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四章
“小姜，下月初有个文物宣传的公开课在本校举行，旨在弘扬文化和文明传承，来讲课的你也认识，就是上次见过的小虞。他可是点名让你帮忙，你跟他联系下，确定一下具体安排。”说罢，宋教授递给了姜承一个条子，上面写着虞了凡的手机号码。
姜承找不出什么理由推辞，只好在院里的办公室打了电话过去。
“你好，请问是虞了凡吗？”
“哦！小……姜承吧！宋教授这么快就跟你说啦？太好了！我们约个时间一起讨论下公开课上要展示哪些文物吧！”
“我先把我的意见发给你，你看过了我们再讨论，免得耽误时间。”
挂了电话虞了凡才反应过来：“发给我？难道是发我邮箱？”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虞了凡都会注意一下电邮，不过他并没有收到电子邮件，而是收到了一封同城快递。打开一开居然是一份姜承亲笔书写的意见书。意见书里不仅把建议展示的文物信息以及推荐原因写得十分详细，还附了文物的照片并对应编了号。建议的展示顺序也按照文物本身的年份依次排列好，又按照出土年份排列了一遍作为参考。
虞了凡反反复复看了这份意见书好几遍。且不说姜承的字笔势刚健、华美自然，就是这种整理分类的细腻程度也让虞了凡不得不叹服，他似乎可以明白为什么宋教授一提到姜承总是赞不绝口了。
“都说字如其人，这字确实和本人一样出色，但更比本人潇洒一些。不过都这个时代了，居然还真有人用笔写这么厚一份文件啊！”
虞了凡估摸着姜承在宿舍的时间打了个电话给他。“意见书收到了，写得太好了，过两天我直接去你学校找你讨论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平时都在院里。”
“好，回头见！”
虞了凡本想问问姜承的手机号码，但是没问出口。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后辈面前居然有点怯怯的。“都怪姜承那人看上去一副冷淡的模样，说话做事也都像个老头子！对，就是老头！真是白瞎了他那张俊俏的脸。”
虞了凡一进考古学院的办公室，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看书的姜承。俊美的侧颜看的虞了凡有点愣愣的：“的确是美女姜啊！”
姜承感受到了目光转头看向他，脸上似笑非笑，反倒把虞了凡弄得尴尬了，只好给自己解围说：“你还真是好找，不会是专程等我的吧！”
姜承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说道:“先讨论公开课的事吧！”
虞了凡的见解果然独到而新颖，很快，两人的意见就达成了一致。姜承难得地笑了一下，他发自内心地为虞了凡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学者而高兴。而这个类似于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被虞了凡看在眼里觉得十分不爽：“这人明明比我还小几岁，怎么看我居然一副长者的模样？”
虞了凡本想请姜承一起吃个晚饭，但被他婉拒了。
“那你总得给个机会让我谢谢你啊！”
“只是工作罢了，不必言谢。”
虞了凡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拿这个后辈真的毫无办法。
公开课顺利进行了，反响极好，难得考古这种冷门话题也能吸引一大批同学去听课。
“小虞果然有人气，不仅座无虚席，连过道都挤满了，还要求加场呢！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啊！”宋教授很是高兴。
“唔。”姜承则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
“晚上一起吃饭，小虞请客。”
“我……”姜承刚想推辞，宋教授马上接着说道：“不能不去！”
大概因为要喝酒，虞了凡并没开车，三人坐出租车去了一个夜市，虞了凡带他们走到一个小巷子里找了一家小店吃饭。姜承可能没想到虞了凡和宋教授原来是如此接地气之人，稍显意外。
“哈哈，没来过吧，这种地方才有好吃的。”虞了凡一脸得意地看着姜承。
虞了凡和宋教授边喝着啤酒边天南海北地聊着天，姜承虽然沉默但是也会认真听他们讲话。
虞了凡向给姜承敬酒道：“这次公开课多谢有你的支持才能这么成功！要是变成巡回公开课，可能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姜承以茶代酒说道：“不必言谢。公开课的成功是因为你自己的知识储备丰富、演讲感染力强。我所做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哈哈哈，你们俩还真是客套，来来来，干杯干杯！”
姜承浅浅地笑了一下，虞了凡觉得这样的笑容大概就表示姜承真的很开心了。
在新的一年即将来临时，宋教授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小姜，上次那个青铜镜确定要安排修复工作了。到时你也一起去帮忙，定在xx博物馆那边，有工资拿的。”
“教授，我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修复工作能开展实际上全靠你的解读！这可是我给你争取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能推辞啊！”
“唔……谢谢教授。”
尽管宋教授对于姜承这淡漠的态度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但他还是纳闷能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为什么会不高兴呢？对于其他学生来说，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对于姜承来说，他甚至不想再见到玄阴镜，他怕自己忍不住，更怕自己会绝望。
寒假到了，和以往一样，姜承选择了留校。十分意外的，除夕那天虞了凡出现在了他的宿舍门口。
“姜承，想不想跟我一起去逛逛‘叫花子集’？”
“不了。”
“一起去吧！去古玩市场！据说今天很多大甩卖呢！说不定能淘点什么好东西回来！”
姜承这才抬头看了虞了凡一眼。
“走吧，我知道你感兴趣的。”虞了凡不由分说地把他拽下了楼、拉上了自己的小车。
姜承不太认识车的品牌，上次姜承坐在后排加上晚上车里很黑，他只觉得车里面很干净。而这次，姜承一眼就看到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刺绣坠饰，那上面绣的正是虞家的祥云家纹。
车内还是尴尬地沉默着。虞了凡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姜承，说道：“你还真是话少，宋教授那个话痨是怎么忍受得了你的？”
姜承还是望向车窗外，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听宋教授说这次要修复的青铜镜上的字其实是你解读出来的。”
姜承转头看了虞了凡一眼道：“你也有参与这次修复工作？”
“诶，宋教授没跟你说嘛？这才是我的老本行呀！”
“……”
“我还听他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抱着一本先秦古籍大哭呢！哈哈哈哈……”
“……”姜承非常不自然地抿了抿嘴。
“不过你还真是厉害，我在这一行这么多年了，大篆可能也就认识那么几个常用字。难怪宋教授跟捡了什么宝贝似的在我面前拼命夸你。”
姜承本想说句客套的话，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大概是因为过年，大街上人很少，车也很少，一路畅通无阻，他们很快就到了古玩市场。
“我先到那边看看。”姜承若有所思地说道。
虞了凡心道：“嘴上说不来，来了跑得比我还快。”
一个店主正在大声地吆喝：“珍品大甩卖了，最后一天，出完过年，都是好货，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姜承熟练地从一大堆良莠不齐的古玩中找出了一对锈色匀净但略有残缺的青铜方尊。
姜承开口道：“五百一对卖我吧！”
“哇！小哥你这是存心让我亏本啊！虽然是大甩卖，但是亏本生意肯定做不了啊！我看你眼光这么好，一下就挑了个明代仿制品，最少也要一千啊！”
“五百不卖就算了。”姜承作势要走。
“诶，慢着慢着，旧历年的最后一天了，算了，算了，卖了算了，算我亏、算我亏。”店主心里想着：“本来还想着能卖个七八百，算了，五百就当少赚点吧！”
姜承看了看跟过来的虞了凡，说道：“我没钱。”虞了凡的表情大约在“你确定不是在耍我？”和“你真的是认真的？”之间徘徊了一阵，还是乖乖掏钱买回了那对方尊。
当然，在仔细观察了这对青铜尊之后，虞了凡的表情正经了很多，他边走边说道：“这个虽然有缺角，但的确精美异常。”
“五百不亏，如果能稍微修复一下，就是收藏级别了。”
回去的路上，虞了凡邀请姜承一起去家里吃年夜饭，姜承很自然地问了一句：“你把父母接来过年了？”话一出口，姜承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父母在外地？”
“……”
“你不要说是宋教授告诉你的。”
“就是……就是宋教授告诉我的，你老家不是在xx省吗？”姜承故作镇定。
“……”虞了凡反倒无语了。
“谢谢你邀请我，请代问伯父伯母好，年夜饭我就不去了。”姜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真诚。
虞了凡愣了愣，说道：“那留个手机号给我，平时可以喊你一起出去闲逛。”
“我没有手机。”
“你！你还真是个古人吗？！没有手机多不方便啊？！有人要找你怎么办？”
“宿舍有电话，院里也有电话，不在这两个地方就是在图书馆。”
“你……你还真是浪费美好的大学时光啊！”
姜承已经不想与虞了凡闲扯了，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了句：“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虞了凡有点懵，“过完年就27了，怎么了？”
“你也不小了，大过节的居然来找我说明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浪费时光的好像是你啊！”
“你！”姜承这一本正经的话把虞了凡给噎得差点岔了气。
“再见，新春愉快！”姜承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虞了凡却觉得他一定在偷笑。
“这小子明明比我小好几岁，怎么跟我说话总是一副长辈的样子！神态表情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老头儿！”
姜承并没有偷笑，但是在旧历新年的最后一天，他觉得这一世的自己又有了一个朋友。
寒假还没结束，青铜镜的修复工作就开始了。第一次的工作会议是在xx博物馆举行的。虞了凡很开心地跟姜承打招呼，姜承则还是一副老样子礼貌地回应了下这样的工作让姜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原来做个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一份热爱的工作，普通却又努力地活着。。
与虞了凡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三位文物修复师，虞了凡与他们很相熟。姜承作为宋教授的代表提出了一份正式修复方案。虽然其他人都以为这方案是宋教授的意见，但是虞了凡知道，这方案是姜承自己构思并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是的，是写的，因为姜承打字可能比写字还慢。
虞了凡十分叹服姜承的一手好字，好几万字的修复方案简直可以当成临摹范本了。
修复方案很快通过了讨论，毕竟这是姜承根据自己亲眼所见列出的方案，应该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提议了。
修复意见达成一致后，虞了凡他们便开始着手进行选料建模的计划了，计划将会在下次会议上讨论。等这个计划也通过了，就要讨论如何补型才能更加天衣无缝。等大小事宜全部确定好、所需物资全部准备好，才会真正开始动手修复。
“如果兄长那时对我的希望就是此，我又何必为了回到他身边弄到天翻地覆。”这个想法让姜承的心有些绞痛。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讨论后，真正动手修复已经是初春了。
虞了凡还是隔三差五地找姜承聊天，姜承则仍是一如既往地能用“嗯”回答的绝不多说一个字。但是偶尔也会在晚上跟虞了凡一起吃个饭再回学校。
突然难得的，姜承主动地约了虞了凡。
“明晚有空一起吃饭吗？”
“明晚？”虞了凡的表情很惊喜，心道：“美女姜居然主动约我了。”
姜承在心里浅笑了一下，他觉得他能听到虞了凡在想什么。
“你约我，我就把其他的都推掉。”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看我把其他的都推掉了，你也不表示一下？”
“我已经请你吃饭了。”
“你！”虞了凡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欠，非要去吃姜承这顿饭呢？
“明天见。”
姜承把吃饭的地方定在了清水湖旁那家酒店的那个包厢。虞了凡倒是有点惊讶了：“诶？看不出来你居然还知道这么雅致的地方？请我吃饭如此隆重吗？”
姜承不置可否地从桌边拎起一个蛋糕，说道：“生日快乐！虽然你的家人会替你庆祝，但是我还是想亲口祝你生日快乐。”
虞了凡愣住了半响，大约是包厢里太闷，虞了凡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唔……我问了宋教授。”
“那你干嘛要问我生日？你……”
“我们是朋友。”姜承点上了一根蜡烛，把蛋糕推到虞了凡的面前，“歌就不唱了，许愿吧！”
虞了凡还是有点回不过神，心里想着:“我是不是上辈子欠这人的，明明年纪比我小这么多，对我说话却全是命令口吻，可是偏偏我怎么就喜欢跟这人在一起呢？我真欠啊！”
可虞了凡还是老老实实地许了个愿，笑着对姜承说：“我还只有小时候过生日才吃蛋糕吹蜡烛许愿呢，谢谢你又给了我一个许愿的机会。”
姜承垂下眼说道：“把手伸出来。”
虞了凡一边暗自不满这种命令式的口气，一边却乖乖地伸出了两只手。
姜承拿出一个木盒放在虞了凡的右手上，说道：“送你。”
虞了凡从未觉得姜承竟会对自己如此上心，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叶紫檀的印章，印章上雕刻的居然是他家的祥云家纹。
“你……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家纹？”
“你车上的挂饰不就是这个，我……我查了一下罢了，虞家还是蛮有渊源的。”
“那……那这个是你雕的？”
“嗯。”
“花了不少时间吧？”
“还好。”
虞了凡仔细地看了看这个长方形的印章，上面虽然没有雕刻瑞兽之类的，但是深红色的紫檀木被打磨的光滑莹润，祥云的图案也雕刻的十分生动细致，就连包装的木盒也是用榉木手工制做的。
虞了凡心下一热，看着姜承道：“谢谢，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认真地送我一份生日礼物，不过这礼物还真有你的风格。”
“你是想说很有古人风格吗？”姜承看着虞了凡笑了一下。
那笑容让虞了凡看得有些愣了，心道：“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会是在哪里呢？”随即他就觉得自己这样盯着姜承很失礼，“失礼？为什么我会用‘失礼’这个词？为什么在一个比我小三、四岁的后辈面前，我会觉得很失礼？”
虞了凡稍稍调整了一下思绪，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很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姜承心道。
送走虞了凡的姜承独自一人站在清水湖边，“兄长，你说我欠虞家的情是不是算还完了。可是我欠你的呢？兄长啊，无论在哪一世，我们注定都不能在一起吗？三年了，你是我唯一的期望。如果没有我你才会过得好，那我便只好继续忍受这没有你的明天、没有你的世界。可是，我该怎么才能确信你过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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