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碧海神剑

五年过去，若老头的小院一如既往，瓦上青苔满覆，墙内木藤缠绕。

傍晚，夕阳西下，落霞漫天，一片红通通的彩云，如同火烧一般。

若老头像往常一样坐在院落中，身子佝偻，干瘪的双手微微颤抖，一边编着竹篓，一边看着两个嬉耍的孩子，脸上尽显笑容。

五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晚上，自他孙女降世后，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哪曾想他儿媳生下孩子后大病一场，如今也就只有眼前这两孩子与他相依为命了。

那小女孩突然跑过来扯了扯老头手臂上的衣袖，奶声奶气道：“爷爷！爷爷！哥哥他赖皮得很，说好我追上他便将糖果交给我吃的，结果却被他自己一口吞下去了。”

“呜呜……”小女孩说完还用双手揉着双眼哭啼道。

若老头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慈颜善目，安慰道：“雨兮啊，哥哥没骗你呢，你回头瞧瞧哥哥手里是甚么?”

若雨兮听完回头一望，只见一双肉嘟嘟的小手中正躺着自己最爱吃的小糖果，对于这些偏远村民来说，很久才进一趟市集，这糖果可很是稀罕。

小男孩抿着嘴，咽喉微动，憨笑连连，一边将糖果拿到雨兮面前，一边有些委屈道：“雨兮，哥哥怎会骗你呢，你的糖果不是还在么！”说着还露出那白白的小虎牙。

若雨兮哪还有心等哥哥的话，看见糖果那会便已抢到手中，嘟着嘴道：“我就知道哥哥最是疼我了。”说着还将糖果给掰成两半，对着小男孩眨了眨眼，说道：“哥哥，分你一半，嘿嘿……”

两兄妹这般早已不是第一次了，若老头看着两个孩子，冁然笑道：“云兮，时候不早了，不要与你妹妹胡闹了。”

若云兮一边急忙拿着妹妹分的半块糖果放进嘴里，一边回道：“好的，爷爷！”祖孙三人，日子虽过得清贫的紧，倒也心有所足，尽享天伦之乐。

就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小院，院中凭空多了三位面带血梅面具的黑衣人，赫然与当年那梅花酒庄中人的打扮一般无二。

这突然出现的三人着实吓了若老头一跳，夜雨村靠着西南群山，多有江湖侠客去往采药，很是正常，可眼前三位黑衣人明显有异，一身杀气慑人，令常人心生恐惧。

若老头双手急忙拉着两孩子，护于身边，小心翼翼道：“不知三位……”

话还未说完，中间略矮的黑衣首领向前走了两步，对着若老头打开一幅画着人物的画，厉声道：“你可曾见过此人？”

看着眼前的画像，若老头心中一惊，惶恐不已，这画中之人居然是五年前那雪夜托孤之人，一番思量下，不由哀鸣痛心，心里悲道：“难不成这些便是当年追杀少爷的贼人，五年过去，少爷并未出现，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若老头的双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停，心中大感不妙，他一枯木老头，如何能与这些人抗衡。

若老头话语之间竟有些结巴道：“老拙乃……山野……之人，难得见……一……生人……”

若老头这些微妙变化哪能逃过黑衣首领的眼睛，那人冷眼看着若老头，杀气凌人，吓得若老头是周身颤抖，胆战心惊。

若云兮感到爷爷颤抖的手掌，挪了挪身子，却不想被黑衣首领看见若云兮脖子上那无意间露出的小块玉佩，正与主人给他们吩咐的如出一辙，不禁冷笑道：“你当真没见过此人？敢欺骗我的人可没甚么好下场！”

若老头虽然心中被吓得个魂飞魄散，然嘴上还是回道：“不敢欺瞒大人，确实不曾见过此人。”

见眼前老头这般嘴硬，黑衣首领目露凶光，充满杀机道：“哼，死到临头，还敢撒谎，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若老头浑然不知若云兮的玉佩泄了身份，要是知晓，怕是心悔断肠。五年来瞧着没有异样，若老头才放心将玉佩戴于若云兮，不想时过多年，这些贼人竟然追查至此。

话虽如此，黑衣首领看似一掌劈向若老头，却转而单手抓向旁边的若云兮，对他而言，显然若云兮身上的玉佩才是重中之重。

若老头见状急忙将两个孩子拉在身后，跪地哀求道：“大人息怒啊，老头子我确实没见过画中之人。”

黑衣首领见老头挡在身前，抓向云兮的手一掌便打在了若老头的胸口，大声愤然道：“找死。”

“噗”若老头一大口鲜血吐在地上。两个小孩拉着若老头的手惊恐哭泣道：“爷爷……爷爷……”

看着地上的爷孙三人，黑衣首领拔出长剑，一边刺向莫老头，一边骂道：“老家伙！给你脸不要，既然不愿说实话，那便到阎王那再说与吧！”

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尖，若老头一脸绝望，握着两个孩子的手掌紧了几分，心中暗想：“少爷见谅，老奴无能，保护不了小公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碧青色的长剑破空而过，斩断了黑衣首领的长剑，剑风甚至撕碎了手臂上的衣袖，继而斜插在远处的土墙上。

仔细一看，此剑二尺有余，剑柄双凤环绕，剑身青如玉，碧如水。

此时，若云兮惊恐之下，眼神反倒未留在宝剑上，而是直愣愣地看着黑衣首领手臂上露出的血梅刺青。

黑衣首领看着插在墙里的剑，先是愤怒不已，接着好像是想到了甚么，满是惊讶，只见他转身向着大门处曲身拱手道：“当真百闻不如一见，不成想今日能有幸一睹碧海剑真容，无愧于当世之美名，敢问阁下可是东海山海门碧海神剑柳大侠？”

听完黑衣首领的话，被刚才一幕弄得不知所然的众人才反应过来，顺着黑衣首领的声音望去，那是一位束发长鬓，青衣飘飘的男子，五官刚毅，伴随着温和的笑容，他左手牵着一小女孩，大概八九岁模样，脸色却略显些苍白。

柳剑风眼神扫了下院内的众人，又回到黑衣首领身上：“嗯，刚才你等为何对这老人小孩下此杀手？”

黑衣首领心中一咯，回道：“哪里，这其中怕是柳大侠有些误会了，我等可不曾想取他们性命，只是取回某样东西罢了。”

若老头见着门前的柳剑风，像是有了救命稻草，听了急忙疑惑道：“我祖孙三人自小生活于此地，连外面的镇子都很少去，怎会有你们所要之物？”

柳剑风听完若老头的话，对黑衣首领询问道：“你两家各持一言，我也不好决断，这样，你所要乃何物，我来看看老人家是拥有。”

黑衣首领指着若云兮转而心虚道：“实不相瞒，在下也不甚清楚是何之物，只是按我家主人吩咐，需将此子带回去。”其心中却暗想：“那东西主人可是严令不可外传，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对方指着若云兮，若老头也是一阵心虚，心中有些悔恨道：“难不成是玉佩泄了身份，看来是老头子我犯了糊涂啊，早知这样，就该将玉佩好生藏好，哎……今日若不能逃此大难，如何面见少爷啊！”

柳剑风收起笑容，看着对方讥笑道：“你刚才说要物，现在又说要人，难道是认为我好欺骗不成！哼，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黑衣首领前言不搭后语，柳剑风心中已有计较，这些黑衣人杀气惊人，怕是妄命之徒。

黑衣首领见状，心有不甘，横心道：“主人之令，我等也是不敢违逆，那二人可以不与计较，但那小男孩必须带走，否则在下难以复命。”

柳剑风眼见黑衣首领不肯罢休，语气变得伶俐些许，冰冷道：“说了让你等走，走便是了，别到时说我欺负你等，在这江湖之上，相信是知道我的为人，从来说一不二。”

黑衣首领见这般话，看来对方势在保护目标，只得退至同伴身前，细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取出同伴的剑，对着柳剑风道：“空手而回，亦是身死，久闻碧海神剑之威名，今日在下不自量力，可要讨教讨教。”

说完，黑衣首领持剑便冲向柳剑风，可万万没想到，他那另外两同伙，其中一人冲向地上的爷孙三人，而另一人却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见此情形，柳剑风大怒，这些人居然在他眼下耍如此不耻手段，不过要是其他人或许无计可施，可是面对他碧海神剑之言嘛可就另当别论了！

眼见另一人离祖孙三人越来越近，柳剑风却无半点担忧，只见其右手向前，运转心法，一股暗劲徒然发出，没有打向这些黑衣人，而是落在那远处插在墙面的碧海剑上。

随着手指划动，碧海剑微微一颤，自己居然飞了起来，然后剑光一闪，已然回到了柳剑风的手里。

“碧海神剑，一手‘离手飞仙剑’，果然名…不…虚…传”话未说完，那黑衣首领和另一人皆倒于地上，已无生机。

原来在刚才的剑光之间，柳剑风已用自己闻名天下的绝学“离手飞仙剑”割破了二人的喉咙。

柳剑风左手的女孩急声道：“父亲，还有一人逃走了。”

柳剑风平息了下气息，摸着小女孩的头，嘴角浮出一丝微笑道：“你这丫头，还真当父亲是那说书人口中御剑千里的剑仙不成，这‘离手飞仙剑’啊，说到底还是隔空取物一般罢了，以为父的功力，这六七丈距离已实属不易，再远便没了办法，而且这招已耗掉多许内力，逃走便逃走吧。”

女孩只得“噢”了一声。

柳剑风来到爷孙三人面前，拱手道：“老人家没事吧，在下柳剑风，这是小女柳月荷，刚途中小女旧病复发，想在老人家这休息一脚，等病情好转便离去。这有些钱财，以示感谢。”

男子说完便从怀里取出一些钱递给若老头。

若老头用手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口鲜血。

柳剑风见此，连忙伸手放在老人的手腕上，重重叹了口气，又在其胸口几处穴位点了几下，接着取出几颗药丸让其服下。

不稍片刻，若老头便感觉胸口痛感大缓，起身还礼道：“小老头乃山野人家，要这钱财也用处不大，况且刚才若非大侠出手，我爷孙三人已然成那剑下亡魂，现又以丹药施以援手，应当是我们感谢大侠才是，客人若不嫌弃的话，在这吃个粗茶淡饭，小住几日，等贵女身子恢复再走也不迟。”

柳剑风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柳剑风此时心中对眼前的祖孙三人也生起一丝好奇，本来自己来这十万大山是采些稀有药材来治女儿的病，没想在这偏僻山村之地，竟遇这些杀手的追杀，看来这家人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特别是那人点名要的若云兮，想完眼神还看了几眼，却没发现甚么不同。

随后，柳剑风便拉着柳月荷同若老头走进屋去。

在后面，若云兮望着柳剑风的碧海剑，眼神之中先是害怕，转而变成渴望、向往，要是自己也有这般武艺，爷爷也不会受如此之罪。

寂静之夜，大家早已安睡，在若老头房间里，幽幽烛光下，只见他正用颤抖的手在一块白布上写着：“小公子有难，望孔老先生速临，急！急！急！”书写的中途还咳了几下，布上沾满了血花。

写好后，若老头便将白布缚于一白鸽上，然后将其放飞出去，看着消失在视野里的白鸽，若老头这才安心坐在窗前，随即再也没有动过。

三日后……

后院有一株百年梧桐古树，在古树下，云兮、雨兮两兄妹双目红肿，对着一座刚建的墓碑拜祭，墓碑上刻的正是“祖父若道言之墓”。

跪拜后，若云兮拉着妹妹的手对着柳剑风恭敬道：“柳叔！”

柳剑风点了点头，说道“嗯，走吧！”

说完，一行四人便在云兮、雨兮的不舍中离开了这小山村。

若老头死后，柳剑风心中一计较，不忍将这两孩子独留在此处，况且几天前还逃走一杀手，留在此地恐有危险，最后决定将他们带回山海门。

几人走后的盏茶功夫，墓碑前倏地出现一位老人，看着还有余温的灰烬，随即便向四人行走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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