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蒋家的豆腐铺时隔四年终于又开张了。
小小的铺子门前没挂幌，门口的大锅就是最好的招牌。
午后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张氏会去睡一会儿，她每天
卯时，蒋涛就会把两个弟弟叫醒，三兄弟连着父亲轮着磨豆子，人能换，石磨不能停。
快到辰时，三兄弟磨的差不多了便进屋修整，五好和六榕把磨出来的豆浆先用粗布滤一遍。李氏取了一个干净的盆，在院中兑卤水。
一刻钟后，卤水准备好了，三兄弟把滤好的豆浆搬到外间，倒入大锅，豆子的香气很快在街上四散开。
煮开的豆浆要撇净上面浮末。再用白沙布细细的滤过。此时，已有来门前提着壶等着打豆浆的了。
滤好的豆浆一半在门前卖，一边送到屋里。
今天轮到蒋泽烧锅，其余几个孩子一人捧着一碗豆浆，边喝边看母亲点卤。
李母站在锅旁，双眼死死盯着重又沸腾的豆浆，将卤水用勺子分几次少量的放入豆浆中。五好站在小墩子上，按着圈搅动。豆浆慢慢凝结，表面渐渐出现絮状物，李母此时终于能放下勺子了。
“点卤可是门大学问，这卤水多点一下，豆腐就会少一块。若是再多点几下，豆腐会发黑有毒，自然也就不能要了。”
“点少了也是不行的，少一点，便就只能当嫩豆腐折价卖，若是少太多，豆腐压根就不成型，这便是彻底卖不出去了。”
“唉，跟你们说再多也赶不上亲手试一次，老大，下午你来点第一板，昨天放的少了，今天你自己多注意”
李氏说完，拿起小儿子手里的大碗往嘴里灌。
蒋昙一边给母亲摁肩，一边说“娘，我也想试试，大哥、二姐、四姐都试过了，啥时候轮到我啊”
李文素心里感叹这孩子怎么还就是说不通非要卖豆腐，想起隔壁赵娘子跟她说的要顺毛撸，嘴上却只说“五好，六榕，拿着纱布跟我包豆花，小昙也来”
蒋昙见母亲不搭话，心里感叹陈师傅教的方法不管用了啊，也不再继续歪缠母亲，学着拿着姐姐的样子取纱布将豆花包起来。
豆腐花被纱布细细包裹后放在了木板上，上面压着一块拇指厚的盖子，蒋涛和蒋泽搬了几块大青石放在上面，两刻钟后，一板豆腐便成型了。
一板豆腐拿到门脸，蒋大安操刀将它划成均匀的九块。五枚大钱一块豆腐。若是做成嫩豆腐，那便只要三文了。
门前院里的两口大锅是一个上午都不停的。到了巳时，豆浆便不再买了，一并送到屋里做豆腐。
一个上午，蒋家能出三十几板豆腐，其中有八板是要交给货郎的。蒋父感叹这些货郎赚的都是辛苦钱，因此他们从蒋家都是以四文一块的价钱拿豆腐。
剩下的豆腐一个上午差不多能卖完，若是有剩的便当中午加菜了。下午买豆浆的客人大大减少，一般也就是出两板。李文素索性把它当成几个孩子的练习时间。
早上剩的哪点豆浆也不必开大锅，直接用灶房的小锅做就是了。几个孩子一直是她亲手带的，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老大，你咋想的，这能出两板的浆水，你一点，就一板半了”就是老大这手，实在是太笨了。
蒋涛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娘，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文素无奈的扶额，还能怎么办呢，手艺都是练出来的，明天托他小舅给哪个再小点的锅慢慢练吧。只是他们忙一天也就是进账两百文，老大练一次起码要五文打底，打底，抛费太过啊
“娘，娘，我也要试”
又来了，李文素努力按捺心里的怒火，这死孩子能不能有点大出息。
“试，下一锅就让你试，不过你要是做不好娘可是要罚你的”试，赶紧试，不挫挫你的锐气是不行了，今天你要是手上差一丁点我都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蒋昙没听出母亲话里的威胁，他兴奋的直措手，终于可以开始了，他一定要把娘的手艺全学会。
李氏惊讶的看着小儿子点豆腐，这手法不说跟她一模一样，但起码学到了八分。
“娘，我点好了”蒋昙放下小勺，从墩子上跳下来，常年的饥荒让他比他哥哥六岁时的个字要矮上一截，现在不踩墩子就够不到灶台的边。
李文素拿筷子在锅中搅一下，小儿子，好像真的在做豆腐这方面特别有天赋。
此后，李文素便刻意留心，又有意让小儿子再做几次。蒋昙以为母亲终于要改变主意，不非要自己去学堂。更是加倍用心，竟是次次都做的完美。
蒋昙看着眼前分量刚刚好的豆腐吐出一口长气，虽然母亲现在还是每天晚饭时跟他说要送他去学堂，但现在已是隔个三五天就让他去试着做一板豆腐了。他在做豆腐上有这般天赋，母亲怎会不改变心意呢。
陈师傅对蒋昙进学已是没了什么指望，顾师傅哪里虽然还总是说他若真的放弃，大了是会后悔的，但也没有之前那般强烈。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改变心意。
今日是八月甘五，官府说有意送孩子进学的人家在九月初二去县衙交银。今日在梦中和顾师傅再谈谈吧。
蒋昙这样想着，不由得加快了往嘴里扒饭的速度。他快速的把碗里的豆饭吃的干干净净“我吃饱了，先下去了，娘，我不想进学，家里别花这份钱了。”
“唉，你这孩子，算了，回屋转转再歇，小心积食”李文素颇为无奈，小儿子在做豆腐上上手越快她越觉得要送这孩子去进学。
左不过在学堂里待十年，便是十年后真考不出个名堂，家里也能攒攒钱给他买个铺子卖豆腐，他是肯定饿不死的，去闯闯也好。
蒋大安心里更是犯愁，他本以为这孩子是一时犯倔，让他在家做几天工知道累了自己就该哭着闹着去学堂了，谁想到小儿子这么能吃苦，他是一直不松口啊。
可家里的盐引都花出去了，二哥家状元天天想着读书都没读明白，这小子一心里想着卖豆腐，他就是连打带踹把小儿子弄进学堂怕是以后也不会有多大成就。
蒋昙嘴里喊着“知道了”拿着碗跑去灶房清洗。他得赶在哥哥们下桌前刷完溜出去，大哥和三哥只要有一个人逮到他就要和他说上学有多么轻松，识字有多么惬意。
要不是他附在顾师傅身上，看他从五岁进学考到四十岁，一天都不休息，他怕是真就信了。这么痛苦的事，大哥居然还心向往之，说这是福气。他真是想问问大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夜深了，去村里收豆子的大哥都睡着了，蒋昙才蹑手蹑脚的进了屋。
很快，他便也进了梦乡，熟练的进入伴着顾师傅一同出现在他脑中的小院。
顾惟庸端坐在院子正中的石桌前“我最后问一遍，你，这几天考虑清楚了吗”
“顾先生，我一直考虑的都很清楚”蒋昙对着顾惟庸深深的一鞠躬“小子家无余财，幸得先生青眼，心中不胜感激。但若说去科举，是万不可能的。”
“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而不得”顾惟庸站起来
“顾先生，我也愿拜您为师，只是我实在不愿科考，只想继承家业”
“你有甚么家业可承，你家不过铺户，你也不过幼子，你可知，科举是你最好的一条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先生，我家中经济不过如此，又有几个闲钱供我科考呢？童生试一次要足足一两银，越往后考花的银子越多，我天资这般愚钝，不知要多少次才能考个秀才，这条路，我真的能走吗”
顾惟庸沉默，每次蒋昙搬出这个理由他就无法再往下反驳了。他也曾为一府学政，出生农家的学子能考到进士的，无一不是自幼天资聪颖且起运机缘际会。更多的，散尽家财一场空。
“唉”顾惟庸长叹一声，想当年，多少人欲拜他为师而不得，现在，罢了，自己到底无缘和芙妹在另一个世界相会。
“就这样吧”终是，缺了一点缘分啊
蒋昙看着顾惟庸失落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先生，您愿意喝我的拜师茶吗？我虽不愿科举，但若是能识字明理，心中也是极高兴的”
顾惟庸沉默着，但，想起陈芙人，若是同样做这小子的师傅，也算和芙妹进了一步吧。
“好了，好了，别摆着一张苦瓜脸了，你自己以前不也哭着跟我说再不想考了，不想考就随他去呗”
陈芙人见顾惟庸终是喝了蒋昙敬的拜师茶，笑呵呵的出来打圆场。
她刚到古代的时候是很希望顾惟庸能出人头地的，但陪着顾惟庸真考了一遍之后，太难了，科举这条路无大恒心大毅力大气运根本不可能成功。现在又怎忍心让蒋昙再吃一遍这样的苦。
前面顾惟庸说要给蒋昙开蒙，这她是支持的，人不读书便不明理。但科举，若蒋昙自己喜欢，她不会拦着。蒋昙不喜欢，她也不愿强求。
“下次见面，我便为你开蒙吧，从幼学琼林学起”
蒋昙高兴的从梦中醒来，离九月初四越来越近了，他再坚持几天，家人就再不会找他说什么科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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