己。
因为这份差事又得和着杜律一起做。
“姑姑可是忙不过来了？”陆承问。
“那倒不是，左右我也是闲着，”卫瑜想到了杜律，就接连想起醉春楼的事，她还有问题没想明白，“别的事情先暂且不谈，但我有一个问题，必须要好好问你一问。”
陆承看着卫瑜的脸色，心中有些没底，但还是镇定地等待卫瑜出声。
“你告诉我，跑到青楼去找猫，这么扯淡的借口是谁教给你的？”卫瑜的这么半日的假正经终于装不下去了，她笑得险些抽过去，看着陆承的脸颊泛着浅浅地赤色，又继续调||戏道，“别闷着啊，说一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猫，还要劳烦冀王亲自去青楼找，还能嫁祸给卓姑娘，你可真能扯……哈哈哈。”
还以为是什么正经的问题。
那需要冀王跑到青楼亲自去寻的野猫自是就在眼前，可是陆承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得讲出来啊。
冀王被笑得恼怒，他抬起了头，眼神受伤地瞧着卫瑜：“姑姑害我受伤，还要在此戏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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