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晕倒
“唔咳咳咳”
卫生间里的水一直在泊泊的流着，一个身影半撑在洗手台上，正俯下身不断地呛咳。
岁妄闭了闭眼勉强止住呕意，水珠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滑落到明净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呼——”
岁妄垂下头，他余光瞥见放在洗手台旁的手机，心中的烦闷感再次涌了上来，忍不住闭了闭眼。
·
两小时前，医院。
“办一下出院和缴费。”岁妄一只手撑在桌边，低低地喘了口气，哑声说道。
护士翻出岁妄的病历本，迅速翻看了一下突然“咦”了一声说道：“岁妄先生是吧，您的住院和输液的费用已经哎，您干什么？”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向前面伸去。
护士倏然开口想要制止，却见那两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颤，夹着一张创口贴微微晃了晃。
“您想拿创口贴也不能这么直接拿呀，我们都是有规矩的，您要是想要”护士一边埋怨一边他抬头，却在看到眼前的人长相时，话语突然一噎。
岁妄的眉眼因为生病而给人一种极淡的感觉。他连唇色都是浅白的，只唇珠那透出一点微微的红，似乎是什么的鲜血染了上去。
再配上深灰色的眼眸，整个人恍若一张墨色山水画。
“抱歉。”岁妄微微摇头，乘着护士怔愣间飞速收回手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低下头用牙尖咬住创口贴轻轻一撕，嘴中低声含糊道：“您刚才说什么？”
“啊没事，针口出血了是需要一个创口贴，我登记一下就好不是。”护士愣愣地接过话，突然猛得回过了神，“您刚说，您是来缴费的是吗？”
“嗯。”岁妄点头，创口贴的包装纸被他捏在手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可是，您的费用早就已经被交齐了啊？”
岁妄：“？”
岁妄倏然抬起头，正对上对面护士的一脸茫然。
她见岁妄的神色不对，又赶忙翻看了一下缴费记录，迅速说道：“是江寓声先生帮您交的，哎江寓声，这个名字”
岁妄的眼中划过一丝茫然与无措，他心中一时间有些混乱，愣了几秒突然开口问道：“这个费用不是我自己交的您能不能把他帮我交的钱退给他，然后我重新交一遍？”
话音刚落，岁妄便懊恼地咬了一下舌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
但好在对面的护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笑着道：“这怎么能行，我们医院又不是银行，交进来的钱当然取不出来了。”
“不过，”护士的话音突然一转，她望着对面的人温柔地笑了笑。
岁妄长相显小，又因为生病的缘故，外表看着有一种易碎的玻璃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
护士不知怎么硬是从岁妄左右为难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找人的迫切。
她指着刚才的病房积极道，“我看见缴费的那位先生进了您的病房，他应该还没走，您现在去还能见到他还上钱。”
岁妄：“”
——我当然知道他没走，我这不是不想再见到他么。
岁妄垂头抿了抿唇，他没有再说话，只摇摇头拿过医疗账单。
岁妄：“”
——好贵。
进入这个剧组之前，他医保之类的东西早就因为各种原因被取消，全自费的医疗金额以他现在的情况还真的负担不起。
病房的门把手突然颤动了一下。
岁妄此时一想到病房里那个人脸上常年不变的笑意就头疼，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匆忙间直接一转身，迅速离开了医院。
岁妄闭了闭眼，没忍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他真成碰瓷骗钱的了。
·
“哗啦——”
卫生间的水龙头猛然被岁妄关上，他捂住脸仰头靠在后面的镜子上，借着指尖的冰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镜子被染上一层薄薄的白雾，岁妄深吸一口气，终于再一次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
“就是加上他微信还个钱，还完就删，没什么事的。”
岁妄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打开手机调出微信。
不同于其他人一划划不到底的聊天对话框，岁妄的微信聊天界面十分简洁，只有五个人。
岁妄伸手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神色又逐渐沉默了下来。
剧本开机之前照例是会拉一个群的，当时导演也将岁妄拉了进来。
本来岁妄是想通过这个群把江寓声的微信好友给加上，但打开微信的那一瞬间他才忽然想起，自己在入群的当天就直接点了退出。
“”
岁妄深吸一口气，他撑着手从洗手台上下来，认命地向门口走去。
——线上搞不到，那就不得不考虑线下了。
手中的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岁妄低下头，却见那五个聊天框中突然出现了第六个聊天对话。
岁妄垂眸看了一眼，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却到底没有将对话框删去，只是瞬间锁了屏，顶着寒风快步出了门。
·
外面新枝刚刚抽芽，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
春阳照在身上已经是一种惬意的温暖，但对于岁妄来说，却依旧有一些过于寒冷了。
岁妄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他出来的太过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如今寒风一裹，吹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但好在风衣里头还穿了一件奶茶色的高领毛衣，岁妄垂了垂眼，伸出手指尖勾住领子的上沿望上拽了一下，刚好将下半张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双深灰色的眼眸来。
他虽一共也没来过片场几次，但却似乎对这里异常熟悉，七拐八拐很快便找到了今天拍摄的地点。
“卡——”不远处大喇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岁妄掐了掐缩在兜里的指尖，闭了闭眼快步向前走去。
“好了，这一条就算过了。演员休息一下对下下一场台词，场务赶紧收拾一下。”
《这个凶手我演过》的导演郑文叉着腰站在中央，他满脸络腮胡，长相彪悍，心思却细的不行，一点点小细节都要吹毛求疵，力求做到完美无缺。
“这条终于好了哎，我刚才画的那个剧本呢，放哪去了”
郑文导演放下喇叭伸了个懒腰，他左右环顾了一圈，没看到自己之前批注的剧本，刚一转过头，便和站在片场门口的岁妄对了个正着。
“哎，岁老师。”郑文导演一愣，连忙拍拍身上莫须有的土快步走了过来。
“导演好。”岁妄将领口微微拉下来了一点，微微地点了点头。
郑导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很熟悉岁妄的各种习惯，也没同对其他男演员一般直接上来就勾肩搭背，而是爽朗地冲他招了招手，带着人来到旁边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岁老师今天怎么过来片场了？是剧本哪里有问题需要修改一下吗？”郑文一边说一边立刻掏出剧本翻到今天要拍的那一页，直接放到岁妄面前。
其实，论资历论年纪，郑文都比岁妄要大上个至少一轮，但他对于专业知识过硬的人一向十分尊重，向来也不在意这些虚名。
岁妄其实今天来这里的事情和剧本完全没有关系，但他还是低头扫了一眼郑导批注的花花绿绿的剧本，随口便提出了一些可以改进的建议。
“其实今天找您主要不是剧本的事情。”寒风中站久了岁妄的身子依旧有些受不了，他偏头咳了一声，望着郑文热情的神色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我想找您要一下江寓声的微信。”
“岁老师，您要他的微信做什么？”郑导一愣，神色间有些为难与不可置信。
“不是我不给您岁老师，只是行业内有自己的规矩，您这突然要加影帝的微信我”
——原来他是影帝。
之前医院里护士惊讶的神色和面前郑导的样子慢慢串在了一起。
岁妄微微眯了眯眼，刚想继续说什么突然身子轻晃了一下，眼前的视线一瞬间有些眩晕。
岁妄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喘息了几声，心中暗骂一句“该死”。
“哎，哎，岁老师，您别走啊”郑导见面前的人突然转身快步离去，急得一直跺脚。
“岁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要不再详细说说您要加他有什么事，或者我帮您转达”
岁妄耳中的嗡鸣声越来越重，他藏在高领毛衣后面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开始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以缓解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岁妄有些踉跄地倏然转身，清冷的低吼声和温和的制止声同时响起。
“滚！”
“别碰他！”
岁妄喘息着抬头，只见江寓声站在自己身后，正一把按住郑导演想要前伸够他肩膀的手。
“怎么，刚不是还想要我微信吗，怎么现在又要让我滚了？”江寓声转过头，望着岁妄温声笑了笑。
岁妄闭了闭眼。
“不是你”
郑导：
江寓声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的人，郑导赶忙打了个哈哈，生硬地直接转移了话题。
“江老师今天没有戏，怎么也来片场了，是找我也有什么事吗？还是演员哪里的演技有问题江老师想指导一下？”
江寓声闻声转过头，他望着面前满脸希冀的郑导，脾气却没有岁妄那么随和：“没有。”
郑导的嘴角抽了抽：“是找我没有什么事，还是没有什么想指导的？”
“都没有。”江寓声扭过头又看向对面垂眸一言不发的岁妄，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本来我也是想找导演要一下岁老师微信，但既然本尊都在这里了。”
江寓声转过头冲郑·真工具人·导演笑了笑：“那就不需要不麻烦您了。”
他说完直接转过身，大步向岁妄那边走去。
岁妄一直站在原地半闭着眼努力深呼吸，以此来缓解眼前的眩晕。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面前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岁妄有些茫茫然地抬起头，还未睁开眼，却感到面前的人犹豫了一下，直接伸出手，抓住了他的——
袖口。
岁妄：“？”
“我没碰你，这样你应该没事吧。”江寓声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传来，“这里人太多了，我带你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咱们再说话。”
江寓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了片刻，见岁妄的神色挣扎了一下，但没太大的反应，便试探地拉着人的袖口向前走着，慢慢带着他走到了自己的化妆间。
一到化妆间内，岁妄便立刻想挣开江寓声的手。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动作，江寓声便先一步松开手指，后退一步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岁老师是您扫我微信，还是我来加您？”
“什么，扫？”岁妄感觉眼前的眩晕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这短短的走动而更加剧烈了。
他有些茫然地重复着江寓声说的话语，迟钝的大脑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就是微信添加好友的方式，您点右上角那个小加号”
江寓声没有察觉到岁妄的异样，他看着对面的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慢吞吞地拿起手机解开密码，然后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江寓声失笑：“岁老师您光瞪着微信界面也不会自己蹦出来啊，您不会是不会吧？”
岁妄还是垂着眼没有回答，江寓声认命地叹了口气，微微凑上前望向岁妄的手机。
江寓声比岁妄要高上差不多半个头，此时他低下头来，嘴唇恰好和岁妄的耳垂平行，两人的呼吸声几乎都可听闻。
江寓声试探性地点向岁妄的手机屏幕，见他没有反应后便自然而然地帮他全部操作了下去。
岁妄的微信聊天界面依旧十分的简洁，这就显得最顶端的那个未读小红点显得格外地显眼。
江寓声的视线不经意地从那里扫过，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叮——
“好了岁老师，好友的添加消息我已经给您发过去了。对了，还没问岁老师，您今天加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寓声笑着抬头，脸色却突然变了。他猛然意识到面前的岁妄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岁妄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岁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吗”
面前突然掠过一道阴影，江寓声的声音同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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