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章重回夏日
如果不是阁主现身，姜承恐怕就要元灵散尽了，任谁都看得出阁主为救回姜承衰弱了很多。回到南山之后，姜承在床榻上沉睡着，阁主则一直闭关不出。
平山的善后之事多亏了沈家和虞惊雷，平山镇终于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倒塌的大山露出了很多地下水源，倒也缓解了当地经常性的干旱，也算一点点因祸得福。
在姜承沉睡的这些日子里，姜熠每天都备受煎熬，他痛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姜承。看着姜承在自己的眼前消散，看着他会永远离开自己，姜熠只觉得心痛得几乎快要疯掉了，“明明说要保护承儿周全，结果到头来被保护的人竟是我。”
可是姜熠很清楚，除非姜承一辈子只做一个普通人，或许他还有机会去表白心意，结果好的话，也许能找一处静谧之地归隐终老。但若姜承注定要登上阁主之位，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守在他的身边，尽全力地辅助他。
平山一事后，沈敏之曾多次来探望姜承，当然也是为了探望姜熠。姜熠那日现出魔族原形，众人虽知道他乃是魔族之后，但是亲眼见到总归还是有些吃惊的。不过，沈敏之对姜熠的态度却也没有变化，姜熠心领了她这份善意，对她非常礼貌却又非常冷淡。
虞惊雷也来了很多次，两人一起被困幻境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尤其是虞惊雷，始终觉得自己欠了姜熠一条命。
除夕就要到了，虞惊雷很想让姜熠去青城山散个心，但是他也知道，姜承不醒，姜熠哪儿都不会去。于是除夕夜他便带着好酒好菜来了南山。
拿姜熠的话来说，虞惊雷其实是个外憨内秀之人。虞惊雷当然看得出这兄弟俩的感情十分得好，好得都有些超过兄弟情了，但他也看得出双方都十分地隐忍。可是感情之事，外人还是不插言为好。
自认酒量不错的虞惊雷看着姜熠一杯接一杯地喝，倒有点被唬住了。其实姜熠平日里极少饮酒，就怕酒后误事。虞惊雷见姜熠话也不说，喝闷酒似的，自然是耐不住的，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也无须如此忧心，阁主既然说姜承已无大碍了，肯定是会醒来的。”
“都怪我一心只想毁阵出去，却没考虑平山会崩塌，间接害了承儿。”
“平山崩塌与你何干？完全是施咒之人的错，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还记得最初平山上的幻境吗？现在想想，那大概是邱凯风的怨念所致。”
“邱凯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他还是一派开山门主，居然心胸如此狭隘！”
“实在是可惜了神剑净清啊！”
“没有了神力也依然是把好剑。”虞惊雷继续安慰道。
“背后那个施咒之人到底目的何在，恐怕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哎呀，霁泽君还真是心系六界啊！今日除夕就不要想这些了，我们一醉方休吧！”
“一醉方休！”
姜熠确实醉了，他走到姜承的房间坐在床榻边看着姜承沉睡的脸，心道：“黑发的承儿竟比银发时更多了几分清秀。如果承儿醒来变成了一个普通人，那我岂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他一辈子了？”
姜熠用手轻抚着姜承的脸，他想起了那一日的吻，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变得燥热了起来。他俯下身，犹豫了很久，才终于轻轻地吻了一下姜承的额头，“‘形若槁骸，心若死灰。涕霣潺湲，惟以永叹。’原来这心情竟是这样的……”
那一夜，他躺在姜承的身边，握着姜承的手睡着了。那一夜，姜熠在想，如果一觉醒来便已天荒地老又有何不可？
姜承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了母亲。他只在自己的记忆里见过母亲，最后一面是母亲给了幼小的他一个深深的吻便离开了。他曾问过父亲“母亲去了哪里？”，而父亲也只是摇摇头。
姜承梦到了净清，没有了神力的净清是冷冰冰的。“师父让我寻回的净清已不是原来的净清了。还有那只小猞猁，算算年纪，应该也有后代了吧！或者已经重入轮回了？啊！我明白了！那幻境原来是李烜的记忆，不是，是李烜身体里陈叙的记忆，也不是，是陈叙和李烜共同的记忆。诶？那我穿过他们记忆做的事是真的吗？那只小猞猁还会来找我吗？”
姜承又梦到了姜熠，“承儿，你再也不需要我的保护了，我也该离开了。”
“兄长……如果这一次醒来兄长也对我这么说，我该怎么做？”
白色的天花板、绿色的吊扇，姜承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差点撞到了头，他正坐在宿舍的上铺。如同刚跑完了一千米，他的心脏正在猛烈地跳动着让他觉得十分得难受。他大口地喘着气看着空荡荡的宿舍不敢相信自己的所在。
“我……我竟然回来了？”姜承翻身下床，鞋也顾不上穿，跑到书桌旁翻看日历。“暑假！竟是暑假！还是暑假！”姜承几乎瘫倒在椅子上。他又想起了什么，仔细看了看日期，“中元节！今天！就是今天！是我遇到“姜教授”的日子！时间呢？就是这个时间我去的游泳馆！我要去游泳馆！要去游泳馆！”
慌乱的他跑到洗手台胡乱地梳洗了一番，等他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才发现自己竟是一头黑发！这让他愣神了半天！
“灵魂石！”他摸了一把脖子，灵魂石的项链也没有了。他突然领悟道：“原来……原来编织项链的红色丝线竟是兄长的头发！兄长！兄长……在平山那最后的拥抱是兄长吗？”
姜承双腿发软，“我回来了是因为我的使命完成了？我要改变的历史已经改变了？不！不！虞家的诅咒解除了吗？兄长的命运改变了吗？我要去见兄长！我要见兄长！”
他猛地站起来冲出宿舍，一路狂奔到游泳馆。然而那里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还有校外的别墅！对！别墅！”他继续一刻不停地跑着，用尽全力的跑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兄长！”然而，那里根本没有别墅，只有一片木樨树林。
“我真的改变了历史？所以一切都不一样了？”姜承失魂落魄地想着，“清水湖！还有清水湖！”
他继续一路狂奔去了湖边，可是一大早上根本还没有船家营业，姜承想都没想就直接跳入了湖中向小岛游去。姜承有点庆幸回到现世的自己还是会游泳的。然而水总会给人错觉，看起来很近的地方实际游起来却十分远，刚游过一半的距离，姜承就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累。
此时的他心乱如麻，他甚至只是机械似地做着游泳的动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兄长。”等他筋疲力尽地爬上岸奔向小岛的中心才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石碑，没有梅树，什么都没有！岛中央只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凉亭。
姜承的眼泪夺眶而出，其实发现没有灵魂石的那一刻他已预感他将再也找不到兄长了，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他呆站在那里，眼泪与头发上、衣衫上的水珠混在了一起滴落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水渍。
“为什么让我回来却让我记得一切？为什么让我什么都记得却再也找不到兄长？如果我改变了历史，那兄长呢？兄长的命运又如何了？”
“古籍！还有古籍！”姜承猛地转身向码头奔去。码头开始营业了，他乘船上岸，来往的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可是姜承什么都不在意。
他朝着学校的图书馆跑去，等跑到了才发觉他这副全身滴水衣冠不整的样子大概是进不去的。
一阵风吹过，即便是夏日，全身湿透的他还是打了个寒颤。姜承怔怔地站在图书馆的门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等意识稍微回来一点，他才觉得自己应该回宿舍换身衣服再来。他愣愣地转头，才刚迈出一步就觉得脚跟疼得厉害。原来鞋子早已不知跑掉在哪里，脚后跟也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半只脚。
“命运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那时的“姜教授”悉心为他包扎伤口的记忆全部在姜承的脑海里闪回，那轻柔的动作，那瘦削的侧脸，那微动的眼睫，姜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在平山选择献身的他虽然明白那样做将会和姜熠生死永隔，但是作为阁主的弟子作出那样的选择是必然的。在生死大义面前，姜承绝不会犹豫自己的选择，他知道姜熠一定能明白。可是现在，比生死永隔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一无所知和无能为力。
姜承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光脚走着，他甚至开始觉得那一切是不是自己梦中的幻想？是不是自己疯了？
那些古籍成了支撑他的最后支柱，他好容易回到宿舍换了身衣服，又胡乱处理了一下伤口，才再次向图书馆走去。
他庆幸这个现世的自己仍旧在图书馆打工，要不然根本没办法再看到那些古籍。他一本本地去翻看之前看过的那些古籍，那些记载里竟再也没有霁泽君这个名号。可是姜承已经不觉得惊讶了，他觉得自己只是不想承认在这个现世里，他已经与姜熠毫无关系了。
“我到底如何改变了兄长的命运？我到底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兄长？为什么让我记得一切？为什么？”姜承想嚎啕大哭，可是最终只是无力地靠在书架上泪如雨下。
“同学？你怎么了？”
姜承认得这个声音，是考古学院的宋教授。
“我……”姜承哽咽地说不出话。
“看古籍看哭的人还真是少见啊！”宋教授对于姜承抱着一堆古籍哭泣感到十分诧异，“不过可不要把这些古籍弄脏了，这些很多都是孤本哦！”
“对……对不起。”姜承低声说道。
宋教授边整理着姜承面前的书，边安慰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相信我老天只会给你能挺过去的考验，所以，挺过去就好了。”
这句话让姜承慢慢抬起头，宋教授那胖胖的笑脸看起来格外亲切。姜承向宋教授说了声谢谢正准备离开，宋教授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大几的学生？什么系？”
“我叫姜承，中文系，大一。”姜承调整了下情绪回答道。
“开学大二了呀。唔……先回宿舍去吧，调整调整。”
“嗯，谢谢宋教授。”
“你居然认得我？”
“我……”姜承一时失言，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幸好宋教授也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只说道：“快回宿舍休息去吧。”
“嗯。”姜承忍着脚痛想尽量走得正常一点。可是宋教授还是发现了异样，姜承右脚上浅色球鞋的鞋帮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同学，你脚怎么了？”
“没……没事。”姜承继续走着，含糊地回答道。经历了一早上大起大落的姜承此时只觉得全身滚烫，他想马上回到宿舍躺下来。
“同学……同学……”宋教授呼喊着快步上前扶住了晕倒的姜承。
“兄长，这次你的期望实现了吗？我变成一个普通人了，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你了。”
这一次的现世里，姜承依然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虽然从小就是一头黑发却依旧没有被人领养。大学里也依旧是个冰块脸，依旧和宿舍里的人关系冷漠。
“我一直以为我是因为一头银发和奇怪的能力才那么不合群，原来根本与这些无关。”姜承在心里对自己冷笑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这让姜承愣住了半响。他想起身下床却正压到伤脚上痛得他皱了皱眉头。
病房门开了，宋教授走了进来，看着姜承坐了起来，笑着说道：“你总算醒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发高烧晕倒了，我就送你过来了。你脚上缝了七八针，那么大的口子，都不觉得疼吗？问你还说没事？”
“我……”
“先吃饭吧。”宋教授撑起床上的小桌，打开了带来的饭菜。
姜承恍惚间想起了虞了凡：“那一天也是这样吗？”
“别发呆了，先吃饭。你都昏睡一天了，肯定饿了。”
“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姜承低声说道。
“不麻烦，你先吃饭，吃完再休息休息。我有些事要忙，晚点再来。”
“宋教授，再见，谢谢您！”
“嗯。”宋教授拍了拍姜承的肩膀离开了病房。
姜承体会到了什么叫食不知味，但是他饥饿的身体还是让他吃光了饭菜。他下床打算把饭盒清洗干净，才看到自己的脚被绷带缠的连鞋都穿不进去，只得用一只脚半跳半走地来到洗手池边。
他看着镜中那个黑发的自己感觉很陌生。上一个现世的姜承明明无比厌恶那头银发，而这一个现世的他只觉得怀念。“那一切真的不是我人格分裂的幻想吗？”他看着那个黑发的自己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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