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那边厢，苍君手上拿着方子，送程大夫出来，又询问了十六哥儿情况如何，好回去向大夫人回禀。
程大夫道：“哥儿这是受惊所致，邪气亢盛，气血充盈脉道，脉道拘急，气机不利，气乱、致使气机输转不利。其实并无大碍。我开的这张是疏气通络的方子，抓了药，三碗水煎一碗喝下，每日早晚各一次，三日就能见好。这种事情在稚子身上时有发生，是常见症，各府老人应该都有经验，姑娘不妨叫人向府里的老人寻些偏方，双管齐下，更能见效。”
苍君一一记下，叫来朝花院的丫鬟们吩咐了几句，然后态度恭敬地对程大夫道：“多谢程大夫提醒，有劳大夫费心，请随我去前院吧，我送您过去。”
程大夫颔了颔首，跟着苍君出了朝花院。
被吩咐的丫鬟们立时忙了起来。
尤其是十六哥儿屋里的人，除鱼妈妈去了大夫人院子里还没有回来，剩下的人里头，两个主事丫鬟，黄蕊亲自跟了程大夫的药童去抓药，橙绮则带着秋薇秋香秋雁几个小丫鬟去找府里的妈妈婆子们询问治疗小儿惊吓的偏方。
这边厢，一个小丫鬟进了屋子里通禀说：“十二娘子来了。”
丹桂和翠菊两个连忙迎了出去，见了礼道：“十二娘子可来了，我们娘子正哄着十六哥儿呢。程大夫刚走，十六哥儿这会儿也才好了些，若是看见十二娘子来了，定然高兴。”
十二娘子微笑道：“我刚也看见程大夫的身影了，还有苍君。”
丹桂回道：“是大夫人让苍君姐姐去请的程大夫。”
说完又把十六哥儿因为看见秋菊的死状受惊魇着了的事情仔细和十二娘子说了一遍。
十二娘子点头道：“大人见了都要害怕，何况哥儿呢，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是该让程大夫过来看看。”
丹桂打了帘子，十二娘子进了屋，直接往十六哥儿的房间过去，特意扬了声道：“十六哥儿，我来找你玩了，你在不在？”
十娘子在里面应道：“我们在这儿呢！”
十二娘子绕过多宝格，看见十六哥儿正呆呆的蹲在床角，十娘子本来坐在床边和十六哥儿说话的，看见十二娘子，起身走了走过，半松了口气半使眼色的说：“十六哥儿快来看是谁来了！是你十二姐姐！她来找你玩呢，你要不答理她，她就要回去了！”
十二娘子意会，也道：“十六哥儿是不是不喜欢十二姐姐了？我特意来找你玩的，你要不理我，那我走了！”
蹲在床角的十六哥儿抬了抬头，动了动。
十二娘子和十娘子都看见十六哥儿那边有了些反应，同时松了一口气。
有反应就好。
家中的这些哥哥姐姐，除了一母同胞的十娘子以外，十六哥儿和十二娘子最亲近，他听到十二娘子的声音其实心中就有了松动，只是奇怪的，还是没有像往常一样亲热的扑过去叫十二姐姐，还是蹲在他自己的角落里。
“十六哥儿是要等我去抓你下来吗？”十二娘子说完走过去，鞋子也没脱就爬上了床，半爬到了十六哥儿跟前，伸手捂住了十六哥儿的两只耳朵，但没捂严实。
“找到你了。”十二娘子声音温柔。
十六哥儿小身子一颤，抬起头来，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十二娘子。
十二娘子笑容温暖起来，平视着受惊过度的小家伙，柔声轻道：“没事的，十六哥儿，不用害怕。”
十六哥儿又是一颤，盯着她不肯眨眼。
十二娘子说：“我和十姐姐都在这里。你什么事情也不用害怕。”
鱼妈妈和赖妈妈终于被大夫人放了回来。
有了两个妈妈坐镇朝花院，十六哥儿也有了人看顾，十娘子这才放心的跟着十二娘子一起去园子里。
“什么？被害的？”十娘子差点惊叫了出来。还好她反应快，迅速自己捂了嘴巴，后面三个字的声音除了和她挨着坐的十二娘子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听见。
她们现在坐在国公府的湖心亭。这里三面临水，一面通向岸边，中间有敞轩三间，向来是观赏垂钓的好去处。
红鸾竹露丹桂翠菊四个隔着些距离站在湖心桥上，规规矩矩的侍立着，只小声的交谈着她们之间的消息，眉眼尖打着各种神色，或笑或嗔或疑或怒，离得稍远一些的人都听不见她们在说话。
同样的，因为逆风，她们也听不见十娘子和十二娘子的对话。
“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这么大声，吓了我一跳，这要是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十二娘子嘴上这样说，可神情上完全没有一点害怕惊吓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完全没想到吗？”十娘子惊疑未定，抚着胸口看向十二娘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十二娘子刚跟她说了去查看秋菊尸体的事情。
“也不全是看出来的，算是连猜带看，半蒙的吧。”十二娘子揉着鼻子说：“十姐姐不想想，那丫头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了红鸾，又问了黄蕊，都说是个再老实勤快不过的丫头，昨天又和平时一样没有一点异常。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投缳就投缳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十娘子缓了缓心神，咬着唇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想过。不怕你说我多心，她好歹是我们院子里的，这事一出，赖妈妈就怀疑了，连丹桂和翠菊都不相信那丫头会自缢。”
十二娘子托着腮趴到石桌上，问：“你既然也怀疑，那还这么惊讶？”
“只是怀疑能做什么？”十娘子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做了个苦瓜脸的表情，“无凭无据，赖妈妈也去看过了，说确实是自缢的样子，叫我们不要在外头乱说，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赖妈妈说的也是。”十二娘子点点头，嘀咕了句：“要不是……我也看不出来。”
“你说什么？”她声音太低，十娘子没有听清楚，疑惑的看着她。
“没说什么，就胡乱说了句，感慨一下。”十二娘子脸上扬起一抹懒洋洋的笑容，又补问了句：“赖妈妈现在对你好不好？”
“很好。”十娘子怕十二娘子不信，加重了语气道：“真的很好。你看我现在养得有多白白胖胖就知道了，赖妈妈对我很好的。”
十二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了抬眼皮道：“哪里白白胖胖了，你还没有九姐姐胖呢。不过这样看你也正好，正匀称呢，挺好的。弥妈妈就常说我太瘦了，以前天天念叨着说还是吃胖点好，劝我向九姐姐看齐呢。她现在回了乡下，我可算得了清闲。”
“谁不知道，只有弥妈妈管得了你。”
“哪有，我有时候也听别人话的。”
“那是要人家都说到你的心思里去，你才愿意听吧。”十娘子戳破她。
“知我者，十姐姐也。”十二娘子笑笑。
十娘子莞尔，问道：“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十二娘子：“还要过一阵子，她家里是白事，没那么快回来。”
十娘子点了点头，转回了正题，压低声问：“先不说这些，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秋菊不是自缢的？从哪里看出来的？”
“书上看来的啊。”十二娘子告诉她。
“书上？书上怎么能看出来？”十娘子突然领悟般，好奇问道：“又是你看的那些杂史野史传记上说的？”
“聪明，一猜就着。”十二娘子夸奖道，“我就说嘛，最知我的还是十姐姐。”
十娘子睨了她一眼，佯叹道：“哎，我就知道我书读的少，十二妹妹才总是拿我取笑。”
十二娘子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告诉你就是。前朝有个很厉害的提刑官，提刑官十姐知道吗，就是主要掌管刑狱之事的长官，犯人啊，冤假错案啊，他都管，这个人一生断了无数的案子，把自己的经验写了一本书留给后人。这上面就讲了一些跟投缳相关的事例，教人如何判断真假。我记得有个案子跟秋菊这件事很相似，也是看不出一点被害的痕迹，上面说了自杀的人大腿上会留下痛苦挣扎时的抓痕，被人先害死再伪装成投缳的就没有。还有勒痕，如果是自缢，勒痕是斜向上的。十姐想想是不是？绳子在梁上，拉起来肯定淤痕也是往上的吧？”
说着，十二娘子还直起身，抬手比划了几下。
十娘子也跟着学，自己比划了两下，“这样？这样？对，好像是这样，这，你说的很有道理，是这么回事儿。”
十娘子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越比划越信服。
“不是我说的，是书上说的。我刚才去看过秋菊了，正面虽然看不出什么，但从侧面到颈后，多出了一条淤痕。”十二娘子眨着眼睛说。
“什么？”十娘子低低的惊呼一声。
“那道淤痕是平的，很重，所以我觉得，”十二娘子在这里停了下，眼睛往四下里淡扫了一圈，才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论断，“秋菊大概是被人勒死的。”
十娘子震惊的半天合不拢嘴。
“天哪……”
秋菊是照顾十六哥儿的丫头，她竟然在朝花院里被人勒死了，这个认知像一颗石子，在十娘子的心湖里砸出了层层波澜。
十二娘子面色平静，心中古井无波，抬眸看向远处。
亭外天青水碧，荷叶翠色如许，远处有草木繁茂，林园画景，近处有石桥女婢，虫鸟啼鸣。
湖水轻漾，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入眼处全是国公府的美好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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