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供述
崔夫人盛怒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她话音刚落，视线对上孔四全一双暗含着兴奋的眼睛之后，顿时悔青了肠子。
她怎么会失态地说出这些话。那贱婢只是说了姓蔡而已，她这样一说，孔四全岂不是会直接联想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女儿可是蔡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果然，孔四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玉娘可是证人，您再随意打断她的供述，可不要怪咱家不给夫人面子！”
这些阉人因为身残的缘故手段最是阴狠，若是自己被这阉人整治了，传出去她也不必活了。崔夫人只能忍下这口气，目光森然地望着下首的玉娘。
孔四全在警告过崔夫人之后便将崔夫人彻底无视了，他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落在玉娘的身上，双眼里面激动的神采令人不寒而栗。
“小娘子，你好好想一想，和谢国公暗中联络的，是哪个蔡家？是青云巷的蔡国公府吗？”
孔四全这话明显有着诱供的嫌疑，崔夫人捏着帕子的手指根根折断，她张了张唇，刚要斥责孔四全用心歹毒，在对上孔四全阴恻恻的视线之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孔四全哼笑了一声，目光望向玉娘，若有所指地说道：“咱家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小娘子想好了再回答！”
玉娘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她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若果不是那人出手，她早已经成了平安大长公主的刀下亡魂。只有谢国公府倒了，她或许还能从中挣得一线生机。
玉娘娘一番思量，片刻间已是下定了决心：“回禀贵人，正是青云巷的蔡家。”
闻言，孔四全眼中欣喜的光芒难以掩饰。在对上谢国公夫人目眦欲裂的眼神后，孔四全心中的狂喜消散了几分。他掩嘴清咳，故作矜持地说道：“蔡国公府可是公爵府第，你若是拿不出证据，咱家定要治你的诬告之罪。”
“贱妾不敢欺瞒贵人。”玉娘咬了咬唇，娇柔、细弱的嗓音十分坚定。“贵人，贱妾这里有证据。”
身为谢国公的外室，玉娘从十七岁便跟着谢瑾，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谢瑾厌弃，心计和手腕自然是有的，并且还不浅。
玉娘原本并非穷苦人家的女儿。七岁以前，她过的也是呼奴使婢、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因为玉娘的父亲在任上贪污救灾的饷银，被勃然大怒的先帝罢官抄家，男子罚没为奴，女子充入教坊司。
抄家之时玉娘尚不足七岁，因此逃过一劫，被一个路过的富商买下，得以清清白白地做了富贵人家的丫鬟。
但那富商买下玉娘并非好心，等到玉娘十一、二岁之后逐渐显露出不俗的容貌，那富商请了许多先生来教导玉娘，将玉娘调教的琴棋书画皆通，又练就了一番服侍男人的功夫，最后送给了谢国公。
貌美如花、无依无靠的少女遇到了位高权重、俊美儒雅的男人，免不得情窦初开，将这男子当成自己的英雄、当成自己的天。
可是时光会让情爱变深也同样会让情爱变质。
在玉娘又一次试探着想让谢国公将她接进国公府却被谢国公拒绝之后，在那一碗又一碗不得不喝的避子汤里面，少女对男人的爱恋渐渐死去，连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少女原本活在自己亲手编织的美梦里，却在一夕之间突然醒悟了。
玉娘之所以能被那富商选中服侍谢国公，就是因为她比那些与她一样被买来的女孩要聪明上许多。
谢国公在她居住的宅子里面单独设了一个小书房，一直派家奴看守着，不允许自己靠近半步。
在那些孤枕难眠的夜晚里，玉娘心中生出了一丝妄想，也许是不甘愿，也许是为了自保，突然的一个念头让她注意到了那座小书房，还有小书房里来来往往的人。
为了打探到那些秘密，玉娘设计身边的丫鬟和那家奴搅、弄到了一起。谢国公悉心保存的信件，她每次都会捡着重要的誊抄上一遍，偷偷藏起来。还有谢国公让家奴处理掉的书信，没有当场焚烧的，一部分便落到了她的手里。
没想到这些被自己小心翼翼保存下来的书信，今天竟然能够救得她一命，只能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玉娘想到这里，杏眼里面浮上一丝嘲讽。若是以前，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扎在谢国公身上的这把刀，会是自己亲手递出去的。
“贵人，玉娘身上带着能够指正蔡国公府的信件，玉娘看过这封信。里面……里面写着许多大逆不道之言……”
“哦？”孔四全一双三角眼闪闪发亮，他按捺住心头的狂喜，故作平静地说道：“呈上来。”
玉娘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小太监接过玉娘手里的书信，恭恭敬敬地送至孔四全的跟前：“干爹，您请过目。”
孔四全克制住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手指，他从信封里面抽出一页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在看到信纸右下角的落款处，蔡国公的印章之时，更是兴奋地浑身发抖。能将蔡国公挖出来，这绝对是大功一件！虽说冯会的位置他还不敢奢想，但有了这么大的功劳，就算有冯会撑腰，自己日后也能够和冯英分庭抗礼！
“来人！”孔四全对着门外大喝了一声。
一列金吾卫推门而入，领头之人朝着孔四全拱了拱手：“公公有何吩咐？”
孔四全神采飞扬地说道：“左将军，蔡国公府与谢国公暗中勾结，阴谋造反，证据确凿。你这就带上一队人马，暗中包围蔡国公府，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
孔四全的话让左小飞心头一凛，意识到事关重大，他面色凝重地说道：“公公放心，末将定然不辱使命。”
等到左小飞退下了，孔四全仍是一脸的激动之色，他温声说道：“小娘子，今日你算立了一大功，你放心，咱家不会亏待你的。小娘子仔细想一下，与谢国公暗中来往的还有哪家？”
人就是这样，在万分艰难地吐露出第一个秘密之后，再说剩下的那些，也就轻松多了。
这一次，玉娘少了那些天人交战的时间，很是痛快地说道：“回禀贵人，贱妾还听说过两个名字，一个张吉、一个孙海，这二人应该是国公爷的心腹。贵人不如从这二人身上下手。”
听了玉娘的话，孔四全不由地乜了崔夫人一眼，想看看崔夫人是什么反应。
然而，在看到崔夫人伏在桌子上，而她身边站着的丫鬟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孔四全愣了愣。
没想到崔夫人竟然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直接昏迷了过去。
“去，请个大夫过来。”孔四全吩咐厅堂里的侍卫。
孔四全还什么都没有从崔夫人嘴里问出来，万一这崔夫人被吓得糊涂了，自己找谁问话去。
侍卫领命退下之后，崔夫人的丫鬟秋桐感激至极地给孔四全磕头：“奴婢谢过贵人开恩！谢过贵人开恩！”秋桐一家的身契都握在崔夫人的手里，要是崔夫人出了意外，秋桐一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聒噪！”孔四全淡淡呵斥了一声，见那丫鬟成功收住了眼泪，他点了屋里的另外两个侍卫，吩咐道：“刚刚你们也听到了。谢国公身边的下仆张吉和孙海可是本案的关键人物，你们带着这丫头去认人，决不能让这两个人出了闪失。”
侍卫闻言，一左一右地将秋桐架住，将她带出了屋子。
这两个侍卫的手段孔四全是见识过的，一个小丫鬟翻不出什么风浪。
孔四全放心地呷了一口茶水，他放下茶盏，慢悠悠地说道：“玉娘，你跟在谢国公身边，有没有听谢国公提起过‘文岱山人’这个名字？”
“文岱山人？”玉娘喃喃地将这个古怪的名号重复了一遍，她摇了摇头：“国公爷从来不在贱妾面前提起外面的事。”
孔四全听了，虽然心头有些遗憾，但以玉娘的身份，的确无法接触到这么大的秘密，孔四全倒也没有为难玉娘。
孔四全挥手招过自己身后的小太监，附耳说了几句话。
小太监哈了哈腰，一溜小跑着出了屋子。
等待的时光总是有些不得劲的。孔四全的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打着拍子，那一声声敲桌声，像是敲击在玉娘的心上面。
玉娘默默吞了吞口水。京城果然是个是非之地，似自己这样的身份，还是早早离开这个漩涡为好。玉娘暗下决心，等到事情了结，她一定会离京城远远的，此生都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
“公公，大夫人来了，可要宣他进来？”采菊轩外面，侍卫通传的声音让有些分神的玉娘心头一紧，默默跪好了。
“进来吧。”孔四全淡淡说道。
从孔四全带来的御医入府之后，书房那里就没有孙热论站的地方了。
孙热论乐得轻松，目不斜视地在被金吾卫包围的院子之中穿行而过。到了自己房里，他连忙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紧紧提着的心神这才松了下来。
孙热论没有想到的是，他回到自己休憩的屋子之后，才躺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被侍卫请过来给国公夫人诊治。
孙热论暗中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会受到国公府的牵连，还是能从这场风波里面安然而退。
“国公夫人受了刺激，昏迷过去了。务必要让国公夫人醒过来。”首座上，孔四全不带感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恻恻的。
孙热论连忙躬身一礼，上前几步，给崔夫人听起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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