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俞行歌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回到原点,  因为一泡狗屎来到了背离他所有观念的这个世界,然后开始了漫长的寻找萧倾城的过程。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却被她的对手达木罗擒住,  最后被一刀劈的血肉横飞,  身首异处,且死不瞑目。

        ......卧槽!

        俞行歌被吓醒,  当场表演了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才翻起来,  胸前又汩汩的往外冒血,疼痛程度简直丧心病狂。

        “哟哟,  起来干嘛?我给你包扎多不容易,你看看,伤口又裂了!”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非常华丽,不,  应该是非常艳丽的美少年,此刻满脸不悦,  将俞行歌扶倒在狼皮铺就的石头床上,重新给他包扎。

        “你.....是谁?”俞行歌艰难的问。

        这人看着有一丢丢眼熟,就是想不起来。环顾四周,貌似是处在一个山洞里,山洞不大,  除了两三个巨大的石头块儿,没别的陈设。因为地下燃着一堆柴火,所以洞里暖融融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柴火味儿,衣着艳丽的美少年盘腿坐在对面的石头上,冲着他龇牙咧嘴地笑。他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我是你大爷,好久不见,谈恋爱谈的都把自家系统忘了?”美少年做完自我介绍,非常自然地去抠鼻孔,后来一想这么做不符合他现在的美貌和气质,生生把手放下来了。

        俞行歌:“.......”

        虽然人长得美和人长得丑抠鼻子给人的感觉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但俞行歌对他的身份,依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好吧。”美少年嘿嘿两声,“我承认虽然我......没有经常来看你,但是我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出现过哎,你也清楚,我有那么多宿主,要面面俱到,很忙的。其实俞大公子你表现不错,有没有我都一样啦。”

        俞行歌:“........”这货......真的是你大爷??

        “哎呀别这样看着我。”你大爷扶额,俞大公子探究的眼神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看样子不解释个清清楚楚,他大约是不会放过他的,“我知道,我现在英俊潇洒美貌如花,你是不是难以置信?哈哈哈,这就对了!本系统这些年升级了好多次,目前已经升级为最新版本,荣升系统界之霸、总、系、统!”

        俞行歌了然。你大爷如果不出现,他几乎都记不起来有这号系统了。他偏过头,看着你大爷,因为失血过多,脸色非常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既然来了,就......把倾城.....还给我吧。”

        不说还好,说起这个,你大爷简直欲哭无泪,“不是吧大哥!这是想唱哪出啊?本来你自己就可以咻的一下回到原点,可是你昏迷这些天,要留下来的意识极度强烈,怎么拉都拉不回去,任务完成了就赶紧撤呗,现在倒好,非得我亲自来接你!”

        俞行歌摇头否决,“死也不回去。”

        你大爷管理好情绪,将想打人的拳头控制在宽大的袖子里,“你在这儿死不了。”

        “那你把我死不了这项功能去掉,看我能不能死。”

        你大爷吃惊,“你竟然在威胁我?你怎么能这么做?!”无论完成进度如何,但凡宿主在异世界出现死亡情况,所在的系统必定会被打回初级原型以作惩戒,这太太太他喵的可怕了!

        “大爷,”俞行歌尽量忍着疼痛,一字一顿的说,“你不懂,我寻找她的这五年,远远比不上我跟她在一起的这五个月,不是最后要皆大欢喜的结局吗,现在这样算什么?”

        你大爷:“........”做个任务而已,为毛这么较真嘛.......

        俞行歌又撑着力气缓缓说道,“你以为她对我有十分真心,那你就错了。其实这世上哪有圆满?万事万物美就美在它们都有缺憾,只不过有的明显,有的你察觉不到而已。就拿八月十五的月亮来说,大家都觉得很圆,真的圆吗,敢拿圆规画的真圆比对么?”

        你大爷:“.......?”

        “人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尝尽了才算,所以根本没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时间久了,慢慢就淡了,或许会掺杂亲情,友情,以及超越这几种情感之外的感情......”

        你大爷忍着抠鼻子的冲动,咬着后槽牙问,“您到底什么意思,直说了吧。”

        “我的意思是,我的任务根本没有完成。”俞行歌道,“我要和她在一起,用这一生去书写我们的故事。”

        “.......?!”

        从未见过如此倔强和自以为是的宿主!你大爷彻底没脾气,“行吧行吧,算你说的对,可是你要搞清楚,你只是个宿主,过长时间滞留在异世界也不会让你完全融入,生活还是很艰难的。现在是女主感情值最浓的时候,咱就按照你说的,认定她也不是全心全意的爱,但这些感情足够让你返回原点,如果你一定要留下来,那时间一长,她不喜欢你了怎么办?你可要想清楚哟,错过这个村,就再也回不去喽!”

        俞行歌笑,扯疼了伤口,可心里终究是甜的,“要是这样,那我也认了。凑活过呗,还能离咋的。”

        美少年系统你大爷竖个大拇指给俞行歌强行点赞,“她不爱你,你还能劝自己凑活过,她爱你,你周围的世界可都是虚的,啥都看不见摸不到。先生,您真牛掰。我十分非常以及特别瑞思白!”

        俞行歌咬牙,自己选的路,含着泪也要走完!“大爷,我会认真生活,让你多拿提成,争取做宇宙最帅百变系统!”

        你大爷呵呵两声。他还真没从俞行歌这里拿到多少奖励提成,所以才懒得搭理他,“行叭,那你好好努力。我也挺忙的,又接了十几个新宿主,以后就不来看你了。”

        “好。”俞行歌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和系统最后一面了,“大爷,谢谢你从前送我来这儿,认识你很高兴。”

        大爷一个激灵,特意抖抖身上彩线缝制的熠熠生辉的锦衣,“得嘞,看你这么会说话,我送你一程。说吧,想去哪儿?”

        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在漠北王城内一处地洞,这地方离乌林海并不远。你大爷说战争之后,漠北王城被毁了个彻彻底底。昔日繁盛都成断壁残垣,所见皆是白骨森森,血路结寒冰。野狼成群结队出来寻食,那场景格外的恓惶凄凉。

        俞行歌本来想说去萧倾城那儿,后来又觉得他要是真在她那儿,估计眼前虚无一片,啥也看不见,啥也干不成,保不齐还能吓着人,决定找个安稳的地方养好伤再说。“大爷,那麻烦你送我去沙洲麻福客栈吧。”

        “好说。”

        大爷扶着他的胳膊,咻的一下,就把俞行歌扔到了麻福客栈的门口,然后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

        冰天雪地,麻六福开门出来,两首对插袖筒,嘴里哈着浓浓白雾,准备咒骂一下如此寒冷的天气,就看见俞行歌满胸口淌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哎哟喂!这是那个杀千刀的!怎么把俞老大伤这这样了?看我不找人弄死她!”麻六福一眼就认出了俞行歌,心疼的不得了,嘴里骂骂咧咧,急慌慌叫了几个伙计,将人往房间里抬。

        “麻老板,麻烦你小点声,别张扬。”俞行歌气若游丝,身上衣服被你大爷换的花里胡哨看不出款式,他摸索了一下,兜里没有金银锭子,碰巧手指头上戴着个白玉的扳指,当场撸下来递给麻六福。“先让我在这儿待几天。”

        麻六福接了玉扳指,悲痛生动的表情立马变得一本正经,对于俞行歌的关怀表现的恰到好处,“老大放心,请老大好好养伤,有需要我麻六福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俞行歌躺在热炕上,闭上眼睛,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恢复的很快,大约三天时间,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麻福客栈里有间房是专门留给他的,他还有些东西保存在这儿:银钱衣物,俞胖花留下来的稀奇古怪的物什,还有之前自己做的那些治伤的灵药,能用的,他都用上了。

        养伤期间,麻六福时不时找他来说说外面的风言风语,比如赤蛟龙前些日子带人杀进漠北王城,漠北王死了,她们的国师也战死了,赤蛟龙把整个王城都屠了,这之后转头就去了乌孙,乌孙国主沙依尔汗被吊死在城楼上,乌孙弹丸小国从此归属西北左军府等等等等。

        麻六福说起这些的时候,战战兢兢的,“大冷天不让人安生,这也太可怕了,比魔王还可怕!”

        “........”俞行歌心中五味杂陈,无言以对。

        麻六福压低声音,挤眼示意道,“老大,咱们西北这一片要变天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赤蛟龙很快就会自立为帝,跟新帝对着干。”

        俞行歌问,“如果是真的,你怎么看?”

        麻六福不以为然,“还能怎么看?该怎么过就继续怎么过!只要日子能过去,谁当皇帝不都一样?”

        俞行歌:“.......”或许.....还是.....会不一样吧。

        “对了,赤蛟龙在四处找人,找俞先生。”麻六福想起什么,抬头看俞行歌,突然惊慌,“老大,她们要找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俞行歌讪讪的,“可能.......就是我。”

        麻六福紧张了,抓着俞行歌的胳膊信誓旦旦,“老大,你.....你....你放心!不论谁诱惑我,或者严刑拷打我,我....我我绝对不会把你的行踪透露出去的!”

        赤蛟龙找人,便没有她找不到的人。虽然麻六福不知道她到底为了什么找俞老大,但是关键时刻,也得站在俞老大这边啊,好歹她给了他那么多金子银子的。

        俞行歌笑笑,萧美人在别人的眼里,多可怕啊,可怕到是非缘由都不问,唯恐避之不及。

        正这么想着,眼前的桌子一点点没入虚境,桌子消失之后,其他一切也开始虚幻,这说明,萧倾城就在不远处,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别担心,如果真的找来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告诉她或者她派来的人,就说俞先生在这里待了几天,主要是为养伤。如今都好了,请不要挂念。”俞行歌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跟她们说,我打算去别的地方,别急着找我。顺便替我问问萧大都督,“她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了吗,做到的话,自然能找得到我。”

        “哦,.......好。”麻六福似懂非懂点点头,看着俞行歌麻溜儿地收拾行囊牵马离开客栈,捂着胸口庆幸自己保住了小命。

        俞行歌离开之后,饥肠辘辘,顺道去了跛脚老韩的面馆。老韩见他来,很热情,下了一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汤面,俞行歌一边吃面,一边看窗外飞雪连绵,想起暖春的时候,和萧美人面对面坐着聊天,窗外也像现在这样,只不过飘着的是老柳树的飞絮,看起来与雪花无异。

        他笑笑,那时的场景,也挺浪漫的。

        汤面吃了一半,整个碗就消失了,饭桌也开始没入虚境。俞行歌叹气,萧美人的速度真快啊,她竟然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了。

        俞行歌在饭桌彻底消失之前,搁下手里的筷子,笑着问面馆老板,“您记不记得五个多月前和我一起坐在这里吃面的一位娘子?”

        “记得。”老韩笑着点点头。她不止记得,她还认识。那位娘子正在满世界的寻找眼前这位吃面的人。就在刚才,她发了信号给她们,示意人找到了,就在面馆里吃面呢。当然,吃面的人并不知道她这位面馆老板和萧娘子是什么关系。

        “其实我很想念那位娘子,但是我现在没办法见她。如果她来了这里,麻烦你替我问问她,她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了吗?”

        说着便起身,去门外酒旗下牵马离开,老韩腿脚不利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打马扬鞭,飞奔而去。

        俞行歌出城之前,去了趟沙州萧倾城的宅院。宅子里没人,大门是锁着的,不过萧倾城有钥匙,开了进去,过二门,去萧倾城住的那个小院,院子里有两棵上了年头的光秃秃的沙枣树,枣树下埋着当初拜把子时剪下来的头发,俞行歌想拿走,留个纪念。在他心里,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结发为夫妻,福祸相依,生死不弃。

        他特别想念萧倾城,只是她的感情不可控,所以他其实也不能确定到底要用多久才能完完全全看见她,可是,就这样和她踏在同一片土地上,还可以通过场景的虚实,来断定她们之间的距离,也是能够感受彼此的.......一种方式吧。

        挖开当初埋的坑,盒子还在,盒子里的头发黑白两股,辫在一起,偏又清晰分明。

        俞行歌一边念着白发的萧美人,一边感慨美人如今怕是已经青丝覆满头了。

        他将头发连同当初萧倾城送他的已经风干的小黄花一起放在小锦囊里,挂在胸前,骑马出了城。起初不知道去那儿,想回江南看看,可如今新帝继位,与西北势同水火,去了江南,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就此隔绝也说不定。于是便向东走,荒漠上一路飞驰,跑到月亮升起来,终于到达黑水镇麻福客栈。

        “呀,许久未见,什么风把俞老大吹来了?”

        客栈里冷冷清清,没几个来客,老板麻三福当然有空闲招待差点冻成狗的俞行歌。

        俞行歌解下银狐暖裘,搓着手坐在大堂内燃的正旺的火炉子旁边,哈哈哈笑,“当然是西北风了。刮起来跟刀子似的,简直要命。”

        俞老大风趣,麻三福也跟着乐,“那俞老大还往外跑?这是准备上哪儿去呀?”

        俞行歌嘿嘿两声,拨了拨灯台上的烛火,叮嘱道,“麻老板,天气不好,我走不远。就打算在你这儿先住些日子。你别跟任何人说起我的下落。”

        麻三福郑重点头,“老大放心。”她肯定不会说,但别人若是自己发现了,那她也没办法。

        从沙州到黑水镇,奔波一天,俞行歌洗洗涮涮,睡了个安稳觉。

        觉睡的安稳,日子过的也安稳,俞行歌换了身行头,简单做了一番伪装。天寒,又刚打过仗,往西往北的路都少有人走,麻福客栈来往的商客稀稀疏疏,来回都是过路不相识,他刻意保持低调,也没人在意他,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黑水镇消息闭塞,偶尔能听见过路的来客叨叨几句,有个打西边来的商客,跟麻三福一起围炉煮酒的时候说现在漠北所有部落都归左军府统领,附近的小国也都已归降,有可能明年开春,赤蛟龙向东挺进,直捣京师也说不定。

        左军府二十几万兵马所向披靡,一路竟无人能敌。长此下去,大梁易主也不过就是个把月的事情。麻三福煮好酒,给俞行歌倒一杯,递给商客一杯,自己也满上,唏嘘道,“战无不胜是没错,可总这么打仗,老百姓得多惨。”

        “可不是么。”商客喝完酒,打了个哈欠,“两位慢聊,在下歇着去了,明儿还要赶路呢,这大冷天的,非冻死不可。”

        麻三福和商客投缘,替她掌灯回房间,留下俞行歌坐在角落长桌边垂眸沉思。他觉得萧倾城,还有她身边那群谋士,她们都是有分寸的。

        温酒下肚,手中的酒杯却虚了。再看,大堂还在,柜台还在,饭桌还在,燃的正旺的炉火还在,什么都还在,只有酒杯虚了。

        俞行歌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就在此刻,客栈的门从外面打开,风雪闯入的同时进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俞行歌认得两个,披黑锻暗纹镶白狐边披风的那个是墨先生,穿靛蓝嵌灰貂皮大氅的是周先生,还有一位穿真红缂金丝云锦风毛大裘,但这人他不认识。

        三个人过来,给俞行歌深鞠一躬,“先生这一向可好?”

        “还不错。”俞行歌笑,“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儿?”

        “是啊。”墨先生和其他两人坐在俞行歌对面的那张榆木方桌上,“主上派我等来看看俞先生。先生如今避而不见,主上也尊从先生的意愿,只是......”

        “只是什么?”俞行歌问。

        “只是她很想念你。你要她办的事情,她正在很努力的办,我们做臣子的不忍心,所以替她探望先生之余,想问问先生什么时候愿与主上见面!”穿金丝云锦风毛大裘的这位口气生硬,正是俞若清,她心里确实窝着点小火:这小子,好大的架子,仗着主上的抬爱连自家亲姐姐都不认识了!

        俞行歌挺为难,“.......这.....”

        萧美人知道他在哪儿,不点破,暗中派人照着他,也不勉强他见面。可是见不见都在她啊,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什么这?!”旁人对俞行歌恭敬,俞若清可没那么客气,她留在萧倾城身边为其效忠,现在完完全全向着自己的主子了,“你小子鼻子里插葱就当自己是大象了?装什么蒜,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去见她!”

        俞行歌瞪一眼俞若清,“你谁啊?”

        俞若清:“......”

        好个没大没小的玩意儿,她站起来准备去提溜他的衣领子,被墨先生和周先生劝住了,“俞大人息怒,.....息怒。”

        漠北王城一战之后,左军府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俞先生的真实性别,但都心照不宣的瞒着,一如往常。不论俞先生是女是男,他的才学和胆识还有品性都没的说,值得所有人尊敬,唯有一个人不当回事儿,那就是俞若清。

        两边墨先生和周先生拉着中间的俞大人,让俞行歌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俞若清开始劈头盖脸的收拾他,“把所有的灯盏都点上,叫他看清楚我是哪个?!你有能耐,一辈子别认我俞若清!”

        “......!”

        俞行歌脑子嗡的一下,原来是他的便宜姐姐。在这以前,他们确实没见过面,叫他怎么认?

        ......哎不对,她居然背叛了俞氏背叛了新帝?什么时候的事????

        俞行歌脑子里一团麻,忙起身,笑嘻嘻地赔礼,“对不住俞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坐下来,容小的给三位烫壶酒,说道说道。”

        俞若清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冷哼一声。墨先生和周先生对视一眼,都觉得俞大人未来几日大约不会太好过。毕竟谁也不能招惹主上放在心尖上的俞先生,哪怕亲爹都不行,俞大人初来乍到,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俞行歌将这几天一直装在兜里的小药瓶子拿出来,放在长桌上,徐徐道来,“她曾答应过要为我做三件事,前两件....哎不说了。第三件就是这个,药瓶里面有一颗忘情丹,我花了一个月做出来的。如果她肯忘了我,我就出来见她,不然的话,她找我容易,我躲也容易。”

        .......忘情丹?

        墨先生眉头一皱。这丹药之前俞先生还在乌林海时跟她提起过,说曾制过几次,都失败了,后来和她联手试炼,也没成功。当时问俞先生做这个干什么,俞先生表情复杂,说能挣钱啊,没准有一天,就有人用得着绝情绝欲。

        周先生由衷的敬佩俞先生。做大事的人,应当把国家天下放在首要位置,可如今主上,时常为儿女情长所累,一个人本来无懈可击的人现在有了软肋,要成事就会遇到各种阻力,俞先生在这方面的确通透大气,非常人能及。

        墨先生则忧心忡忡,“俞先生,有没有想过,主上可能就此忘了你,也不会再想见你。”

        “哈哈哈,那不正好?我堂堂正正回司药署做我的事情,为萧大都督出一份力。”

        俞行歌一笑置之,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大不了就重新认识一遍,只要他可以放肆地爱着她,就足够幸福了。

        老墨差点热泪盈眶,“俞先生,请受我老墨一拜!”

        她才弯下膝盖,就被俞行歌笑着给扶起来,“墨管事这是要折我的寿吗?快拿着去给大都督交差吧。”

        连俞若清都在一旁咂舌,“几年不见,你小子厉害了!”

        大约是血脉相通,俞行歌莫名觉得他这长姐亲切,虽然脾气有点急,“长姐优秀,我也不能丢脸嘛。”

        俞若清心里酸酸的。俞若白才是俞家这一辈里最出色的人,从小就是。经年不见,两人重逢,没有叽叽歪歪抱头痛哭的场面,可是那情分还根深蒂固的连着。她这宝贝弟弟啊,大概真的只有萧大都督这样顶天立地的人物才配的上他。

        三个人离开。俞行歌也跟麻三福告别,“我走了,去别的地方转转。”

        麻三福见他和别人交谈,不便打扰,一直待在后堂没有出来,俞行歌过来告辞,她心中了然几分,也不点破,“俞老大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俞行歌点点头,再回来的时候,他就该去重新认识萧美人了。

        “老大保重。”麻三福拱手道别,目送他走远。

        俞行歌去了瓜州,他在那儿还有两间商铺,又去了甘州。三走两走,眨眼又过去一个月,腊月底他打算回沙州过年,就转道向西走。

        路过黑水镇,正是傍晚,依旧歇在麻福客栈。客栈里只有两个人,伙计们都打发回去过年了。麻三福和账房还守着,门上贴了对联,墙上贴了年画儿,下午还放了炮仗,在空旷的漠上噼里啪啦的响,多少凑出些年味儿来。

        麻三福见了俞行歌还是轻车熟路老几样,饭后摆上一碟花生米,一碟炒瓜子,一碟干果,烫一壶酒招待他,“老大,我前些日子见到我那兄弟六福了。”

        俞行歌磕着瓜子问,“嗯,他怎么了?”

        “他看上你了!问我有没有见过你,问你以后回不回沙州?”麻三福捂着肚子笑岔气,“老大你说他傻不傻?我什么都没说,让他闷鼓里去吧。”

        俞行歌噗嗤一声,瓜子皮差点卡在嗓子里,“他才不傻呢,他看上的是钱,我估摸着,他好久没见到钱了吧,哈哈哈哈哈。”

        麻三福笑开怀,“说的也是。”

        说起爱钱的,俞行歌又想到了俞胖花。胖花回江南之后倒是给他来过一封信,很忙的样子,说等天下都太平了,就来西北看他。也不知道胖花现在怎么样了。

        俞行歌麻三福还有账房都围着火炉聊天,聊着聊着俞行歌手中的瓜子消失了,桌上的瓜子碟消失了,油炸花生碟消失了,然后酒壶也消失了。

        俞行歌:“........”

        他愣着不动,麻三福问他怎么了,俞行歌摇摇头,说没怎么。

        桌子也在慢慢的没入虚境,他听不见麻三福说话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麻三福又说了什么,“老大你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

        俞行歌长叹。思念如潮,有时候确实很难克制自己。有什么呢,她不肯吃丹药忘记他,大不了出去见她一面,大不了这茫茫天地都消失不见,就见她一面,能有什么呢!

        他起身,披上银狐裘,戴上暖帽,出了门,站在酒旗下手搭凉棚望着来路。路虚了。

        眼前糊成一片。

        “老俞。”身后有人喊他。

        那个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再熟悉不过了。俞行歌转头,萧美人就站在不远处,牵着她的玉麒麟,披着浅青雪羽斗篷,她拉下兜帽,青丝如墨,容颜倾世,还是斯文雅正的书生样,一点都没变。

        场景都虚了,只有她真真实实在他眼前。

        俞行歌眼眶微红,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给的药,我没吃。”萧倾城静静地看着他,抿唇微笑,“我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

        老墨当初给她的时候,只说这是俞先生希望她办的第三件事,没说是什么药。她过于信任俞行歌,一口咬掉半个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老墨支支吾吾的,她就全吐了出来。

        俞行歌长叹一声,“倾城,我不是有意躲你。你要是不能忘了我,我以后可能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连你都看不见。这是我的宿命,如果我注定被人一心一意的喜欢,我将会失去整个世界,包括你。”

        萧倾城看见他的手在空中触摸,像是要抓住什么,她上前两步,握住了他的手,“我在这儿,也一直等着,你说过要带我下江南,还说要带我去跳崖,我们还要成亲,我......,反正......我死都不会放手。”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唯有萧倾城掌心微凉,俞行歌真真切切感受的到。他静默了片刻,萧倾城总算一点一点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是很快,又不见了。

        “倾城,只要你能做到不王校长内部是那么喜欢我,或者根本不喜欢我,你要我什么,我都答应你。”俞行歌的触觉似乎也没之前那么灵敏,他不得已松开了萧倾城的手,“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感觉不到你。

        他转身向前走,打算和萧倾城维持较远的距离,这样才能确保他能看的见,走了没两步,萧倾城突然说,“我......我好像懂了。”

        俞行歌停驻脚步,又听她说,“经历过,分离过,失去过,才会明白,月盈则亏,乐极生悲,我真的懂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你努力个......。俞行歌突然想骂人,最后还是忍住,“倾城,不用再来找我。吃了忘情丹,我自会去找你,我保证说到做到。”

        这回,下定决心要走远一点,可惜就迈了那么一步,他听见萧倾城站在身后叫他,

        “哥哥。”

        他回头,眼前什么都是糊的,那个模糊的人影走过来,抱住他,“我们回家过年,好不好?”

        “你刚说什么?”俞行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高兴的发狂。糊了就糊了吧,总比看不见强,认了认了认了!

        “我们回家过年。”

        “不是,我说的是前面那一句。”

        萧倾城牢牢扣住怀里的男人,微微俯下身,鼓足了勇气在他耳边又轻轻道了一声。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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