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俞胖花起先满头雾水, 后来意识到俞老大丧成这副德行, 八成是因为眼尾再次长出的红痣，突然间就明白了，摇着他的胳膊问, “老大, 你是不是今天见到什么熟人了？？然后.....被人家认出来了？？”
俞行歌斜趴在床上捂着脸，声音从指头缝里钻出来, “就是从前认识, 算不上什么熟人。俞家的二公子，俞芷白, 还有他妻主赵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哎.......”
“.......啊？”俞胖花惊的下巴都快合不上了，“这......！他俩怎么会在这儿？！”
俞行歌三言两语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俞胖花理一理头绪，就给俞行歌理清楚了, 说道，“老大你就放宽心吧。看到了就看到了呗, 咱打死不认她们还能咋的？？那二公子不也说他哥死了么？连官府发的贞节牌坊都有。要是猛地活过来，俞家的脸往哪儿搁？？朝廷的脸往哪儿搁？”
这番话稍稍安慰了俞行歌，他拍拍俞胖花，“行，有你的。我无所谓其他, 就是觉得赵王这人吧，太会算计，一脸要搞事情的节奏。关键我搞不清楚她揪着我这茬不放到底是想干嘛, 要玩心眼，我可未必能玩的过她。哎.......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惹不起，我就躲远点呗。天晚了，睡吧。”
“好嘞，我们也休整休整，早点动身回江南去！”俞胖花痛快答应，跑去叫麻六福给准备热水洗漱。其实他心里有点不踏实，如果赵王她们非得追根究底的话，他们这些当年从俞府里出来的老人也得避着点，撞见了绝对没好事儿。
这头俞行歌收拾收拾，直接睡下了。另一头萧倾城还在招待赵王，俞行歌一走，俞芷白完全没有出现在萧宅的必要，他找了个忧伤过度身体不适的由头，又带着保父仆子呼啦啦回去了。
夜已深，中堂里端上来的饭菜谁都没有动筷，赵王只拉着萧倾城饮了几杯，见四下无人，时辰正好，欲跟萧倾城推心置腹，“老九，跟你说点真心话。”
“殿下，”萧倾城起身作揖，“明日大家都忙，没有要紧事，还是早些歇息吧。”
萧倾城几乎是在赶客了，但是赵王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喝退了欲上前服侍的长随，亲自斟了满杯酒，递到萧倾城面前，“老九，你坐下。这话今儿不说，怕是以后咱们姐妹说话的机会就不多了。”
“殿下如此执着，到底为了何事？”萧倾城问，“明日巡营，给诸位将领传达清楚便可。只跟我一个说，岂不是不妥？”
“这事儿只能跟你说，成与不成，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赵王看着萧倾城，压低了声音，“老九，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做这特使来边塞代天子督巡？”
“殿下不是皇上派来的么？”萧倾城佯装不知，赵王的意图她能猜几分，但不说破。
“是我自己争取的，费了好大功夫，萧元昊（魏王/太女）没少从中作梗，还好皇上给了我这个机会。”萧元齐冷哼，“五年前，萧元昊谋反被囚，谁能想到她东山再起还掌太女之印呢。你知道吗，母皇上了年纪，这两年尤为敏感多疑，可是现在特别信任她。”
“是么，这与我何干？”萧倾城不以为然。
“明人不说暗话，当年要不是你，”赵王笑，“她能那么快被擒住？”
萧倾城：“........”
“你不会想告诉我，那是母皇的意思吧？”赵王意味深长，“萧元昊起复，第一个该剐的人，就是你。遥想当年，萧元昊奉皇令镇守这西北边塞，手握十八卫所南北两营近二十七万兵将，你也不过是她手下伏低做小的，一个籍籍无名的参将而已。萧元昊有野心，但她藏的深。那些年除了身边亲近的人，谁会知道她一直谋划什么。后来有人密函告发于皇上，所以才有了五年前一道圣旨将萧元昊从边关召回，叫她跟俞阁老家的俞大公子成亲。萧元昊不知是计，还没走到京城就出了事。但是此后西北左军都督府的大权就落在了你的手上，连兵部都拿你没辙。老九，你肯定没料到萧元昊还能有今天，你三番五次上折子催军饷，上头迟迟不拨是为什么？”
萧倾城浅浅一叹，真相在之前收到密报的时候，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但这并不妨碍她配合回答赵王的问题，“所以，是因为太女殿下从中干预？”
赵王点点头，也跟着叹，“说句不好听的，母皇身患恶疾已有月余，万一要是.......，你觉得萧元昊会放过你么？”
萧倾城笑而不语。坐在拥有最高权力的位置上，疑心重一点没什么不对。皇帝借婚事解除魏王萧元昊的兵权，也没什么不对。那会儿再借着魏王落马重洗朝堂格局，更没什么不对。这些年谁上谁下，京城里的动向都在她掌握之中，萧元昊上位又能如何呢，有她忙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清明太平，先把京中的各股势力摆平再来西北找她算账也不迟。再者说，萧元昊又不是多傻，她当年本来就奔着谋反去的，赐婚的圣旨一下，她私下安排五万兵马秘密回京，不过半道上消息漏了，萧元昊掉进皇帝挖的大坑里，栽的比较彻底。这件事情说穿了就是母女互相算计，谁又怪得了谁。
而她萧倾城做了什么呢，无非是因为多年前的承诺，选择站在皇帝这一边，奉命行事而已。
“你笑什么？”赵王发现说服萧倾城投靠她这边，确实还有些困难。“情势危急，若不早做打算，你怎么还能在这大西北做你的无冕之王？”
“殿下言重了，无冕之王万万不敢当。殿下有豪情壮志，让人钦佩。”萧倾城面上不见一丝波澜，“只是我本一介庸人，承蒙皇上看得起，为她守着边关履行我的承诺罢了。皇上曾金口玉言，说我萧倾城血统不纯，本性卑微，活着不配上玉牒，死了不能入宗庙。我当年也发过誓，此生绝不踏入帝都半步。是以不论皇上，还是诸位亲王殿下，心里都十分清楚，我萧倾城对谁来说都不是绊脚石，更不会参与朋党之争。”
“.......？？”赵王着实不能忍受萧倾城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确实发过誓言，皇上也当着众姐妹的面给你定了性，可你当年不也离开西北入京城么了？”
“不入京城，就不算。”萧倾城解释，“我原本该待在这荒漠里。唯有那一次离开西北，也是为别的，跟太女殿下的事情无关。因涉及个人私事，恕我不便奉告。”
萧倾城至今还记得，当年在雁崇山底有多惊险，差点丢了性命。胸口中剑，要不是心脏长在右边，她可能活不到今天。
“老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赵王隐隐头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日萧元昊登基，天下之大你无处可去！”
“所以，殿下不忍心看我受苦？”萧倾城淡淡道，“想把萧元昊搞下来，以此护着我？可是殿下的宏图霸业，倾城没有兴趣奉陪。”
“瞧你这话说的，”赵王觉得要是不能拿出点实实在在的，萧倾城是不会动心的，“萧元昊暴戾，她上去了谁能有好日子过？那我.....还不是......，这么说吧，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到时候你安于西北，我绝不干涉。”
萧倾城：“.......”
“对了，你的亲父，和母皇积怨深厚，他至今都没有一个名分，这怎么行？要是我，怎么着都得为叔父确保一份皇贵太卿的荣耀，以慰他在天之灵。还有你，也该向咱们其他姐妹一样，封亲王爵位。”
在天之灵？？呵.......。萧倾城唇角微勾，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赵王萧元齐的嘴里，听见她尊称自己的亲父一声叔父。可惜爵位利禄在她眼里，都是浮云，“多谢殿下为我筹谋。他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就待在这地方，为皇上守着边塞和平。哪天她不再需要我，我自会离开，不让任何人为难。”
“老九啊.......，我真是........看不透你。”
“殿下多虑了，我活的很简单。只不过是旁人想复杂了而已。”萧倾城摘下了头巾，露出满目银灰色的发丝，“几个月前，我中了致命的□□，几经周折，然后就成了这副样子。后来我一直在想，活着就好，死了也不错。一个人能放得下生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
赵王不胜唏嘘。她跟萧倾城说话，也算坦诚相对，可说了这么多，唯一能确定的是，萧倾城不会将这次的密谈宣扬出去。萧倾城本人无意于皇位她看得出来，母皇也说过此生绝不会让她入京的话。可是萧倾城的亲生父亲，和母皇剑拔弩张的时候，她作为女儿是豁出性命护着的，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不愿意给她父亲争取名分呢？
她筹谋多年，到头来还是萧元昊棋高一着，但要是再加上萧倾城这二十几万兵马，大梁的天下就是她萧元齐的了，她可以保证萧倾城在之后拥有和现在一样的栖身之所，但是这人，油盐不进。
人无完人，权势富贵不入眼，那总归会有什么物件儿能够打动看不透的萧倾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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