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难得的，华时迁睡到了中午，饿得发昏的他下楼觅了食，吃完午饭才回房读取郭掌柜的回忆。

        郭家本是做杂货生意的，走南闯北地收货。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郭父要带着第一次出门的郭木通去宜州收一批药材。

        临出门前，母亲给他们做了一碗粉汤羊血。

        今天可真冷啊，郭木通心里想着，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嗦粉。

        弟弟在一旁拉着他的袖子要吃羊血，可这羊血吸饱了辣辣的汤汁，小孩子可不能吃。

        “给我吃一口嘛，我就尝尝味道。”小孩儿脆生生地跟哥哥撒娇。

        被缠的没办法，郭木通挑着羊血吃完，转头将辣汤一饮而尽，气的弟弟咧嘴大哭。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跟父亲学做生意，站在马车前，郭木通兴奋极了。抱了抱鼻涕吸溜的弟弟，拜别了母亲，就跟父亲出门去了。

        光是去宜州，就花了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路上的艰辛让十岁的郭木通吃尽了苦头。

        “木通啊，家里的铺子以后是要传给你的，你一定要好好跟我学这做生意的门道。”

        “知道了，爹爹。”郭木通认真答道。

        十岁也算个大孩子了，他知道了在这个世道生存的不易，他已经有了肩负家族未来的准备。

        正打算返乡时，父亲听说了北边的异变，连忙传信回家让母亲举家迁移到长安，继而带着郭木通先一步抵达长安，买房置地。

        到了长安不久，就传来了北方大旱，流民暴动的消息。

        父亲担忧母亲和弟弟，雇了镖师出城接应。

        母亲来了，弟弟丢了，父亲没了。城外的流民疯了似的，见人就抢，父亲让镖师护送母亲进城，自己却在推搡中被乱脚踩死。

        一时间，天要塌了。

        长安是京都，老皇帝不许流民进城，下令让守城兵暴力驱逐了那些流民，长安城内这才不再人心惶惶。

        父亲没了，才十岁的郭木通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母亲是个坚毅的女性，带着他硬是在这盘根错杂的长安闯出了郭记的一片天。

        可当郭木通长大可以孝敬母亲的时候，她却因为思虑过重病逝了。

        “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弟弟。”弥留之际，她还想着多年前走丢的小儿子。

        郭木通知道，母亲一直想念着父亲和弟弟，可即便他家在长安做大了生意，想要找到多年前走丢的弟弟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为天灾、战乱，每年走失、死去的孩子不知凡几，可即使这样，郭木通也没有放弃。

        郭木通找了弟弟二十年，一无所获，最终他还是接受了弟弟已经死去的事实。在夏朝新立，新皇登基之时，他在东城开办了一家育春堂收留孩童，以告慰弟弟的在天之灵。

        退出了郭木通的回忆，华时迁只觉得悲伤，十几年二十年前，前朝的□□、无尽的天灾，让多少人家流离失所，高官大户尚有存活的希望，普通百姓只能靠祖宗保佑了。

        还好自己这辈子会投胎，华时迁自嘲。

        悲伤的日子总要过去，郭掌柜的没了弟弟，却在东城收留了这么多孩子，总该是好人有好报的。

        华时迁下楼，做了一大盆芸豆糕，差李伍给韩大夫家送了些，就拉着侯健去给连先生送礼。

        侯健不明所以，只能默默跟着华时迁。

        育春堂的孩子多，总不能只给连先生吃糕点，他俩一手提一个三层食盒，笨拙地敲门。

        一个小姑娘来开门，见是前几天来送饺子的大哥哥，蹦蹦跳跳地将二人带了进来。

        院里有婆子老汉在给小孩儿洗尿布，见是他二人，擦了擦手帮忙去找连先生。

        看这院儿里的孩子可爱，华时迁没忍住，把糕点拿出来，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个。

        连先生还在看书，听到院里的动静就出门来看，院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个个捧着一块儿糕点啃，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连先生笑了笑，将二人迎进了书房。

        华时迁也不爱兜圈子，端出来了一盘芸豆糕，说明了来意。

        侯健听了大吃一惊，原来东家是为了自己的事儿来的，心里顿时一酸，考学之路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母亲虽然全力支持自己，但对于读书本身她也无能为力，没想到东家会这么照顾他。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侯健起身，朝华时迁深深一拜，道：“东家今日如此待我，健铭记于心，若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定不忘东家大恩。”

        连先生看着芸豆糕出神，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没有做先生的本事，若只是讨论书本文章，你便休沐日再来寻我。”

        侯健大喜，大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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