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月出画显

当天夜晚，鬼谷门山下的一处小房屋内，同样是五年前的地方。

黑色斗笠男子单膝跪地，拱手道：“拜见家主。”

站立之人平静道：“此行如何？”

黑色斗笠男子恭敬道：“信已交给狼牙王派来的人，并且那人已安全回去了。”

站立之人说道：“那便好，此行你大功于家族，日后必记你一分功劳，你也累了，先下去吧。”

黑色斗笠男子并未离去，继续说道：“属下还有要事禀报。”

站立之人依旧背对着，只是手指摸了下桌沿，问道：“何事？”

黑色斗笠男子回道：“属下这次前往飞沙城，遇到了一位会使得祁家剑法的女子！”

站立之人猛地回过身来，只是这屋里没有烛火，难是看清面貌，他沉声道：“祁家剑法？你确定没看错？”

黑色斗笠男子回道：“当年突袭祁家时，属下也在队伍中，与祁家人交手不少，断不会看走眼。”

站立之人问道：“那女人甚么模样？”

黑色斗笠男子回道：“那女子面带黑纱，颇为神秘，属下看不清样子。”

站立之人厉声道：“难道她的武功还比你高不成？”

黑色斗笠男子低头道：“并非属下无能，当时属下正要将其擒住，不想突然出现一人，将她救了下来。”

站立之人骂道：“甚么人如此大胆？”

黑色斗笠男子连忙回道：“是千秋殿的若云兮。”

站立之人难是安静下来，大声惊讶道：“他怎么会在飞沙城？不是应该在翌阳换取解药么？怎会突然到了几百里外的漠河之地。”

黑色斗笠男子回道：“属下也是万分费解，一路回来想了很多，难是知道他为甚么出现在那。”

站立之人自语道：“难道他觉察到了些甚么？不应该啊！一直来从未露出过马脚来，断不可能知晓其中隐事，而且他身份不明，还不能确定真假，难道是凑巧？”

站立之人冷眼盯着黑色斗笠男子，斥责道：“是不是你露了些踪迹，让人寻了去？”

黑色斗笠男子低下头去，双手撑地，掌心尽是冷汗，连身子都有些不稳，害怕道：“属下一路小心得很，从未大意过，此行也完成了任务，想必……想必是无意间碰到的。”

站立之人冷声道：“哼！这次就算了，要是还有下次，也就不用来见我了，自己回家族领罚吧。”

黑色斗笠男子吓得气息急促，磕头道：“属下定会小心谨慎，不负家族所托。”

站立之人慢慢转过了身去，这一番事情让他难是安静下心来，没想到二十多年前被自己灭掉的祁家还有疑似的后人出现，更甚千秋殿的若云兮也在场，自己的计划这几年已到了关键，若是中途出了差错，便是功败垂成，如何安得下心！

第二天，长空微亮，若云兮背负着昨日在洗剑池重得的长剑，手里抱着一捆棉被，蹑手蹑脚地向着天书崖走去。想想这六七月天，正是进入酷暑之时，若云兮哪里想到会带着这棉被的，却是昨夜师傅特地叮嘱一番，这才极不情愿带在身上。

走到路口，迎面走来一位身形干瘦，下巴尖尖，两眼大小不一的弟子。凫水殿的弟子蓟眙顿了下身子，心底很是意外，惊诧道：“这不是千秋殿的云兮师弟吗！”

若云兮见着被人撞见，倍感尴尬，回道：“师兄早。”

蓟眙看着若云兮六七月的天还抱着棉被，问道：“这一大早露水都还未干去，你这身行头是？”

若云兮干咧咧笑道：“师弟犯了点错，被师傅罚到天书崖面壁思过。”

蓟眙说道：“原来这样，那师弟可得保重哦，听说天书崖可不好待呢。”

若云兮听了脸色一变，苦笑道：“谢师兄提醒。”

蓟眙离开后，回到了凫水殿，却并未回到住处，而是东转西走，来到一间木屋旁，他右掌在门上敲了敲，大喊道：“秦师兄！秦师兄！”

小会儿功夫，房门“砰”地一声打开，秦会谷略有生气道：“蓟师弟，一大早便这般样子是干甚么？”

蓟眙连忙笑道：“秦师兄，我是有大消息给你禀告，你不是让我留意千秋殿云兮师弟的动静么？”

秦会谷精神一振，问道：“怎么？有甚么发现？”

蓟眙说道：“嘿嘿，我今天起了个早，不想在天书崖的路口碰见了他，我见其手里抱着一捆棉被，便问为何，师兄你猜怎着？”

秦会谷追问道：“如何？”

蓟眙笑道：“他说是受了师傅的惩罚，到天书崖面壁思过，师兄你想想，这天书崖历来都是门内犯了大错的人面壁之地，这云兮师弟定是犯了甚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秦会谷说道：“这些事还得麻烦师弟帮我多留意留意几下。”

蓟眙献媚道：“这是当然，只要师兄别把我的事告诉师傅就成。”

秦会谷眼皮紧锁，故作不解道：“师弟甚么事？师兄怎么不知道呢！”

蓟眙大笑几声，说道：“好，师弟没甚么事，哈哈。”

另一边，若云兮一人顺着山道石阶行了数百步，穿过容得下两人宽的石缝，来到一处空旷之地。

若云兮来到崖边，低头望下去，脚底一阵发软，只见眼中白茫茫一片，见不着崖底，耳边只听得见一阵阵风啸声，像是百鬼群欢。

若云兮暗道：“这崖好生凶险，比起当日的无名谷山崖更甚了得，要是从这掉下去，就是九条命也不够啊！难怪以前很少听其他师兄弟说起这里，这般地界，也只有鬼愿意前来。”

若云兮退了几步，慢慢走到身后的石壁下，仰头上望，这山壁上寥寥数根杂草矗立其间，竟是见不着峰顶。若云兮低下头来，顺着山壁往前走了会，一个数人宽的洞口忽现眼前，立是大喜，连忙走了进去。借着外面的光亮，若云兮跌跌撞撞在山洞里走了半遭，心里估算下来，整个山洞大概十来丈深度，高也有两三丈，宽敞得很。

若云兮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手中棉被铺散开来，躺在了上面，心想：“师傅为何坚持罚我来这面壁思过？门内地方甚多，所谓观风望景大概也就一番说辞，我倒要看看这天书崖有何玄妙。”

眼前一晃，一点亮光映入若云兮的眼睛，那是一个十多寸大小的圆孔，外面的光亮顺着圆孔透进来不少，看着没甚出奇的样子，若云兮便没注意在上面。

夜晚，清风殿的一处房内，叶惗青行了一礼，说道：“父亲，要不您去和师傅说说吧，云哥被罚到天书崖面壁去了。”叶惗青想了一天，终是不忍，这才到了叶东阳房间求情。

叶东阳惊讶道：“甚么！云兮被你师傅罚到天书崖面壁去了？”

叶惗青埋怨道：“可不是呢，要是几日还好，这可两个月啊！那里白天热得紧，晚上冷得苦，这哪是人能呆得下去。”

叶东阳放下茶杯，绕着书桌走了来回，徒然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师父颇用苦心啊！小青你就不必为云兮担心了，这对他来说或许也不错。”

叶惗青听得个摸不着头脑，嘟嘴道：“甚么叫不错哦，那地方能有好的？”

叶东阳看着女儿生气的样子，安慰道：“好啦，难道你还不相信父亲吗？这天书崖一直在门中是个禁地，和葫芦峰一般，虽不像葫芦峰那么严厉，却也不是随意能进入的，到时等云兮出来了，说不定还得感谢你师傅呢。”

叶惗青半信半疑道：“真的？父亲可不要诓我啊。”

叶东阳笑骂道：“你这孩子，真就有了心上人，没了父亲是吧！”

叶惗青嬉嬉笑笑，连忙拉着叶东阳的手，娇声道：“哪里，父亲大人可是一直在青儿心里呢。”

叶东阳看着撒娇的女儿，一脸宠溺。

寒风在洞口呼啸如虎，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冬天呢。若云兮打了个寒颤，暗道：“难怪师傅让自己带着一捆棉被来，这鬼地方白天那么热，晚上却是寒冬腊月般，若非自己仗着‘太玄无极功’的浑厚内力，这区区一床棉被哪是抵抗得了这寒冷。”

这夜的月亮分外明亮，连着洞口都明晃无比，要不是山洞过深过大，必然是亮亮堂堂，带着烛火都省去了。  

若云兮盘膝而坐，体内功法运走全身经脉，不多时便冒出不少白气，一身发光，热乎不少。若云兮双手一抬，一压，收回运转的内力，然后往后一仰，躺在地上，将棉被裹了个紧实。

若云兮望着头上的石壁，心思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随着时间慢慢转移，外面的月光经过石壁上的圆孔照射进来，印在了洞顶。

若云兮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洞顶光亮处的杂乱图案，暗道：“怎么这洞顶有些奇怪图案？有的好像还是字甚么的，难道这就是师傅让我来这的原因？”

这一变故让若云兮睡意全无，立马坐立起来，似乎忘记了寒冷，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头上的洞顶石壁。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圆孔照射进来的月光越来越多，不多时便将整个洞顶照得个清清楚楚，若云兮看着头顶，心中震骇万分，只见那洞顶石壁上刻满了图案，还有许许多多的文字。

“我苍元义，逐流殿弟子，承蒙恩师大恩，习得‘纵横七绝剑’，后来因爱上一女子，却受其欺骗，盗取我鬼谷门武学，被罚此地面壁三十载。这些年，我静思练武，对‘风花雪夜’、‘月陨星沉’两招感触颇深，特记于石壁之上，予其他弟子讨论。”

“我晁回，摘星殿弟子，承蒙恩师大恩，习得‘纵横七绝剑’，却因妄自尊大，在江湖上惹了众多仇家，师傅不得已罚我面壁于此，以逃仇人追杀。在这里，我每日练武，对‘斩星望月’这招深有体会，特记于石壁之上，予其他弟子讨论。”

若云兮暗道：“原来这里是本门诸多前辈受罚之地，他们在这参研武学下，将一些领悟深刻的武功刻在了石壁上，希望后人能从上面领悟出来。”  

鬼谷门之所以将这天书崖列为禁地之一，便是这些武学刻画。数百年来，鬼谷门上下出了多少聪慧的弟子，而这些弟子自然与常人有异，多是性情古怪、行为偏激之人，犯错是在所难免，便罚到了天书崖面壁。若是平常弟子犯了错，小的自然训斥一番，大的也不会罚来面壁，而是直接逐出师门。久而久之，随着一代代天才留下武学心得，这天书崖也再不是平常地界，而是成了一处禁地，非是掌门、殿主许可不得入内。

“我红碧绫，雨灵殿弟子，自小家族被人屠灭，幸遇师傅相救，带回鬼谷门相教，武功有成后，下山寻仇，灭仇家三百一十九口人，终因杀戮太多，入了魔道，被师傅罚在此地五十年。我悟性不高，只习得了‘九阴灭神剑’，特刻此地，也不枉我一世活头。”

若云兮不由从上面感觉到一股股杀气，心念道：“哇，这位前辈师祖杀心好重，也难怪，灭族之仇，杀个几百人也算不得甚么，要是我知道了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也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我吴舒文，本是富家子弟，然一心向往武学，散尽家财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进了鬼谷门，奈何自己未得师傅准许的情况下竟想着偷学本门其它武功，被罚于此六十年。这些年来，我独自一人在这，自创了一套名为‘扶风飞叶剑’的剑法，望其他弟子传承下去。”

若云兮对吴舒文生起敬佩之心，暗道：“舒文师祖果然天资极高，竟然创出了‘扶风飞叶剑’这等精妙的剑法来，便是一些小门派的镇派武学也没这般高深，此剑法虽不如‘流云剑法’，却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若云兮眼神一转，又是一副刻画映入眼前，猛地眼睛一亮，按耐不住心中狂喜，直接站起身来，死死盯着石壁，惊讶道：“潼阳师祖竟然也曾在此地受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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