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大老爷带着贺太医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晌。
大夫人处理完府中日常事，让小厨房做了糕点果子又去了昭阳院，这会儿正和十二娘子在东次间里说话，母女俩见大老爷平安无恙的回来都很高兴。
大老爷和贺太医去留姐儿屋里看了留姐儿。虽然他刚出宫就收到了大夫人派去报的平安信，说留姐儿没事了让大老爷不用急着赶路，但到底还是要亲眼看过了才好放下心来。
知道景王来过之后，大老爷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直和大夫人说，等留姐儿顺利度过这次病灾，一定要好好请景王夫妇来府里做客，两家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聚一聚，冰释前嫌。大夫人自是应允不提。
贺太医见到留姐儿的高热退了下来也是吃了一惊，问清原由，连忙又向十二娘子询问了一番，十二娘子只得把跟景王说过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因为她说的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贺太医听了之后也若有所思，隐隐觉得是自己这些年来只在京中给贵人们问诊，脚不沾地太久，忽视了民间百姓的智慧和土方的可参考性。
所以古人云，活到老学到老，尤其医者一道，当戒骄戒躁，谨持敬畏进取之心，方能学有所用，解决更多的疑难病症。
十二娘子才不管贺太医怎么想，只露出一副坦然理所当然之态。
贺太医也以为是巧合，也就罢了，见留姐儿暂且无事，便告退回他自己所住的客院去一个人思考留姐儿的病症了。
吩咐赤缨等人好好照顾留姐儿，回到了东次间，十二娘子这才问大老爷回来这么慢的原因。
大老爷挥手让下人都出去，这才答说是徐妃扣着贺太医不放人，圣人那里知道他进了宫，又把他叫去了一趟，说了会儿镇国侯府的事情。
大夫人疑道：“镇国侯府？那不是徐妃的娘家吗？”
大老爷颔了颔首：“是徐妃的娘家。”
大夫人听是徐妃娘家的事，立刻就没了好脸色：“今儿是怎么了？徐妃那里明知道咱们把贺太医专门请来住在府上就是给留姐儿救命的，她非要招贺太医去问诊？圣人那里肯定也知道这些，圣人明知道你心里着急，还要扒着你说镇国侯府的事？他们这是今儿都跟咱们国公府犯冲？”
大老爷连忙按住了大夫人：“夫人这是气急了，这话可说不得。”
大夫人瞧了大老爷一眼，叹了口长气：“也是我这些年胆子小了，早十余年，定然闹到宫里，叫他们知道厉害。”
大老爷顺着大夫人的话道：“是是，夫人是将门虎女，圣人跟徐妃哪里是夫人的对手。”
大夫人给大老爷一句话逗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瘦削脸庞上露出嗔责之色道：“乱说什么，又拿我取笑，女儿还在呢。”
十二娘子正听的有趣，见父母都朝她看来，她笑了笑道：“爹说的又没错，外祖父是奉国大将军，娘可不就是将门虎女吗？”
大老爷连连点头附和女儿：“十二娘说的对。”
大夫人又嗔了女儿一眼：“跟着你爹瞎胡闹，没大没小，也就在家里你爹和你爷爷惯的你无法无天，我看你将来嫁出去怎么办。”
十二娘子眨眼笑道：“娘不用担心，就算我嫁出去也是咱们国公府的姑娘，谁敢欺负我？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就不嫁，我在国公府陪爹娘一辈子。”
大夫人瞅了女儿一眼，没好气道：“你想的倒挺美。”
十二娘子但笑不语。
给这父女俩一打岔，大夫人的怒气消了不少，吃了口茶后问大老爷：“圣人怎么忽然想起来叫你去说镇国侯府的事？出事了？”
十二娘子捏了块雪花酥，好奇的支起耳朵旁听。
大老爷也吃了口茶：“出事倒没有，只是镇国侯家里这几日不太平，老侯爷年岁大了，想趁脑子还清醒的时候把爵位定了，几房人闹了起来。”
大夫人听了冷笑一声：“他家有什么可闹的，不过是老侯爷心偏了而已。按理爵位都是长子长孙继承，他这是想把爵位给小儿子罢了。”
十二娘子知道镇国侯府，但日常没什么来往，便问道：“我记得他家有几房来着？”
大老爷缓声道：“四房。镇国侯长子走得早，长房只剩下个独子，前两年送去了外家；二房虽然平平无奇，但宫里的徐妃就是出自二房；三房有些能耐但一直不受重视；四房最得老侯爷的喜爱，不过也是无用。”
十二娘子问：“为什么？”
大夫人一脸鄙夷的道：“还能为什么，镇国侯府的老侯爷最不成体统，年轻时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做了不知道多少荒唐事，惹了多少风流债，要不是过世的前老侯爷夫妇给他担着，早就被人套麻袋打死了。都以为他年纪大了会有改变，结果临到七十又纳了一房才十多岁的小妾，前年生了个小儿子，算算如今才将将三岁，这一脚快踏进棺材了又要起妖蛾子，想把爵位留给这个老来子，真是笑话。”
说是笑话，但这种事情一直都有。
十二娘子：“娘怎么知道？”
大夫人：“我不过因为你哥哥的事，淡了去外头应酬的心思，又没断了人情交往，这些事我就不知道，难道不会有人送到我耳边？”
十二娘子了然道：“我看是五婶告诉娘的吧？”
大夫人轻微摇头：“你这孩子。娘知道你不高兴娘帮衬你五婶，但你要知道，你五婶是家里跟咱们关系最亲近的，也一贯对咱们好，娘不帮衬她难道帮衬别人？平日也就你五婶时常想着我，常来陪我说话解闷，你也不用太苛薄人家。”
十二娘子端起茶盏，笑笑喝茶没有接话。
大老爷见状就岔开了话题，问起了留姐儿病情好转的具体事宜。
大夫人就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大老爷听说是有人故意开了留姐儿屋的窗子，眼中立刻就起了风雪之意，等大夫人说完后，直接问犯事的小丫头怎么处理的。
大夫人自己说着说着，也是又重新气了一遍，见大老爷问，便冷了声道：“还能怎么处理，下人谋害主人就是送到刑狱衙门也是死罪，等芳姑核查清楚，就把这两个吃里爬外心思歹毒的东西连她们家里人一起全都打死了干净。”
芳姑是顾妈妈做姑娘时用的名字。
大老爷听了点了点头：“正该如此。”
十二娘吃茶的动作一停，抬头看了看盛怒中的大老爷大夫人，放下茶盏，慢声慢气的道：“这回怕是不成。”
大老爷和大夫人抬头看向女儿。
十二娘子道：“人先留着，我还有用处。”
大夫人问：“你有什么用处？”
十二娘子：“留姐儿屋里这些年断断续续出的问题也不少了，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娘既然已经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来处理，那就让我试试吧，我来帮留姐儿把院子清理干净。”
十二娘子在昭阳院守了一天都没见留姐儿醒过来，只好去了大夫人的颐华院，让人把西梢间收拾出来，住了一晚。
颐华院离昭阳院最近，留姐儿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在这边都能最快知道。
大夫人难免又激动了些，大老爷则更多的是欣慰。
“这孩子今天有心了。”
月上中天，大老爷和大夫人去西梢间看过了十二娘子后回到了主卧。
大老爷其实早就看出了一些问题。
这个女儿从显露出与众不同，他就考校过，十二娘子遇事对事，无论是在见解上还是领悟上，都远远比别的孩子有慧心，说是七窍玲珑水晶心肝都不为过。
可是偏偏和大夫人并不显亲近，总是淡淡的有些疏离，不像其他孩子会对母亲有种天生的依赖，也不会对大夫人撒娇。
她对留姐儿这个亲生哥哥更是到了几乎不感兴趣的地步，基本就不过问留姐儿的事，只在别人提起的时候，才仿佛想起来般问上一声，一年也踏不进昭阳院几次。
如若说她是天生这样寡情的人也罢了，可大老爷知道不是，因为十二娘对长房其他的庶子庶女都还不错，见了会笑，也会陪着说话，跟四哥儿、八娘子和十娘子感情都很好，尤其是对十娘子，更显亲近。
那就是区别对待了。
大老爷也琢磨过，猜想着或许是因为大夫人忙着照顾留姐儿疏忽了十二娘子，所以女儿心里嫉妒了吧。
这样一想，大老爷也就随十二娘子去了，反正母女至亲，用不着强求，等十二娘子长大一些，想开了，也就没事了。
只是没想到，十二娘子比他预估的更早看开了这件事。
从大夫人那儿听说了十二娘子今天的表现，还有昭阳院里发生的事情，大老爷心里对十二娘子又多了一重高看和宠爱，这个女儿真的是没有白疼，总是比他想像的做的还要好。
能够看到一家人之间相亲无罅隙，大老爷表示很高兴。
“我也没有想到她会真的留在这里，还愿意替留姐儿着想，她这才多大的年纪，说话做事就同大人一样，”大夫人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鼻头微酸，“她真是个好孩子，只是苦命托生到了我肚子里，我不是个好母亲，这些年是我没做好……”
大老爷抚了抚大夫人的肩头，宽慰道：“女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的苦心，她会理解的。”
大夫人虔诚道：“我现在也不求其他，只求他们兄妹俩个能平安健康一生顺遂，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老爷想到十二娘子和留姐儿，肃了肃面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会的。”
他的儿女一定会平安健康长大的。
他们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其他的孩子出事。
大老爷和大夫人又讨论了一些事情，眼看快要到就寝的时间了，顾妈妈才从外头回来，把打听到的消息和核查的结果回禀了世子爷夫妇。
大老爷大夫人免不了又是一番计议，直到夜深才熄了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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