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菩提树下悟真义
释莫尼借着微光细看，见那人身披缁衣，脚踏芒鞋，一幅苦行者的打扮。可再看她宽宽的眉毛，漆黑深邃的双眸，和嘴角边那条倔强的弧线。这分明就是古灯然的生母——出走多年的孔雀公主。&1t;/p>
释莫尼想不到堂堂的天臂城公主，竟沦落至此。口中喃喃道“姨娘您这是……”&1t;/p>
孔雀公主淡淡一笑，不答问话，却指了指他手中的藤圈，道：“你这是想做什么？“&1t;/p>
释小尼的手一松，藤圈掉到地上。沉默良久，将十年来生的事详细叙说一遍。最后道：“自我走后，天臂城没了，迦毗罗卫国没了。与大勒、大灯也已失散多年。这一切，岂不都是我枉顾父王劝说惹下的祸。”说罢，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愁苦，放声痛哭。&1t;/p>
孔雀公主静静站在一旁，待哭声渐缓。这才走上前去，为他擦干脸上的泪痕。轻声道：“莫尼，你胸怀大志，不远万里往东方求取治国真道，怎有错处？”&1t;/p>
释莫尼闻听此言，心中热流涌动。哽咽道：“请姨娘给我指条明路。”&1t;/p>
孔雀公主抬眼望了望树缝间射下的一缕阳光，叹了口气，道：“路总是要自己走的。”回头对释莫尼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1t;/p>
释莫尼道：“什么？”&1t;/p>
孔雀公主道：“灯然与大勒现都在波罗奈城居住。”&1t;/p>
释莫尼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腔。大喜道：“姨娘的消息确切么？”&1t;/p>
孔雀公主端颜道：“确不确切，你到后自知。但你必须牢记——生命只有一次，结束了，一切就都没有了！”&1t;/p>
释莫尼擦着头上的冷汗，颤声道：“蠢甥知错了。”&1t;/p>
孔雀公主点头道：“你好自为之吧。”&1t;/p>
释莫尼连连点头道：“莫尼明白。”又上下打量了孔雀公主数眼，问道：“却不知姨娘将欲何往？”&1t;/p>
孔雀公主道：“苦行人，哪有定所。”&1t;/p>
二人沉默良久，孔雀公主忽又开口道：“莫尼，我还有一事，想讲与你知。”&1t;/p>
释莫尼道：“姨娘请说。”&1t;/p>
孔雀公主声音几不可闻：“当年，我与炽圆子相爱……离家不久，便产下一女，起名孔雀儿。我只身出走，不能抚养这个孩子，只得……只得将她寄于一农人家中。后来，两国战乱生起，这人家不知逃往何处……”顿了顿，才又接道：“莫尼，你明白我的意思么？“&1t;/p>
释莫尼听了，登时怔在当场。万想不到，姨娘竟有一段至今仍牵扯不段的孽缘。心中仍有诸多疑问，可面对自己的姨娘，实在难以张口询问。半晌才道：“姨娘请放心，就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定会将小孔雀找到，将她……将她送还你的身边。”&1t;/p>
孔雀公主眼中含泪道：“那就多谢你了。”转身缓缓向远处走去，口中道：“要是能将她的生死下落探明，就已经足够了。如今的我自身尚且如此，怎么敢有再多奢望……”&1t;/p>
释莫尼看她背影在密林间隐没，胸中如翻滚的波涛，脑中似缠满无头的乱线。好象明白了无数的事情。可细细想来，却又没有一件事能真正解释得清楚。&1t;/p>
忽然间，竟想到李元三兄弟、毕须提等人。想到他们往来于各大部洲间，苦求成仙之道。可叹自己，当时竟笑他们狂妄无知。&1t;/p>
倘若他们有一天能脱离这个纷乱的尘世，那将是何等的然。&1t;/p>
再看自己，从小游走各地。无日不梦想建立个强大的迦毗罗卫国，做恒河之主，成为大印度之王。&1t;/p>
可就算日后真的成为恒河之主，印度之王又能怎样？不到十年间，整个迦毗罗卫国就土崩瓦解。数十年后，数百年后。整个大印度又将归于何处？&1t;/p>
释莫尼双手捂住面颊，喃喃道：“我将如何窥破世间的纷乱？我将如何窥破这世间的纷乱……”&1t;/p>
不觉间，走到一棵毕钵罗树下，向着东方盘腿坐正，指天道：“我今不证到无上大觉，宁可让此身粉碎，终不起此座。”&1t;/p>
三日三夜后，天将拂晓时。猛地里大彻大悟。忍不住仰天长笑道：“我明白了！”&1t;/p>
这声“我明白了”，在整片树林间久久回荡。成熟的毕钵罗果实，冰雹般落到树下。释莫尼不顾头顶砸出的无数圆包，抖擞精神，走到尼连禅河里洗去满身积垢。&1t;/p>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往事如烟，不堪回。即时进取，不为晚也。&1t;/p>
从这天开始，他饿了拣几颗林间的果实，渴了饮几口尼连禅河的清水。除此之外，就是日夜不停的将不心中感悟刻在树皮之上。&1t;/p>
六年后，一部脱于神、仙、人、魔、鬼五族之外的佛学妙理，终于刻画完成。释莫尼这才背起两麻袋的树皮，走出密林，直奔波罗奈城而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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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当年三人分头逃遁，不到半年，古灯然就与弥大勒再次相遇。哥俩四处打探释莫尼行踪，终无所获。后来经过商议，决定先到波罗奈城扎稳脚跟。二人到了波罗奈城，便开始广泛联络印度境内的禅修人、苦行者、虔诚徒，以及因战乱流落到四处的释迦族后裔。&1t;/p>
其时大印度境内流派极多，波罗奈城本属婆罗门教的势力范围。古灯然在别人的地盘上行事，处处小心，时时谨慎。直到一年前，这批人自觉时机已经成熟，便扯出大旗一面，正式组成帮会，取名释家帮。并推举古灯然做了任帮主。&1t;/p>
哪知婆罗门教早就在暗中紧盯古灯然的一举一动，此前苦于出师无名，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势力慢慢展壮大。待见他们明目张胆的开宗立派，便再无顾忌。乃遣来信使，声称择日要与古灯然一决高下，输者须自动撤离波罗奈城。&1t;/p>
论起两家的实力，在波罗奈城一带，不分上下。非是如此，古灯然又怎敢大张旗鼓的建起释家帮。可要说起在整个大印度境内，释家帮的弟子人数尚不及婆罗门教的两成。倘若他们联络外部势力，前来刁难，释家帮解散的日子恐怕也就不远了。&1t;/p>
看见决斗日期已至，恰赶上弥大勒出门未归。古灯然正愁眉不展时，忽见释莫尼出现在眼前，古灯然登时欣喜若狂，兄弟间来不及嘘寒问暖，古灯然便将释家帮所处困境向他一一讲明。紧握释莫尼双手道：“二弟的才能，向为我所不及，不知你有何良策，助我渡过此劫。”&1t;/p>
释莫尼听罢，只是淡淡一笑，道：“大灯哥，你天性过于软弱。人家稍说几句硬话，便被吓成这样。既是如此，你且在帮中静候，我去去便回。”说完，起身便走。&1t;/p>
古灯然忙追出门外问道：“二弟不要带随从么？”&1t;/p>
释莫尼也不停步，只扬手道：“我去办事，要随从何用。“&1t;/p>
且说婆罗门教出决斗涵后，本以为释家帮迫于压力，自会知难而退。是以教中上下，个个高枕无忧，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却不料，到了定好的决斗日子，释家帮里却无任何消息传出。教中诸法老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忙聚在一处紧急商讨应对之计。&1t;/p>
忽见释莫尼闯进总堂之上，亮明自己的身份，无不骇然失色。万料不到，释家帮新来的二当家竟是这等胆大包天之人。&1t;/p>
正不知如何应付时，却听释莫尼仰头高声念道：“一割肉饲鹰，二投身饿虎，三斫头谢天，四折骨出髓，五挑身千灯，六挑眼布施，七剥皮书经，八刺心决志，九烧身供佛，十刺血洒地。”&1t;/p>
念毕，直视诸法老道：“既然贵教早早定下了决斗的日期，释家帮不敢失约。今我列出佛家十忍，愿与贵教任何一位法老亲身演示。皱眉眨眼者，既判为负。不知哪位先出来与我分个高下？“&1t;/p>
诸长老听罢，个个胆战心寒。皆道：“这哪里是十忍，分明是十狠也！”商议了半晌，一致认为，婆罗门教派的地盘大着哩，让出区区的波罗奈城，实乃九牛一毛。遂好言将释莫尼送出门外，并誓，三日后婆罗门教全部撤出，从此决不涉足地此半步。&1t;/p>
释莫尼回到释家帮，将婆罗门教的态度讲与古灯然。古灯然喜极而泣道：“二弟真乃天纵奇才也。”当场宣布，情愿将释家帮的头把交椅让给他坐。&1t;/p>
释莫尼还待推辞，古灯然道：“二弟岂不知我自幼便不喜政务。当初得众人推举，实属众情难却，情势所逼。若非你及时赶到，释家帮此刻早已烟消云散。释迦族这一点仅存的血脉，也将不复存焉。今我让位于你，非是简单的权力移交，实是将这幅千斤重担放到了你的肩头。你若不答应，那释家帮干脆就散了吧。也好过毁于它人之手。”&1t;/p>
释莫尼再三推辞不过，只得依允。接掌下释家帮的大权后，乃改名为释家牟尼，号如来。考虑到日后帮派的展壮大，经过数次往返勘察，决定将释家帮总舵迁至灵山脚下。&1t;/p>
又派人多方寻觅，将孔雀公主的行踪探明。可当他亲自相请时，孔雀公主坚决不肯同往。直到听说释家牟尼撰写了一部旷世罕有的佛家经典，想请她到释家帮启弟子们领会佛经奥义，这才欣然答应。&1t;/p>
此后，释家牟尼大张佛法，广招门徒。宣称，只要有向佛之心，无论你曾经强奸抢劫，还是杀生造业，只要入我门内，一概不究过往。释家牟尼又接连举办了几场大型经会，在经会上，劝导一切在家、出家弟子，凡勤修佛法又能点化他人者，都会为自己攒下无量功德，功德圆满之日，就有机会修成佛身。&1t;/p>
那时候：&1t;/p>
光头卷任你选，&1t;/p>
身披一袭红袈裟。&1t;/p>
塑成金像入庙宇，&1t;/p>
光着双脚坐莲花。&1t;/p>
释家牟尼这套宽宏的建帮理念，以及美好诱人的成佛前景，很快在民众间引起了强烈反响。随着十几股势力先后归并到门下。释家帮逐渐变大、变强。终于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帮会，展成信徒数万，影响力遍及整个印度的最强势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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