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危途
没有走正路，沿线显得格外寂静。
我是被一阵香气勾醒的，谢苑洲不知何时停下的脚步，在树林中支起了小火堆，将厨子昨日做好的糕点用手帕包着烤制。
谢苑洲刚从树枝上取下手帕，便和我在空中来了个对视，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和我离得不远，我还没来得及尴尬，谢苑洲就笑着朝我走来了。
“姝姑娘，桃花酥，年糕饼！”谢苑洲把手帕摊开，放在马车内的小几上，空中立刻便浮现了缕缕热气。
我还没彻底从晨昏中醒来，眯着眼先喝了口茶，才拿起一块桃色酥饼吃。
我不由得赞叹有个厨子真是好，特制的酥饼，加热后多了几分软糯，放凉又释放出原本的脆口。
等我完整吃完两块饼，心满意足地抿了抿嘴时，才发现谢苑洲没有动手，趴在桌上看着我。
用那种我看跛脚兔的眼神。
我有些手足无措，把饼往他那边推了推，“谢不歌，你吃啊？”
谢苑洲摇了摇头，仍保持着那副姿势:“姝姑娘吃吧，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就吃过啦，现在已经到汾郡了。”
我有些懵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那岂不是今晚就能绕过汾郡？这么快就到了？”
谢苑洲噗嗤笑出声来，半张脸被手挡住，“姝姑娘，虽然我也很想快些到，但此刻我能否请示您，给我一个休息的机会？”
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我真想打自己一巴掌，真是没睡醒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蠢极了。
我罕见地有些结巴，“哦那，那你休息吧，我也是会驾车的，只是慢了些，不过应当也好过停滞”
我确实会驾车，大舅舅不止教我行路，还教我如何在险峻地势中求生。
从前我总是哭，总想早点逃回府中乘凉休息，！但大舅舅严厉，总是要我一遍又一遍练给他看，才肯放我走。
一个夏日我黑了好几层，在府中哭哭啼啼了半月，等秋意浓后，才肯带着面纱出门，还要被来看母后的小舅舅嘲笑。
谢苑洲递给我一方手帕，示意我擦擦嘴，我半羞耻半认命地擦了，便急不可耐地走出了马车。
“谢不歌你快些睡了吧，我便驾车了。”
我慢悠悠地驾着车，感受着已经开始有温度的春风，竹林间稀碎散落的金光，以及马车内谢苑洲平稳的呼吸声。
我稍微停了停，拉起帘子的一角，确认谢苑洲已经睡熟了。
看着前方平坦的坡道，内心充满了激动，我无比感谢大舅舅当初的训练，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由穿梭的肆意。
马车飞快地向前冲着，竹叶被刮起来的风吹得沙沙作响，天地仿佛都变成了无形之物。
我只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舒爽和内心奔涌不尽的热浪。
终于在夕阳迟暮时停下了车，我给马喂了些东西，看着霞光万里，懒懒地靠着马车喝水。
嘎吱一声，谢苑洲顶着一头杂毛从窗户里探了出来，呆呆地看着我，又呆呆地看了眼天，用力眨了眨眼才有些清醒。
“姝姑娘，你这哪是慢些，你这简直是极限赛马啊！我在梦里都疼了！”
谢苑洲哀怨地抹了抹泪，似乎还无法接受已经到玉城外这件事。
我有心里多少是有些暗爽的，为纵马驰骋，为出关心切，为与长辞的约定。
我不是大周公主，不是皖江雨，是长辞的皖姝，是天下的江越。
我早没有最初那份时刻自劝的心，父皇母后天下黎民皆有自己的命，我也应有该去的地方，这坤宁玄武，谁想要便去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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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姑娘，”谢苑洲已经收拾好了着装，站在马车旁叫我，“你以为当如何？”
我们距离玉城不过几里，天色虽已昏暗，但我们确实精神充沛，“弃车吧，架马入城。”
谢苑洲点点头，“兄长的通关索引是一直有效的，不过也有点难搞啊，此刻进城，兄长怕是会知晓！”
我顿了顿，那个人确实一向谨慎，“谢不歌，你先前说你带了东西，此刻可用？”
谢苑洲拍拍胸脯，斗志昂扬地掏出几张皮面，“自然可用！姝姑娘你想变成什么样都行！这是我爷爷教我的独门秘术，他人定发现不了！”
我满意了笑了，谢苑洲真是个宝贝人才，听话懂事本领多，下次也得让长辞看看。
“那便请你，把我变得越妖艳越好。”我微微一笑，心中有了几分底。
谢苑洲却突然面露难色，正当我以为我的要求太过之时，“姝姑娘，我平日不怎么见女孩子的，我怎么知道何为妖艳啊”
“你、想、变、成、什、么、样、都、行，”我一字不落地重复了谢苑洲的话，“谢不歌你在戏耍我么？”
谢苑洲急忙摆手，伸出手指向我发誓，“姝姑娘，我保证！你告诉我具体要求，我定是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我看着他的脸冷哼出声，用力地笑了笑，“谢不歌，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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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和谢苑洲畅通无阻走进玉城，并且还顺利进入客栈的时候，我便相信谢苑洲没骗我。
在马车上时便换好了衣服，穿了一身与谢苑洲同色系的玉兰底白袍，带上面纱后便一把火烧了马车。
我与谢苑洲走进厢房时，便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不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桌子旁的段月和小春在吃着酱猪蹄。
“小～姐～”，段月吸了吸手指上的酱汁，满脸深情地看着我，小春嘴里还含着猪蹄，口齿不清地说些什么。
我看着这副场面，要不是玉城同临安大不相同，我都要怀疑我是否真的已经离开越苑了。
“江柳，”我叫了叫段月，又看向小春，“小春。”
她们两个齐刷刷地停下了吃的步伐，站直了看着我，神色凝重，小春险些要哭出来。
我叹了口气，垂下头，幽幽地开口:“浣碧菱花明日便要到了哟。”
小春激动地满屋子跑，嘴里不停叫着浣碧姐姐，段月则是欣喜后挂上了一副愁苦面容。
“小姐！那这下，只有我是局外人了呜呜呜”
我不禁闭了闭眼，重新微笑起来，淡淡地看着段月:“那要不要把长大人”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段月打断了，“不必，小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与小春一见如故，与两位姐姐定能好好相处！”
段月一把拉过小春，另一只手端着猪蹄，“小姐，谢先生，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睡了！”
小春还沉醉在浣碧要来了的喜悦之中，便稀里糊涂跟着段月走了出去。
“姝姑娘，你还真是没有一点小姐架子啊？”，谢苑洲斜斜地看了我一眼，“我原本以为姝姑娘你是个经商女儿，没想到竟真是个小姐诶？”
谢苑洲摸了摸鼻子，认认真真地看向我，“姝姑娘的家，是在江都么？”
我哽了哽，有些被看破的呆滞，清了清嗓子，“何以见得？”
“你说其余的两位小姐快到了，”谢苑洲顿了顿，“若是她二人在汾郡或者玉城，也许会同江二姑娘相遇。若是在旁的城中，则需从边线入玉城，可能恰与我们相遇，两者皆无——”
“所以我猜测，她们是从江都出发的！”
我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你既然都知道是‘也许’、‘可能’，又怎么确定你一定猜对了呢？”
谢苑洲嘿嘿地摸了摸头，“所以我就是瞎猜的嘛！”
我忍不住抿了抿唇，真是令人讨厌的聪明人啊，随口就能猜中，倒让我有几分跳脚。
“那你就猜错了，我是扬州人。”
谢苑洲有些讶异地张开了嘴，复而又闭上，有些犹豫地皱起了眉头，“扬州？可是，可是扬州”
“扬州如何？”我看着他的眼，突然发觉有些不对，“我虽是扬州人，但自小随父母安居江都，这么说来，你也算对了。”
谢苑洲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如释重负般对我笑了笑。
他却不知，此刻我也是才平静下来，我险些都要忘了，我此刻的身份是富连几城的贵女，扬州城内，如此水平的仅长、程二家。
长家无女，程家唯一的女儿还是当今皇后！
我的后背都隐隐约约有些凉意，照谢苑洲的脑子，一旦让他生疑，怕是再难藏匿。
既然现在他愿意信我，接下来一定得尽快推他一把，彻底打消他心中的顾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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