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章
魔界是没有四季的，严格地说魔界四季如夏。魔界也没有节日，只有魔尊的寿诞、婚配和子嗣出生才会大肆庆祝。可是曾离开魔界十七年的姜熠知道今天是除夕。“南山上想必已是银装素裹，承儿会在哪里度过除夕呢？”出发去寻找神器的姜熠从未想过找回神器的结局竟是从此势不两立，“那晚盛装的承儿当真是天人之姿。”
“哥哥，鬼界的耳目传来消息，鬼王刚刚回了英明宫。”殷珣的声音打断了姜熠的思绪。
“妖王那边可有消息？”
“没有。不过天帝据说派了春神上了南山。”
姜熠转身看着殷珣说道：“近日我会独自去鬼界一趟，不要对外声张。”
“是，尊上。”
正月初一的清晨姜承就返回了太初宫，迎接他的是那只黑豹。“你竟没有离开，是在等我回来吗？”黑豹上前蹭了蹭他的衣角，卧在他的脚边打了个滚。姜承蹲下身抚摸着它光滑的毛皮柔声道：“你的腿不是已经好了吗？难道你也觉得我一个人太孤单要留下来陪我吗？”黑豹站起来围着姜承转了一圈，又跳上了飞檐眨了眨圆溜溜的红眼睛，姜承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木樨花喂你呢！”
很快，姜承开始了他的游历。他自西向东、由北向南地探访众仙门。虽然众仙门知道新任阁主要来访，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认真地一家家到访，不仅到访还仔细听取了各仙门的境况，并赠予了相应的典籍精进所学。
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并不是每家仙门都与姜承同心同德。
中原一带的仙门数量最多也最为正统，他们法术精进，行事循规蹈矩，对金光阁也相当拥护和尊重，但他们与妖魔的正面接触机会不多，尤其是年轻一辈几乎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姜承鼓励他们不要局限于自己的辖地，应多多出去历练。
西南一带的仙门数量少也较为散漫，但是因为常年与妖族、鬼族争斗，法术出众，颇有战斗实力。对于金光阁，他们态度中庸，对于姜承这样年轻的继任者他们也处于观望中。不过姜承的到访让他们对这位新阁主的实力有所改观。别的不说，仙门中人能领悟两系法术的就已算人中龙凤，而现在的姜承已领悟六系法术且挥洒自如。
那些心存异念的仙门则多在百越。百越本为蛮荒之地，向来鱼龙混杂，再加上百越乃是与魔界的交汇之处，更是神魔大战的主战场，百越之地的仙门几乎个个都与魔族有杀父弑兄之仇，所以向来以除魔为己任，对魔族深恶痛绝。
姜承到了百越先去了吴地出席沈念之的成年礼。吴地仙门数量较少，成气候的也只有沈家一家。
东海一别，这是姜承第一次见到沈念之，而沈念之见到姜承也不再像往日那般亲密，显得十分拘谨。他恭恭敬敬地向姜承行礼道：“念之见过阁主大人，阁主百忙之中能受邀参加念之的冠礼，念之甚幸。”
东海之行陡然改变了四个人，这么想着的姜承眼里涌上了一些愁思。“念之，你我如此熟络，人前称呼我为阁主，人后称绍雍即是！”
沈念之立刻拱手道：“阁主，念之自知与阁主大人天差地别，怎敢以字相称。”
“那便随你吧！明日冠礼你必定还有很多要准备的，先去忙吧，我一个人走走。”
“是，阁主。”
明日便是冠礼了，沈念之一个人站在庭院里若有所思。从东海归来的沈念之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了。从幼童恢复到十九岁少年的那十日对沈念之而言比十年还要长。沈念之记起了很多自以为忘却的事情，他如同一个旁观者看到了这十九年的人生路上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及其带来的结果。他一直在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是不是还会这么选。
他觉得自己这十几年就像白活了一样，他开始承认自己的确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少爷。这十几年里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姜承继任阁主的典礼，沈念之并没有资格出席，他觉得自己与姜承相比年龄上只相差一岁，可是却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就算姜承是天赋异禀，但沈念之觉得自己如果还是像从前一样，大概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虚度光阴了，他暗自地下定了决心。
翌日的冠礼，虽然宾客不多，但是因为有阁主这样的人物在场，还是十分隆重。沈蒙为沈念之冠字思齐，为他束了发戴了冠，但是沈念之接下来的举动倒是让谁也没想到。只见他向着坐在上席的姜承双膝跪下，说道：“阁主在上，如蒙阁主不弃，沈思齐此生愿追随阁主左右，天涯海角以效犬马之劳。”
姜承见他一脸认真，心里颇为感动。沈念之的变化他的确看在眼中，只不过他也未料到沈念之会主动提出追随他。姜承思忖了片刻，看向沈敏之和沈蒙道：“不知家主和沈公意下如何？”
“阁主愿亲自教导舍弟实乃沈家之大幸，思婕自然无异议。”这大半年里沈念之的变化沈敏之怎会不知，虽然沈敏之对他的决定有些吃惊，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弟弟如此坚决地想去做一件事。
“吾儿能有此意愿令吾十分欣喜，若阁主愿让吾儿追随，元亮更是荣幸之至。”
“既是如此，眼下我也确实需要一些助力。”姜承欣慰地看向沈念之，“只是你可有想好跟随我会遇到怎样的境况？”
“思齐早已深思熟虑，并非一时兴起之言。只求阁主不弃，思齐自当全力以赴。”沈念之诚恳道。
姜承起身扶起他，微笑道：“耿明轩已经荒废了些时日，看来要重新修缮了。”
是夜，沈念之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索性起身去庭院吹风，就远远看见姜承正站在凉亭下赏花。
此时正是余容花盛放的季节，春末夏初百花寂寥，惟有余容花独占芳华。那一丛丛的余容花，丹红的、绛紫的、米黄的、雪白的，虽谈不上冠绝群芳但也是风姿卓绝，香气也是时浓时淡、盈风缭绕。只是这余容花别名“将离”，倒让姜承凭添了几分愁容。“兄长坐镇魔界，与魔族之战或可有所转机，但如今鬼王异动，若引我回来的人真是鬼王，那他究竟目的何在？”
此时姜承身着白色广袖长袍，衣饰皆为冰蓝色家纹，大约因为寻访百家，穿戴的腰封和蔽膝也颇为正式，领口露出的中衣也是冰蓝色的，看上去十分清雅。只是他并未戴冠，仍然只是用白玉冠笄束起挽髻，银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让沈念之觉得这庭院里摇曳的余容花皆黯然失色。
“可惜今晚只有点点星辰，不然月下赏花一定别有风情。”姜承察觉了来人，微微侧身看向沈念之，“思齐，为何还未休息？”
“阁主能否还像往日一般称呼我念之。”
姜承笑道：“念之是对明日之行过于兴奋才睡不着吗？”
沈念之也笑了，说道：“兴奋的确有，但更多的是紧张。”
“紧张？”姜承打量着沈念之，见他既未束发也未挽髻，散发让一张瓜子脸显得更为小巧。斜飞入鬓的眉毛和一对好看的酒窝在他面如桃色的脸上显得尤为精致，眼睛又清澈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透着一股聪颖，让姜承觉得这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念之一直在想是不是高估了自己，居然敢提出要追随阁主。”
姜承轻笑道：“不必妄自菲薄。”
“念之还担心接下来要去的百越联盟并非安稳之地，我们沈家一向与联盟不合，听家姐说那个吴盟主对阁主继任颇有微言。”
“百越联盟的众仙门虽在法术上的确不如中原精进，但他们与妖魔接触颇多，又一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是战场拼杀倒也少不了他们。”
“战场？我们……我们真的要与魔族一战？”
姜承看着沈念之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为何你觉得我们不会与魔族一战？”
“现在不是霁……霁泽君为魔尊，他真的会与我们开战吗？”
姜承叹道：“身为魔尊代表的便是全族的利益，就算兄长不愿与我们一战，他又要如何说服魔族放下与仙门数百年来的争斗，就如同我要如何说服那些与魔族斗争至今的仙门放下仇恨。”
“是念之太肤浅了，但真的就没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大家都停止争斗吗？”
“不是没有，只是很难。”
沉默了片刻后，沈念之忐忑地开口问道：“阁主，您可知虚云君现在身在何处？听说东海一别他便失踪了，我也曾上青城山去，可是扬波宫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姜承似不想回答，他把那天对丁平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人各有天命，相遇、别离终有时。”他安慰地拍了拍沈念之的肩膀，“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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