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晨泽和苏婉
宽阔的街道，如织的人潮，楼阁林立的各色商行，五颜六色的幌子招牌，三年时间过去了，流云府依然繁华如昨。同为流云府，紫霄宗所在的山上虽然风景如画，仿若仙境，不过却显得有些冷清，而山下凡俗热闹的市井生活则显得更为真实，一道山门隔开了两个世界，这大概也是修者与普通人的区别所在吧。
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里，没有灵力灵识，没有武技神通，自然也没有刀光剑影，有的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琐碎小事，虽然每日的生活看似千篇一律，枯燥而乏味，但只要家人安康，能够吃饱穿暖，这也就足以，并不是每个人都渴望强大的力量，对有些人来说充实而又简单的生活比起强大的力量更加重要。
流云府西南角落的一间私塾当中，堂上站着一位身穿淡青色文士衫手持书卷的先生，堂下则坐着的二十余个七八岁的孩童，只听那位先生声音清朗的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何解？所谓怪力乱神，说的是关于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之事，这句话就是说上古先贤闭口不谈这些事情，而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听着先生的讲解，堂下一个男童露出了满脸的好奇之色，语音清脆的问道：“先生，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嘛？住在山上那些会飞的人是不是就是仙人呀？”因为紫霄宗的存在，所以流云府中的居民经常可以看到御剑而行或者御空而过的修者，大人倒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小孩子每次看到都是欢呼雀跃不已。
温和一笑，先生耐心解释道：“鬼神之说自古流传，大概是有的吧，不过先生我并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不能肯定是否存在。至于山上那些会飞的人，他们并不是仙人，而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只不过是掌握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罢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今日的授课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各自回家去吧。”
比起鬼神之事，显然这些孩童对于放课更感兴趣一些，听到先生的话之后顿时出一阵欢呼声，给先生行过礼之后便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看着这些孩童离去之时活蹦乱跳的的身影，听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笑声，先生觉得即便是天天看，天天听也不厌烦，仿佛能将自己所学传授给这些孩童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这位私塾先生叫晨泽，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家住离此不远的一处小院之中，早年双亲亡故，如今除了妻子之外家中别无他人，亲戚也很少上门，平常则是以教书育人为生。说起晨泽此人，相熟的邻里街坊无不是交口称赞，此人不但性情恭谦温良，待人彬彬有礼，更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很受这片居民的尊敬。
和往常一样，离开私塾之后晨泽便延着街道向家中走去。晨泽走的并不快，一路上不时有人热情的和他打着招呼，每当这时候他便停下脚步微笑着和对方寒暄几句，不多时他手中已经多出了几斤水果和两小捆青菜，这些都是街道两旁的小摊主强行塞到他怀里的，虽然东西不多也不珍贵，不过却也是一份心意。
等晨泽逐渐走远之后，一户卖梨的小摊主和自家媳妇笑道：“送给晨先生两斤梨润润嗓子你不生气吧？要说起来，晨先生可真是好人啊！不但人长得斯文，满肚子的学问，待人也和善的紧，更难得的是没有半点那些读书老爷的架子，谁家孩子没钱上私塾他都不收银钱，我们家虎子自从上了私塾可长进了不少。”
那妇人白了他一眼，笑道：“你送都送了，还来问我作甚？要是送给别人我免不了说你几句，送给晨先生那就算了。晨先生自然是好人了，这还用得着你来多嘴啊，附近哪家哪户不知道。府城里其他的私塾先生收银钱都挺多的，唯独晨先生那里收的最少，而且我听说晨先生还经常接济那些吃不上饭的人家。”
对于自家媳妇如此通情达理，男人也感到很欣慰，边听边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叹了口气道：“唉，好人未必有好报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晨先生成家都已经十多年了却始终没有孩子，恐怕他心里也不好受吧！要我说啊，晨先生干脆把家里的休了，再重新找一房算了，以他的身份名望还怕讨不着媳妇？”
妇人啐了一口，拦着自家男人再继续说下去，这才埋怨道：“呸！你胡说八道什么！晨先生才不是那种人呢！晨先生的娘子我见过，不但人长得清秀漂亮，而且温柔贤惠，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和晨先生般配的很。之前那小娘子曾有过两次身孕，可惜都半途小产了，听说最近又有了，希望这次能够顺利生产吧。”
男人闻言喜形于色，笑道：“是吗？那可真是桩好事。我就说嘛，像晨先生这种好人老天爷肯定不会那么待他，这次一定能够顺利产下一个大胖小子。对了，孩他娘，准备些鸡蛋过会我给晨先生送过去，让他家里的好生补一补。”老百姓的感情最是质朴，没有大道理可讲，情意就蕴含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
当晨泽距离家门不远之时，门前已经有一位身材婀娜，面容清秀的妇人等在那里，此时正满脸笑容的看着这边。晨泽快走几步到那妇人身边，满脸疼惜的责备道：“婉儿，我不是说过了嘛，不用站在门口等我，你如今已有身孕，要多珍惜自己的身子。”虽然是出言责备，不过晨泽的语气中更多的却是关切之意。
那个叫婉儿的妇人轻轻摇了摇头，熟练的替晨泽整理了一下衣衫，顺手递过来一块温热的湿毛巾，轻柔笑道：“不碍事的，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出来正好可以透透气。忙了一天饿了吧？我已经做好了饭菜，你赶紧净手吃饭吧。”
放心手中的东西，接过毛巾低头看着妻子烫的微红的手指，晨泽有些心疼，双手捧起放在嘴边开始徐徐呵气，好大一会这才说道：“你老是不听话。你看，手指都烫红了吧，下次不要再用热水了，我回家洗脸就可以了。”虽然嫁给他已经有十多年了，可每当此时妇人还是感觉有些脸红，不过她就喜欢他这样对她。
每个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心思，或者只不过是不经意的关怀，她们便感到满足了。她叫苏婉，是晨泽的妻子。当年，出身于大户人家的苏婉原本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有钱人过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上门提亲的公子也比比皆是，可她却偏偏看中了晨泽这个穷酸书生，最后更是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嫁给了晨泽。
从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大小姐成为了晨泽的妻子，苏婉会了洗衣做饭，学会了操持家务，生活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富足，可因为有晨泽十几年如一日的陪伴，她没有丝毫的抱怨，也没有丝毫的后悔，她对生活感到十分的满足。
若说苏婉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便是这十几年来她始终不曾为晨泽生下一儿半女，两次小产的经历更是让她痛苦不堪，可即便如此，晨泽待她仍然一如往昔，这让她感动的同时也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愧疚，她太想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了，好在还有机会，如今她再次有了身孕，这也让她再次看到了希望。
两人肩并肩相互依偎着向家中走去，一边走晨泽一边说道：“今天你身子如何？有没有感觉不适？有身孕了就不要做太多活计了，留着我来就好。对了，这些梨是李三哥给的，这两捆青菜是牛大哥给的，他们起早贪黑也不容易，下次一定要把钱给他们。”虽然没什么大事，可晨泽还是把每日的见闻说给妻子听。
双手挎着晨泽的胳膊，苏婉柔声笑道：“我身子很好，家里也没什么大事，一些零碎的活计也不用出力，你放心便是。可不止你手里的东西呢，今天王婶送来一篮子鸡蛋，赵姐送来两条鲤鱼，张老爹还让他闺女捎来两只老母鸡，我想不收都不行，一个个放下东西就走生怕我给他们银钱呢。”说起这些琐碎的家长里短，苏婉的目光中满是自豪之意，自己心爱的男人受人尊敬她自然很开心。
伴随着柔声低语，夫妻两人一起进屋，一起吃饭，当夜幕降临，屋内灯火亮起，窗纸上映照出两道依偎的身影，这一刻小院中显得异常的温馨。随着夜渐深，灯火熄灭，屋内便再没有了动静，晨泽和苏婉普通的一天就此过去，等明天太阳升起，他们就会开始新一天的生活，虽然重复着昨天，他们却很快乐。
晨泽和苏婉已经沉沉睡去，可有人还没有睡。在小院的正上方，有一朵云始终一动不动的漂浮在那里，若是青天白日肯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此时借着夜幕的掩映却并没有人现异常，此时云朵之上三道身影坐在那里，不言不动。
半晌，云朵之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小天，加上今日，你已经整整观察三日了，你以为这对夫妇如何？”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雷翁，而另外两人则是火婆和洛天，师徒三人会出现在这个小院的上空，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其实师徒三人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还要从三天之前说起。为了替洛天寻找分魂宿胎的合适婴儿任非常秘密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经过多日的查访终于在三天前找到了一户人家，那便是晨泽和苏婉。得到消息之后，任非常马上便告知了雷翁与火婆，之后洛天便提出想要见一见这对夫妇，所以才有了连日的观察。
见洛天沉默不语，火婆柔声道：“这对夫妇都是来历清白的普通人，性情如何想必通过这三天的观察你也已经有所了解。那女子由于身体内虚，之前已经有过两次小产，这是第三次怀有身孕，大概已有两个多月，不过以灵识感应其体内的婴儿至今仍没有丝毫神魂存在，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仍和前两次一样。”
雷翁接口道：“小天，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些顾虑，不过你也看到了，若是那女子这次再小产，恐怕不止对她，对这个家庭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分魂宿胎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坏事，相反是在帮助他们，给那女子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给这个家庭一个继续存在的理由。我这么说别无他意，也算是助人助己吧。”
洛天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我心中并没有顾虑，只不过有些感慨罢了。天道何其不公，对待这对夫妇竟然如此的残忍，一次次的给他们希望，又一次次的夺走他们的希望，好人难道真的没有好报嘛？”了解过这对夫妇的情况，亲眼观察过这对夫妇的为人之后，洛天也是忍不住有感而，替这对夫妇鸣不平。
火婆感叹道：“谁又能说得清天道为何，公与不公又如何评判？就像这对夫妇一样，虽然无子无女，但是他们却感情和睦，夫妻恩爱，这未必就不是另一种意义的公平，再者，如今他们与你相遇，或者冥冥中自有注定吧，说是天道对他们的补偿也未可知啊。”境界越高，对于天道的认识自然也更加的深刻一些。
洛天知道以他的境界修为，妄言天道还有些为之过早，毕竟就算雷翁和火婆两人也同样说不清楚，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更现实的问题。晨泽和苏婉的经历让洛天心生怜悯，就像雷翁说的那样，借苏婉腹中的死胎修炼分魂宿胎寄生法的确是助人助己，只不过若是有一日他们夫妇知道事情真相之后能否接受呢？
考虑了良久，洛天正色开口说道：“师父，我愿意做他们夫妇的孩子。”有些事情不做肯定会后悔，有些事情做了之后有可能会后悔，洛天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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