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幌子
霍小南说的那个谎言，是在高二，十一月，期中考后。
高中三年，周惠然的学习都还将就，一直保持在小镇中学的年级前十。唯有那一次期中考，砸到了班级十七。
为什么砸得如此厉害，当事人自然明白，所以拿到成绩单后的她没有半分遗憾也没有半分懊恼，一切照旧。
倒是班主任老陈当天就找她谈话了。她默默地听老陈讲了很多道理说了无数鼓励的话，最后说：“陈老师，您放心。这是意外。”
老陈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再看看面前的学生垂着眼想必还在反思，于是将信将疑地放了人回教室。
全然不信的是一向管周惠然管得如老父亲般的霍老师霍建设。他上课瞄下课瞅观察了周惠然两三天，见她春风满面全然没有一点坏了脑子的痕迹，心里咯噔一下，自然就想到了最可怖的原因：周惠然怕是早恋了！
霍建设有几次想把人叫到办公室询问询问，也都否定了。
开玩笑，哪个学生敢在办公室当着一群老师面的和年级主任承认自己早恋。
霍建设想了两天，最后选了一条迂回的路——找老周。
那天晚自习后，霍小南照例送周惠然回去，两人难得没有打闹，一路安静。院里的大人没注意时间所以并不知道两小的该回来了。倒是周惠然仗着眼尖，老远就借着院里微弱的灯光看见了她霍叔。她憋手憋脚地走过去只想调个皮吓吓老爸和老师，结果被动听了个墙角。
“丫头最近状态的不对呀。期中考总分上比平常低了四五十分，班里十七，年级排名更不敢看了。”是霍建设的声音。
“没听她说起呢。”周中国很惊异。
霍建设都不屑怼他：“老周啊，你一向说开明开明，开明到平时都不问她的学习吧。你不问
她会主动给你说？反正还有我帮你看着，该你偷懒是吧！”
“哎，我就会酿个酒，读书这事你在行我就靠着大树乘凉吧。何况，你都帮我操过心了，我再去管不就显得不信任你了嘛。”
“去去去。当真是我女儿似的。”霍建设拍了拍周中国的肩膀，换了个严肃的表情：“她最近有什么不一样的？比如发个呆或是爱打扮之类的。”
“没有。”
霍建设又问：“那有没有哪个男生常常来找她玩儿或是……”
周中国再大条也明白了：“你是说她早恋了？”
周惠然就在此时跳进院子：“霍叔叔，这么晚您还找我爸下棋啊！”
也好。趁现在。
霍建设立即组织好了语言，准备委婉的问一问，没想还是被周中国抢了个先：“丫头，你谈恋爱了？怎么没带回来我看看？”
完了，那可是叛逆期的孩子啊！
霍建设只想叹气。
“这个……”周惠然眼珠一转，再回头看了一眼霍小南，“这不带回来了嘛！”
周中国和霍建设当场就凝固在了院子里。
霍小南给了周惠然一个复杂的眼神，最后“啪”的一巴掌拍在她头上。
“哎哎，小南，你打她做什么，他不就是开个玩笑嘛。”着急出声的居然是霍建设。
确实，周惠然身边有一个现成的好学生、好眼线、好卧底，想要偷偷做点什么实属不易。
周中国和霍建设相视一笑，表示没必要再操这个心。
第二天，李飞在后排拍着桌子快笑死了。霍小南从一本练习册里抬起头，皱着眉头问：“有那么好笑？”
李飞又拍了好一会儿桌子，好不容易缓过来：“好笑。你们俩？那不就是左手和右手嘛。”
霍小南继续写题。
“哎，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李飞探着身子问。
周惠然瞥了眼霍小南，确定他注意力不在这边，然后把凳子往后挪了一些，压低音量：“肯定是抽风啊。他？那么无趣的一人！下个河翻个墙都不陪我们的。主动搭理我的时候不是唠叨学习就是说我笨，不高兴了还动手，我自己都没明白这么多年是如何和他厮混在一起的。陪进了整个童年，少年，还要终身？想想就可怖！我一个人不逍遥？”
“哈哈哈。”
有人在耳边吹冷气，周惠然缓缓地回过头。
霍小南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瞳孔里是她惊慌失措的眼睛：“周惠然，你说什么大声点，再说一遍。”
周惠然仰后三寸，打了个哈哈：“我说对门的李媒婆拉纤保媒讲究门当户对，年轻人谈恋爱也需旗鼓相当。我这么优秀，要谈肯定也是谈比我强的才能让我更努力更优秀不是。至于霍老师担心的那些‘因为恋爱学习下降’在我这儿肯定行不通啊。”
霍小南信了才怪，所以盯只是着人不说话。
小心翼翼的拍他的肩膀，补充道：“我真想谈恋爱找人的时候，首先就得照着你的样子来。毕竟，我身边的人里你最厉害。所以，情急之下拉你作幌子完全是条件反射。”
“佩服佩服，失敬失敬。”李飞对着周惠然抱了一拳，“那你这次考试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要说是因为每次考得比你好怕你不高兴而失去你，故意考砸哄你开心你信吗？你不信！所以，真的只是一时失误而已。”
这个句话说得有点绕，以至于李飞懵了好几秒，等他终于反应过来，嘻嘻一笑：“怎么会，你们两个都如此厉害。我作为铁三角的一分子与有荣焉。哦，还有，我这次比你考得好，你要找男朋友还是可以考虑我的。”
“闭嘴！”铁三角的另外两个异口同声。
李飞当即就用两根食指给自已的嘴巴打了个叉。
“哈哈哈哈哈。”周惠然从记忆里回过神来，笑得很放肆：“那不行。我哄你爸的时候你若把那谎言给坐实了，你我就是整个年级的反面教材。”
“周惠然，你那次到底是为什么？”霍小南终于还是问她了。
两年多，700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十九岁的青年。爱情不再是长辈们眼中的禁忌，周惠然也不再是那个谈情就脸红的小姑娘，没必要掩饰。
笑着偷换了个概念：“为你呀。”
霍小南愕然：“我？”
“你知道我是哪两科考砸了吗？”
“我记得，最后那天下午考的物理和化学。”
“因为前一晚我根本没睡！”
“没睡？”
周惠然舔了舔舌头：“那晚下自习你走得急让我自己回家，我当时还有一个例题没看完就耽搁了两分钟。我下了楼，想追一追你，所以就抄了近路。我看到你了，和周柳依……在巷子的转角。路上没什么人，哦，走读生本就不多。月色很好，皎洁明亮，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她……在你怀里。”
“所以，你一直以为……”
“对！当时我的脑子里就四个字：郎才女貌。”
霍小南愣了一下又问：“那你为什么会睡不着？”
“哎，你在大多同学心中是不懂事故、不问世事的。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你也是个正常……没想过你会为谁动情。那晚见你佳人在怀，我第一反应是应该回避，第二反应却是偷偷观察。最后第二反应占了上风。我看见她抱着你好一会儿没动，你好像也很……沉醉。我窥到了你的秘密，不能说的秘密。我辗转反侧，我想你一定你喜欢她，所以一边为你高兴，一边又为自己难过。”
霍小南的眼里似有七色的光彩：“你为自己难过？”
“那时以为是难过，现在想想应该只是小心眼，是嫉妒，像是心爱的糖果被抢走。我难过你有了心爱的人，不会像以前一样和我们玩了，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对我们好了。我更明白我们都是要长大的，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些都是必然。”
“然后，天就亮了。”
“上午考英语还能强撑着，下午真的是只想睡。那些数字和符号我都认识，但放在一起我只有懵。那些题龇牙咧嘴耀武扬威，我打不过，以至于空了一大片。”
“我曾看过你的卷子，当时就很奇怪，以你的学习状况完全不至于两个大题一笔没动。我也想着要给你补一补，又见你没事儿人似的，也就……”
“谢了，知道你对我好。不罔我们十几年的朋友。”
霍小南眼里的光淡下去，再开口很是生硬：“我没有沉醉……”
“不解释，不重要。都是过去。不过那次考砸终究和你有关，我当时强扯了你当幌子堵老周和老霍的嘴，也不算太冤。”
霍小南：“真的没有。”
啰嗦！
“好，我信你。”
“周惠然。”他唤她。
“嗯？”
“你下次还可以拿我当幌子。”
周惠然笑出声来：“不需要了。我十九了，是个成年人了，我不能老粘着你们不放是吧？朋友嘛，放在心里就好。你好不容易走了那么远就不要回头，和你喜欢的那个人一起去更远的地方。”
“和喜欢的那个人一起去更远的地方？”
“是。我们都是。多年以后再见，我们三个都能很骄傲的指着对方告诉身边的人‘看，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他们又静静地坐了好久。这次换霍小南先开口，他倾身过去，呼吸离周惠然很近，他问：
“周惠然，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有的。一个我到a大第一天就认识的人。”
可周惠然明白，单单是她喜欢又能怎样。人是不能强求任何事的，何况是感情。她在喜欢这件事上选择了程天，程天却没有选择她，这是一种错过，也是无奈。所以，周惠然想陪在程天身边，陪他学习陪他游玩陪他做她认为需要有人陪的所有事，都是想象。面对朋友，周惠然还可以耍赖、可以抱怨、甚至乞怜，面对程天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微笑，假装带着桂花香。
先动心的人，一开始就输了。周惠然却又不心甘把它当作错觉，所以当作考验，当作取得真经前的八十一难。
“可是他不喜欢我。”周惠然看着霍小南，眼神黯淡。
“你怎么知道？”
“有个人一直在他心里，只是……时间不对。”
“他知道吗？”
“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只是心知肚明的保持距离。你说这是包容还是伤害？”
“那你怎么办？”
“我想等等看。”
“你……”
“对了，你喜欢的那个人她知道吗？”
霍小南苦笑：“她很笨，所有人都知道，她却不知道。”
“那你告诉她呀？”
霍小南没有回答，倒是反过来问人：“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挤不进那个本来的空位置啊。我不说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也不会失恋，最多只是伤感。我是不是很聪明？若是说了，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那就只会是伤心了。”
“她也有喜欢的人。”
周惠然也是一愣：“所以，你又要怎么办？”
“我也想等等看。”
肩膀突然一沉，霍小南听见周惠然嗡声嗡气地说：“我们可真像。”
任周惠然靠了好一会，霍小南伸手抚上周惠然的头发：“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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