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贵客
饭闭过后，姬宁把应柒送回了客房休息，还让人打了热水来亲自给这孩子擦洗了一番，这才回到自己的房中歇息。
可是晚上山中起了大风，屋前的铃铛吹得叮当作响，姬宁在床上左右翻了两转，有些放心不下，便披了衣服起身，准备去客房看看应柒睡着没有，被子会不会太薄。
可他方一推门进去，那缩成一团的人就坐在床上看着他，眼神里像是在看一个相当奇怪的人。
以前在郡府住的时候，郡主的小儿子晚间会和他一起睡，可一遇到打雷下雨的天气，比他还大一岁的人就会一直哭。
再之后，郡府大夫人就会来抱她的小儿子，哄他，把他带走。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应柒，因为他表现得坚强，像是什么都不需要。
但面前这人却踱步走到他跟前，问他:“冷不冷？怕么？”
就算他摇了摇头，姬宁还是说:“你在这里我不太放心，要不要去哥哥屋里睡？”
还不等应柒点头，姬宁就用被子裹着床上的人抱起来，搂了搂径直出了屋。
跟过来的阿葵见了，连忙想要制止:“公子！您过了十五，夫人可是下了令不让您和外男多接触的，连朗舟他们夜里都不能离您寝屋太近，这孩子怎么能去您床上睡呢？”
应柒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抬头看着阿葵，想要试图理解。
却听姬宁说道:“你也知道他是孩子？他什么都不懂，这么小心做什么？”
阿葵:“可公子……诶……”
姬宁不再听阿葵的劝说，抱着怀里的半大孩子进了自己屋子，关门前还不忘说了句:“别声张。”
姬宁寝屋的床要比客房的大上许多，他把怀里的孩子小心放上去了，又拉了自己用的毯子和他一起盖上，这才算是能够安心躺下休息。
只是刚一闭上眼，身旁的应柒就蹭了过来，问他：“你为什么对我好？”
姬宁眼睛微微睁开一点，那双眼睛像是漂浮在清澈池面上的桃花花瓣，是应柒不曾见过的美景。
“说真的，我不知道，小柒会觉得很奇怪吗？”姬宁反问。
何止是奇怪，应柒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对着这个人，该带有怎样的情绪。
毕竟在姬宁之前，周围的人都讨厌他、轻贱他，他只要用最恶劣的态度回应就可以了。
可是这个人的话，是不是要……
应柒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姬宁在身边的孩子睡着之后，又起了身，去到外边耳房前，果然朗舟已经规矩候在了这里。
阿葵拿了披风来给他披上，不乐意道:“这一晚上是要起几回？若是着凉了，我可不照顾。”
姬宁拍了拍阿葵的手，转而脸上的和煦一扫而空，问道:“姬辰骂了什么？”
朗舟拱了拱手：“今儿刚出来，姬辰和其他几房的孩子就等着了，骂应柒是……小乞丐，叫花子。”
平时里姬宁在家管账，和姨娘伯母打的交道多知道她们说的话不当好听，却没成想底下的孩子还没规矩成这样，当真是给姬家丢脸来的。
“除了姬辰还有谁？”
“二三四房的，除了姑娘家在内院，毛小子们都在。”
姬宁点了点头，预备着明日给这些人吃点教训，正准备转身回房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同朗舟说：“下次别绑他。”
朗舟：“那要我怎么办啊？公子！”
“你就不能好好想想？光吃东西净长腱子肉了不是？”
“诶，我……”朗舟简直有苦无处诉，转头看阿葵：“你说说，这……”
阿葵摇头叹道：“唉！有些人，光吃不长脑子啊……”
朗舟：“我他/妈……”
应柒从未睡得这样踏实过，也不知是因为缭绕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还是因为别的……以前在曲渃郡，他不管在哪里歇息总是有所防备，以免有些人又来欺负他。
可这次他却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寻着几声弦响才醒过来。
姬宁坐在了靠着院落的窗边，手里正拿着一把弯曲到了一定弧度的乐器弹奏着，从侧身到底座就形似一只孔雀一般，上边镶嵌的宝石更是应柒从不曾见过的，蓝绿错落，华丽夺目。
外边的白孔雀从窗边飞进来，驻足在姬宁的跟前，或是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或是拿着自己的绒羽在那飘散的衣角轻蹭。
应柒这一刻是羡慕那些禽鸟的，如果他也是那般招人喜欢的模样，那是不是也可以向这个宛若神祇的人祈求依偎呢？
姬宁弹毕一曲，转头过来看着应柒，对他笑道：“醒了？懒虫。快起身，用了早饭我带你四处逛逛。”
边说着，外边阿葵就带了伺候的人进来，有的专门给姬宁和应柒换衣服洗漱，剩下的则忙着在外边儿布置餐食。
姬宁正了正自己的衣带，绕过屏风出了里间，问道:“让多做些补身体的，弄了吗？”
阿葵:“公子是没闻见这牛肉饼的味儿么？方才朗舟靠在厨门口，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姬宁往桌上看了一样，见还算丰盛也不多说什么，等到应柒出来了就叫他一起坐下了吃。
小孩子有些拘谨，不太主动夹菜，姬宁就给他夹了许多在碗里，等到他拒绝着说“我吃不下那么多”才停手。
“还有碗牛奶鸡蛋羹，让人浇了蜂蜜的，尝尝？这些给你夹的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吃，夹自己喜欢的，慢慢吃，不急。”
这个人说的话总是能考虑到所有可能让应柒不适的地方，好像是他的小心思都被看破了一般，明明对于他来说该是一件不那么好的事情，可现在应柒内心忍不住地……有些高兴。
饭毕之后，姬宁先带着他在颂香居周围逛了一圈，后又绕着偏僻山路，带着他去了一处雅致的木屋前。
屋门前的石阶上，正站了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和一个奉茶的小道士，看着昨晚吹塌的招牌正犯愁呢。
“大祭司，您这样看着它是会立起来么？”姬宁上前问。
那中年人转身，说道：“错！我在等你来，然后你的人就可以帮我修招牌了。”
姬宁闻言失笑，又冲身后的人递了个眼神，那些跟着的便立马忙活起来，去弄那倒在地上散了架的招牌。
大祭司又说：“进来吧。”
姬宁低头捏了捏应柒的手：“小柒，在这里等哥哥一会儿。”
谁知大祭司转头又说：“这小孩儿一起进来。”
大祭司屋中专门用竹帘阁出了一个香堂来，地方虽然不大，摆放的物件花草却错落有致。
他的漆桌上放着一片龟甲，几枚铜钱，给应柒的感觉就是除了这地皮贵点，和那些路边赚黑心钱的算命老头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人一直撩那几根胡子的动作看起来相当讨人厌。
大祭司不疾不徐倒了茶，放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姬宁先是静静观望茶水，而应柒则一把端起来喝了个精光。
那张精致的小脸立时被苦得皱成了一团：“一股霉味儿。”
姬宁在他旁边浅笑了声，也准备拿起杯子来尝，却被身旁的小孩子给止住了手。
应柒说：“都说了一股子霉味，苦得很，你还喝。”
大祭司在前头轻声笑，“小友，你有所不知，在这却乌山，所有姬家的人都要尊称我为一声‘大祭司’，虽然在下手上没有多大权柄，可像修招牌，吃茶这种事，就算是这位二公子也没办法拒绝我。”
小孩子幽深的眼睛将自己对这个人的厌恶表现得相当彻底，他手放在桌子上，捏成了个小拳头。
要不是姬宁在，他立马就想朝这人脸上招呼。
“怎么？你自己都可以吃的苦，偏偏二公子吃不得？”
姬宁说道:“自然吃得。”
说完，他将那茶杯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虽然被苦味冲得皱了眉，但他还是保持着身为姬家二公子该有的从容举止。
大祭司又撑着头对应柒说:“看吧，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才要吃苦的。”
“很多事情，就像是这一杯茶一样，是不得不接受的东西。”
大祭司话说得很慢，在确定面前两个人都能懂他话里的意思后，他问:“二公子此次随援军前去立州，可有所收获？”
姬宁摇了摇头:“战士伤亡，百姓流离失所，姬宁除却能做的一些小事，并不能发挥什么作用。”
大祭司点点头，脸上皮笑肉不笑，又拿起茶壶给姬宁倒上一杯，谁知旁边坐着的应柒立时不乐意了。
“有完没完啊你！”小孩子直接抓过了大祭司手里的茶壶，连带着姬宁杯子里的，当着两人的面一股脑全灌在了嘴里。
咽下最后一滴时，还不小心呛了一口，引得他不住地咳，可是那一壶苦涩的茶水，他确实是全都喝干净了。
“咳咳咳！”
“小柒！”姬宁侧身上前，帮跟前的人拍背，“你真是……傻不傻啊！？”
他一脸担心，大祭司却是忍不住朗声笑了:“二公子这怎么能算无所收获？这不是带回来了这样一位有趣的贵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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