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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恢复正常


终于,三个月后的现在,小棠几乎恢复了正常,她偶尔会主动和她说话,偶尔也会想刚才一样关心她,这让向珊很满足。

        但是,关于曾经她发生了什么,还是只字不提。

        不论如何,回来就好。向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哭又笑。

        乌克兰晚上八点半。

        商业社交晚会。

        巨大的落地窗外下着大雨,和室外的夜色寂寥完全不同,宴会大厅内部华丽辉煌。

        绚丽的水晶琉璃吊灯。

        衣香鬓影,空气中的红酒夹杂着香水的味道,这是上流社会浪漫和糜烂氛围共生的一个环境。

        葡萄酒和香槟是宴会上最不可少的饮品,靠窗的位置,一张茶色透明的案几上,水晶威士忌方杯里是烈性的白兰地。

        这样混乱的场合里,靠坐在白色沙发上的人阖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如同中世纪英国隐居古堡的宫廷贵族。

        在乌克兰雨夜的宴会休息处,他撑着头,斜倚着,落地窗外是一片玫瑰花园,白玫瑰含苞待放,带着清寂优雅更带着一种寒到骨子里的冷冽。

        白玫瑰是祭奠。

        祭奠爱人,祭奠受伤的灵魂。

        大雨瓢泼,乌云密布,落地窗外的玫瑰园没有皎洁的月色也没有星光,一片的混沌不堪。这样极致暗沉的环境,透过透明的落地窗,使得沙发上的人小憩仿佛就置身于这样清寂恶劣的环境里。

        乌克兰少女anzhelica,本来是陪着父亲而来的,可她父亲在和一些华人商客在喝酒,她端着撑着香槟的水晶高脚杯四处油走,直到看到沙发上小憩的男人。

        她记得他。

        上一次在巴黎时装发布会上,她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得知的最不简单的东方男人,只可惜anzhelica那次只看到了他的在人影起伏熙攘层叠的侧影。

        anzhelica会想要注意他,是因为他手上的那枚戒指,paloma大师的设计作品,一直是设计师出身的anzhelica所尊崇的。

        只是,她在行业内得到可靠消息,paloma第一次设计戒指,没有公布于众,他的作品只是为了一个东方的朋友。

        anzhelica想要看到paloma设计的作品,然后她通过层层调查得知,那枚戒指主人的名字——王明轩。

        anzhelica查询过这位富商王先生的信息,可是关于他的消息似乎一直很少,近两年来甚至没有这个男人的照片,即便有也是含沙射影的侧面。

        神秘,低调。

        让人心生好奇。

        一直到后来,乌克兰少女anzhelica在他父亲参加巴黎时装周的贵宾名单上,看到了这个中国男人的名字,她去了巴黎时装周,奈何行色匆匆,她上一次只看到了这人的背影。

        可,到底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他。

        这么喧闹的宴会大厅,他独自坐在沙发上,似乎和这一切都隔离开了。慢慢走近,anzhelica似乎能感受到来自那人的冷意,质地良好,设计讲究的黑色西装,搭配最过简单的白色衬衣,映衬着他清俊的脸,对人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是这次宴会筹办商的女儿,没有人会阻拦她如此四处的油走,直到她走近那个男人不知道是因为他手上的那枚戒指,还是因为他身上的不菲气质。

        修长的手指,玉戒的光芒本该是温润淡雅的,可受佩戴人的影响生生是多出了一种冷冽感。

        走近的瞬间,心中念想所驱使,她伸手想要碰触到那枚戒指,可她却被对方死死扣住了手腕,那力度之大让她的手腕似乎脱臼了。

        anzhelica摔在沙发上,手腕上满是青紫,疼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当她再抬眼去看。

        只见刚才还坐着的人已经正看眼,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那人在笑,笑得让她更害怕。

        “小姐,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再正常不过一句的话,清越的嗓音,anzhelica却听出了威胁,背脊生寒的同时她感受到她要动了那戒指,说不定现在在笑的人会杀了她。

        指上的戒指紧了紧,他看都不看脸色苍白的女人,转身离去,于灏迎面而来,脸色不平静。

        “王总,这女孩儿的父亲是这次的......”

        王明轩唇角有恶劣的笑意,“于助理这么紧张干什么,不过是手腕脱臼,她又没死。”

        一句话,让于灏噤了声,他不再劝阻,想起上次在酒吧里无缘靠近王明轩向他谄媚的女人,差点被他微笑着活活掐死。

        望着信步离开的上司的背影,于灏叹气,33岁的王明轩,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浅淡的笑意,温雅的,但是手段却更令人发指,残酷,不讲情面。

        他越笑,眼神就越阴郁。

        没有人能猜得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阴晴不定,比曾经的他更加让人惧怕。

        乌克兰的雨夜比起国内更加冷萧,推门出了宴会酒店,叶夏青已经在外面等了,叶夏青一身的极致黑色,让人有时候都怀疑这个工作能力超强的人到底是不是女人,工作效率超高,冷艳成冰,却不会笑。

        撑着伞,她行走在雨中极快,上车后她机械化的简述今天的工作问题,王明轩靠在车内,神色略显疲惫的闭上眼,但是他在听。

        从什么时候开始,工作成了他的主旋律。

        他自己都不知道。

        黑色的宾利在雨雾中缓缓前行。

        悦森酒店。

        下了车,大堂经理出来接应,异国的酒店里,王明轩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酒店侍应生手里用来装饰的花卉出神。

        ——茉莉花,雪白,纯净无暇。

        “您,怎么了?”

        乌克兰经理说的是标准的英文。

        “没什么。”

        他继续向前走,手里握着的房门门卡却不自觉的抽紧。

        酒店楼上的房间。

        浴室里,将沾满酒会上烟酒和化学品香水气味的衣服扔掉,衬衣的扣子解开,背对着浴室里的镜子,镜子里清晰的映衬出他背脊上一条狰狞的疤痕。

        换了简单的长裤和衬衣,夜晚。

        窗外的大雨还在下,阴沉的天,推开露台上的门,一件单薄的衬衣,空气很凉,王明轩站在那儿,望着黑色的夜景,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手边有烟,却再也不抽烟。

        近两年,王明轩的烟戒了,却有点略微的嗜酒,白兰地的烈性他有些依赖。

        乌克兰的酒店,楼层都不是很高。

        站在三楼,王明轩可以清楚地看到酒店外的行人。

        大雨天,行色匆匆的行人,忘记带伞的奔跑的行人。

        是谁,雨天从来不爱带伞?

        想到这儿,王明轩内心一紧。

        楼下的雨幕中,有乌克兰的小女孩儿帮着和她并肩而行的少年撑伞。

        女孩儿踮着脚尖,有些费力,却还是不肯将伞交给高她一头的少年手里。

        两个人走路,走走停停,王明轩将手里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王明轩,我帮你撑伞。”

        ——“你确定?”

        ——“没有你高,也能帮你撑伞。”女孩子嗓音很坚定。

        ——“踮起脚尖,像是芭蕾舞蹈里的小天鹅。”

        ——“你自己撑吧。”不想听他的戏谑,她神色微恼,却被他抱住。

        是谁曾说的话,现在记忆清晰如同发生在昨天一般。

        灼热的烈酒入喉,让王明轩有些忍不住的轻咳出声,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眼神带着少有的空茫。

        门外的敲门声,使他回过神。

        “王总,您的电话。是国内的......”

        于灏手里的王明轩私人手机被直接挂断。

        他不接。

        于灏沉默不语。

        王明轩将手机随意地丢给于灏,却不曾想刚刚挂断的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

        于灏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明轩蹙眉,从于灏的手里重新拿回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是简赫。

        从国内打过来的电话中,简赫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奈和焦急,“王总,您明天要回国?”

        “嗯。”

        “好。”虽然国内的舆论问题有些严重,但是上司要回来,他总归没有道理阻止,“可以将您的航班推迟到清明节后么?”

        “不必了。”

        “但是........”

        简赫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将电话给挂断了。

        于灏看着王明轩的背影,不解道,“清明节,您回国,如果不去方家墓园,怕是舆论会更严重。”

        “去,为什么不去?”

        他一口一口地喝酒,酒再灼热似乎也暖不了这个雨夜的清冷和寂寒。

        于灏愕然。

        王明轩俯下身,威士忌方杯里空了的白兰地又重新满上了,不再打扰他,于灏关上门退了出去。

        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室内的玻璃上,头柜的位置上一朵雪白的茉莉宁静地绽放着。

        随身携带的钱夹随意展开在桌面上,里面一张女童的照片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显得有些微微泛旧。

        王明轩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蹙着眉简单浏览了一下国内的新闻。

        修长的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望着酒店卧室中的那张床,想了又想,他将身上的衬衣慢慢脱了下来,电闪雷鸣造成的电压不稳致使室内的灯光闪了闪,窗外,一道闪电滑过,白光如昼,清晰地照亮了他背后上极致狰狞的伤疤。

        伤疤从脊椎向下蔓延至腰际,看得出是很久以前的伤。

        套了一件灰色的居家睡衣,将背后的伤遮掩住,王明轩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旁空白的纸页上写下内心蛰伏的两个字:阿棠。

        两年零四个月,乌克兰的雨很大。你......

        手边的酒杯被碰倒,酒水洒了一桌面,钢笔字迹在白纸上慢慢晕染开来。

        钢笔被丢在地上。

        王明轩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

        国内,莲市。

        一栋公寓内。

        向珊起来的很早,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出来,一边喝牛奶一边对另一个房间里的人说道,“小棠,出来吃早餐了。”

        “小棠,快点儿,如果你想过去医院,我让向玲过来和你一起过去。”

        “小棠?”

        “小棠?”

        ......

        一边奇怪和诧异着,向珊推开小棠卧室的房门,海洋蓝色的碎花壁纸,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向珊进去,看到窗前的风铃被吹得叮咚直响。

        小棠不在!

        意识到这一点,让向珊的内心又慌忙了起来。

        室内有淡淡的墨香,应该是刚刚写过毛笔字......

        想到这里,向珊抬头向桌面上望去,一株雪白的茉莉旁,有一张字条,上面的墨迹早已经干了,应该是写上去很久了。

        向珊:

        我在静安医院,不必挂心。

        小棠

        她是什么时候去的医院呢?

        方向珊记得凌晨的时候听到似乎有些动静,她以为是邻居最近要搬家闹出的动静,却不曾想是小棠出去了。

        那么早,她又是现在的状态。

        不对?

        医院,小棠是从来都不会去医院的,可现在应该也是没有办法了吧。

        时间真可怕,可以让很多人变得面目全非。

        向珊打了个电话给向玲,“向玲,小棠今天过去了你们的医院,你去照看着她吧。”

        ?

        医院,小棠是从来都不会去医院的,可现在应该也是没有办法了吧。

        时间真可怕,可以让很多人变得面目全非。

        向珊打了个电话给向玲,“向玲,小棠今天过去了你们的医院,你去照看着她吧。”

        电话的另一端向玲愣了愣,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向珊要挂电话,却听连连叹气的向玲说道,“最近你有时间的话,多陪陪她,她的病情虽然在好转,但是心理问题不会那么快就痊愈。至于母亲那边暂且瞒着吧。”

        “我明白。”

        静安医院。

        安琳和往常一样起的很早,端了一盆温热的水将准备好的毛巾搭在上面,她一把推开了病房的房门。

        而后,看到里面的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不断抽紧,来压抑此时内心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病房内的窗帘已经完全打开,4月天,晨光很稀薄,病上的两人肩并肩而躺在其上,仿佛只是睡着了,又仿佛已经死了

        “很像对不对?”向玲的突然出现让沉浸在惊愕中的安琳豁然一怔,侧过头,她看到同样视线凝聚在病上两人的向玲也在出神。

        百合花在空气中宁静的倾吐着幽芳。

        雪白的病上,阿豪带着呼吸机,只有一旁心电图机器得“嘀嘀嘀”声响才能体现出他还在艰难的活着。一雪白的医用被子,阿豪躺在里面,而外面陪他和衣而睡的苏小棠脸上比他都要苍白,一时间让人怀疑,永远陷在昏迷中快要死去的人到底是谁?

        安琳望着他们,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他们”

        “就像是一个人对不对?”向玲接了安琳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安琳压抑的沉默,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表现出了对方向玲说法的赞同。

        像,真的太像了!

        以前觉得是性格爱好相像,现在看他们就这么躺在一起,从眉到眼,到颊,再到唇,阿豪和苏小棠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阿豪带了男子的英气,而小棠缱绻着女子的纤柔。

        躺在病上的两个人似乎连呼吸频率都是相同的。

        这诡异的相似度,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不单单是现在,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放佛只要他们在一起周围的人完全可以淡化到,漠视。”

        不顾安琳此时已经分外难看的脸,方向玲喟叹一样的继续说下去。

        苏小棠和阿豪的默契,早在很多年前就让身为旁观者的她既惊异又羡慕。

        仿佛开口说话都是多余的,不用语言交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在方向玲眼里,这两个人即便生了间隙,但是多年后的今天如此病态的躺在病上,都给人一种他们似乎从未分开的错觉。

        没有人能将苏小棠和阿豪分开。

        除非死亡。

        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不单单是亲情,不单单是爱情,也不单单是友情,也许这三种感情都存在着,宛好像是相互依附的树枝和藤蔓,其中一个死去,另一个也将永远的枯萎,孤寂而亡。

        她曾经说这两个人是连体婴,现在看来这说法一点都不会错。

        向玲转过头来,看安琳苍白的脸,她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块感,“安小姐,你和阿豪并没有婚姻关系。”

        方向玲说得直白,安琳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明白方向玲的意思,更明白面前这个女人向她的挑衅。

        但是,现在的一切占据上风都显得无力。

        将死之人,她又怎么可能对其使用手段。

        安琳和方向玲两个人彼此复杂的对视,因为病床上人的骤然起身而打断。

        “小棠。”方向玲几乎是在数秒钟以内换上了笑脸,“大早上就过来,睡在这儿不觉得冷吗?”将带过来的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方向玲尤为显得热络异常。

        可小棠并没有看她,她的视线凝聚在安琳身上。

        小棠的神情很浅淡,相比安琳的无措,她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平静。

        给安琳让开了位置,她坐在了一边。

        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护士们进来,和方向玲简单的交谈以后,然后在和方向玲的配合下对深陷昏迷的阿豪进行了每日的常规检查。

        “怎么样?”安琳问。

        她知道方向玲不喜欢她,但是在大的生死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苍白。

        方向玲摇头,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可顾及到坐在病房内沙发上的人,欲言又止。

        小棠起身离开,知道方向玲的意图,她很配合的出去,关上了病房的房门。

        站在门口,还是可以大致猜测到里面人的对话。

        昨天,小棠问过阿豪的主治医生,他体内的器官已经很难维持生命,即便就这么昏迷下去,也许永远都不会醒来,就在这样的昏迷中慢慢死去,也许他会醒过来,醒过来的生命也维持不到一年。

        方文彬死了,如果阿豪也死了......

        小棠从未想过,原来所谓的离开的真相是如此的残忍。

        2012年,他的身体状态就不太好了,她看得出来却因为感情上的间隙忽略了很多细节性质的问题。

        他欺骗她和安琳结婚,他真的骗了她。

        在小棠曾经的认知里,阿豪从来不会对她撒谎,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她同意了,也信了。

        可是,到头来,苟延残喘的他却向她如实的证实了那个假象。

        这样的隐瞒和欺骗,她不觉得感激,一点都不觉得。

        --

        病房内。

        方向玲对安琳说道,“照这样的情况来看,他的状况相当的糟糕。”

        “那他可能会醒过来么?”

        向玲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有着少见的沉痛,“似乎可能性微乎其微,你明白的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如果继续昏迷下去,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这样的昏迷中慢慢得......”

        死去,两个字方向玲有些难过的说不出口,但是安琳知道她的意思。

        “他永远都不会醒了?”

        向玲为难,“这......”

        “他会醒过来的。”

        清冷的嗓音让安琳和方向玲同时回头。

        病房的门打开,站在门外的女孩子,黑色系的针织衫搭配长裙,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清透的骨骼透出一种诡异的艳色。

        苍白的脸,她的眸子里像是没有丝毫感情。

        细碎的刘海被吹开,她的眼角上方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如若不仔细,没有人会注意到。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会醒过来?”安琳的嗓音带着些许颤抖。

        “我感觉得到。”

        窗台上的百合花在女孩子过度苍白的手指下,摆弄出一个漂亮的造型。

        她的话让安琳和方向玲陷入无止境的沉默。

        感觉得到是多么不靠谱的回答,像是可笑的玩笑话。

        但是,方向玲却认为这绝对不是玩笑话。

        曾经的少年时期,一个大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过午餐后,方向玲拿了冰激凌给向珊和小棠,可正在看书的小棠却突然放下手里的课本就向外走。

        “怎么了?”方向珊问她。

        小棠说,阿豪可能受伤了。

        校级篮球赛,那次小棠并没有去,但是阿豪真的如她所猜测的一样,受伤了。

        这个感觉得到,让曾经的方向玲无数次的惊异又恐惧。

        医学研究表明,只有所谓直系血缘关系上的父女,父子,或者母女,母子,才有这么强烈的内心感应。

        且,这感应存在于少数人中的少数。

        苏小棠和阿豪是如何做到的?这种默契怕是相依为命整整十六年的人自然而然行程的。

        可怕的默契。

        收敛了脸上的惊异,向玲将手中关于病人的笔录做好,对小棠说道,“小棠,霍姑父想要见你。”

        霍院长在国外除了临医学,就属心理研究做的最出众。

        方向玲这么对苏小棠说,小棠自然明白,不是简单的和霍姑父聊天,向玲是间接的想要她去看心理医师。

        “我没有生病。”小棠这么说,“更不需要任何治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冷。

        但是,向玲看着面无表情的人,心里却一点都不认同苏小棠的说法。

        “自闭症”治愈期第二个阶段,不拒绝人与人的交流,但是为人处世过度冷淡,冷漠的拒绝任何人靠近和拒绝诉说。

        此时,向玲知道继续强制,也许小棠会被逼迫到再次拒绝说话。

        摇摇头,她将钢笔放进医生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身出去。

        --

        方向玲离开病房,安琳在用热毛巾帮昏迷中的阿豪擦手和脸。

        小棠坐在一边,就只是看着。

        安琳看如此淡漠的苏小棠,有些说不出的压抑,“苏小棠,我一直看不明白你,过去的你唯独对阿豪是不一样的,可现在为什么面对这样的他,你还能如此的冷静。”

        “我如何和安小姐没有关系,请您不要庸人自扰。”

        “你......”

        安琳看着她面目表情的神色,有些忿忿道,“你以为阿豪如此,都是谁害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小棠沉默,眼瞳晦暗不明,脸色却苍白到了极致。

        “不要觉得你是受害者,阿豪离开你你不照样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逍遥快活。”

        “如果说这样的话能让你获得一丝块感的话,那您请便。”

        话不投机半句多,小棠起身要离开,却听安琳在她背后说道,“苏小棠,五年前的一次手术你不记得了么?当时,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手术,你的家族遗传病,器官肾出现的问题,以为那么简单就可以恢复的么?手术后可以痊愈,是因为当时有人摘了自己的一颗肾脏给你。而,那个捐赠者就躺在现在的病床上。”

        “所以呢?”

        照是常人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会震惊万分,而后心痛的流泪和悔恨,才是正确的情绪。

        但是,苏小棠没有,她的过分冷静让安琳几乎要失控。

        “苏小棠,你就真的这么冷血无情,他为你做这么多,你知道他将死,连一滴眼泪都不掉。”

        不,安琳错了,眼泪一滴不掉的人,不见得内心真的不难过。

        往往痛苦的时候想哭就能大声哭泣,是一种幸福。

        苏小棠的眼泪早在两年中的极致阴暗的那个地方掉完了,现在她即使痛得浑身发抖,也掉不出一滴眼泪。

        新伤口附着着旧伤口,她的心脏说不定已经碎裂了。

        “苏小棠,你没有心,你太狠了。”

        听不到耳边安琳对她的控诉,像是什么都听不到。

        小棠将病房门关上,双眼中一片空茫。

        走在回向珊公寓的路上,她的耳边一直不断得回响着安琳说过的话。

        ——“苏小棠,阿豪是因为你,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苏小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病痛发作的时候每每都在叫着你的名字,而你又在什么地方,又在和什么男人在一起缱绻情话?”

        ——“五年前的那次手术,根本就是他在骗你。你又知不知道你在进行手术的时候,阿豪就在你的身边,他是个傻瓜,摘了一颗肾脏给你,然后害死了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小棠,你太狠了,你没有心,没有心。”

        ——“五年前的那次手术,根本就是他在骗你。你又知不知道你在进行手术的时候,阿豪就在你的身边,他是个傻瓜,摘了一颗肾脏给你,然后害死了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小棠,你太狠了,你没有心,没有心。”

        2010年12月,苏小棠19岁,风雪很大。

        大雪中,少年扶着少女慢慢走,“最近还会头晕吗?”

        “没有了。”阿豪知道苏小棠在撒谎,为了他安心。

        她在公共课教室的晕倒像是某种预兆,让阿豪非常的不安心,他手里有她当天的化验检查报告。

        “会好的,你放心吧。”

        小棠笑,“你又不是医生你怎么知道。”

        阿豪背着两个人的书包走在最前面,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脸上的神色让人难以捉摸。

        2010年底小棠在一次昏昏沉沉的晕倒后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她进行了一个小手术,但是没有人陪伴。

        小棠对医院有阴影,醒过来就想要见阿豪,可没有见到他,向来知道她最惧怕医院的阿豪竟然没有出现。

        手术完的那天,她就被送出了医院,在家里。

        她以为至少阿豪会守在她的病床边,但是他一直到她那天出院都不曾来。

        她很失望。

        好在,有手机可以联络,那时候他太忙了,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得严重的大病,也没有必要拖累他。

        当时,住在方家老宅,父亲不在,苏佳慧知道她生病,也不为难她,有钟叔照顾她,她好得很快。

        直到几乎痊愈后再见阿豪,看到那样憔悴的他,向珊打趣,“这不像是小棠动了手术,阿豪如此憔悴,动手术的人倒像是你,还是说思念成疾。”

        她以为大学生活最近活动多他累得厉害,中午饭家里人少,留了他一起吃,小棠看饭桌上言笑晏晏的人,虽然觉得奇怪,可最终没有觉察到什么。

        但是,她绝对没有想到,那样的医院里,她有些抱怨没有她他陪伴的手术,其实,麻醉剂后,阿豪一直在她身边,他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给了她维系生命的一颗肾脏。

        当她从手术后清醒的时候,隔壁的病房里,她想见的人沉浸的睡着,脸色苍白,和她一样一起经历了一场大的生死浩劫。

        当她无助的时候接到的短信,是他用扎着输液针头的手,一个字一个字打给她的。

        他很担心她,却不敢打电话,仅仅一条信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医生护士告诉他的手术成功的消息他不相信,他要亲自收到她的信息才能相信。

        “我很好。

        三个字发回来,让躺在病上刚刚经过一场生死较量的他笑得像个孩子。

        2010年,是阿豪觉得自己活得最有价值的一年。

        肾移植需要多重匹配,在当天得知小棠的病情后,阿豪怀着绝望的心情做过肾脏匹配检查后,他整个人又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天知道,他有多感激,他和她的肾脏器官可以匹配。

        拿着自己的肾脏报告,阿豪说,“幸好,幸好。”

        人体有两颗肾脏,摘除一颗不会对人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阿豪曾经也是医学专业的,他想通过后期对身体的锻炼,应该很快就会好。

        但是,肾移植手术,必须隐瞒,这样的手术是有风险的,小棠不会同意。

        且她聪明的很,如果想要瞒天过海,谁都不能知道。

        暗中做出的决定,他自己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手术成功,却没有想到为日后的自己留下了祸患。

        身体的讨伐来得如此的快,2011年一张身体检查异常报告,让他的整个世界都毁了。

        然后,他选择了离开,加之宁家的不平静,为了不让小棠看出破绽,他被逼迫也是半迎合的和安琳达成了虚假的婚姻关系。

        他想:如此,死在异国他乡,没有丝毫念想也好。

        在英国库姆堡的日子,让他即便饱受病痛折磨,也不曾后悔过2010年的举动。

        他是无比的庆幸,无比的感恩。

        这么多年来,即便到死亡的临界点,阿豪一直很感恩,感恩他曾经和她完全匹配的肾脏。

        他一直记得小棠曾经对他说过,“阿豪,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没有谁能永远的陪伴谁。

        阿豪明白,人总会死亡,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但是,留给她一颗鲜活的能维持生命的肾脏已经很让他满足。

        他死了,那颗肾脏,还有他的心会一直陪伴着她,永远。

        那年手术后,苏小棠送给阿豪的日记本上,被他写着这样一句话:感谢上天,这是我活得最有价值的一天。愿世间所有苦痛远离她,身体安好,永远康健。

        阿豪以为苏小棠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是,安琳失约了。

        他昏迷的数月里,安琳被忿忿的怒意驱使,一怒之下道出了一些她答应隐瞒的实情。

        在静安医院的病房里,安琳说出这些后,看到如此面无表情的苏小棠,她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她厌恶苏小棠的不动容。

        却忘记了,苏小棠也同样在受着折磨,自闭症的人,哭不出来,笑不出来,被安琳如此刺激无非是在她的心脏上一把一把地捅刀子。

        小棠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想倾诉,她是缺失了这种叫做倾诉的能力。所有的压抑和愤懑都积压在心底,她的情绪已经到了面临崩溃的边缘。

        --

        2015年4月3日,晚上六点,方向珊下班回答公寓的住所,却没有发现小棠的身影,手里的女士皮包扔到地上就给向玲打电话。

        “向玲,小棠呢?”

        值班的方向玲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反问回去,“小棠现在还没有回去?”

        “方向玲,我让你看着她,她人呢?”方向珊现在的情绪很糟糕。

        “向珊,依着三妹的性格,她不会让人跟着她的,还有她理智很清晰,你不用过度担心。”

        “那她现在去哪儿了?”

        向玲想了想,咬着唇对着听筒另一端的人说道,“墓园。”

        ——方家墓园。

        4月5日就是清明节,也是扫墓的日子。

        4月3日方家都在为扫墓准备,没有人会去墓园。

        江南a市,春日小雨连绵不断,晚上七点,天空阴阴沉沉,已经很黑了。

        方向珊开车到了墓园外,来时匆匆忙忙手里只有一捧白色的野雏菊。

        墓园一直是方向珊最不想面对的地方,2年前父亲过世,她到现在还麻痹着着自己不去想这些,方向珊骨子里的偏执,让她一直觉得只要不觉得自己父亲过世了,方文彬就还真的活着一样。

        但是,方向珊明白,方文彬死,最痛苦的一定是小棠。

        曾经的方向珊有时后会莫名嫉妒小棠,爸爸待她是比她和向珊这两个亲生女儿还要好的。

        方文彬生前总说,“你三妹除了我们,也没什么人照料,你母亲虽然不说看得出对她的不满,家里是我把他带回来的,我若是不对她再好一些,怕是小孩子就太过孤独了。”

        那时候,向珊虽然嘴上别扭,可心里还是承认父亲说的话的。

        她,小棠,向玲,阿豪,从小就亲厚,一起长大,之间再如何吵闹,感情也不会淡。

        四个人中,曾经最招人羡慕和嫉妒的阿豪和苏小棠,现在却被折磨至此。

        方家墓园。

        收回思绪,撑着伞,向珊看着不远处在父亲墓碑前睡着的女子,心里滋味难以言说。

        一声的黑衣,仿佛和黑色融在一起了一样,及腰的长发被打得微湿,长发掩映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淡色的双唇,被睫毛掩住的眼瞳,苍白的优美手指,带着极致的病态美。

        单薄的春装下,她背脊的骨骼突出让人看的那么惊心,她消瘦的有些惊人。

        “你来了?”

        阖着眸的人,眼睫眨了眨,然后睁开了眼睛。

        方向珊惊愕,她以为她在这里睡着了,却被她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墓园内的苏小棠,一声黑衣,有些可怖。

        向珊将脑子里的这些不好的情绪排除掉,俯下身用一把伞将姐妹两人遮了起来。

        “爸爸,我来看您了。”

        白色的雏菊上,雨珠晶莹剔透。

        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方文彬,依旧笑得那么温和。

        小棠看着向珊的侧脸,说道,“曾经父亲的遗嘱里真的有方,顾两家联姻的委托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向珊骤然蹙眉,“母亲告诉你了?”

        “她找过我。”

        方向珊冷笑,她就知道,她的母亲有时候太会苛刻人了。

        “你会听她的话?”方向珊拉住她。

        “不,我只是尊崇父亲的遗嘱。”

        向珊却觉得,她已经对对任何都失去了兴趣。她病的有些重。

        “她找过我。”

        方向珊冷笑,我就知道,她的母亲有时候太会苛刻人了。

        “你会听她的话?”方向珊拉住她。

        “不,我只是尊崇父亲的遗嘱。”

        向珊听她的回答,有一丝茫然。她已经,对什么都失去兴趣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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