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龙墓

青龙戴上浮着暗金纹的玉龙束冠，然后在额上绑上一条白布。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距离五年前的这一天已经越来越远了，只有在这种特别的时刻他才能感受到那场豁别了许久的冷雨。这五年来似乎只要一到这天就一定会下雨，他已经习惯了。

        他在蒙蒙的雨中缓步而行，两侧身着黑色官服的属下跪成整齐的两排，手捧着橘色的火焰，在细雨中越烧越旺，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味。青龙的脚步放得很慢，目光紧紧盯着远方，那里站着两个小童，他们一个在撒着白色的花，另一个撒着红色的花，红与白在飘雨的空中扩散，飞扬，落地，伴随着小童口中的悲歌，仿若世间的生命在这一刻来到了黄泉入口。青龙抬起头来望向天空，青色的瞳孔在暗色的雨中微微亮，倒映着这片黑色的天空，就像这个天空如锅盖般一下子扣进了他的眼睛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他没有戴面具，在天城之内他一向不会戴着面具示人。他仔细地感受着这夏日的雨，在这一刻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凉凉的寒意。

        青龙穿过小童，来到了位于天城中心的那座坟墓的入口。这是两年前他为死去的妻子修筑的，这一天，是他妻子的忌日。所有人都留在了外面，他打开坟墓的入口，只身走了进去。他的妹妹清韵站在门外，在她身后，无数的属下跪下，黑压压地如同天上密布的黑云。而在这片“黑云”外面，另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也在向着坟墓的方向跪下，他掩藏在屋体之下，黑暗之中，没人现他的踪影，他深深地扣了几个响头后才站起来转身离去。

        “再见了，凤如。”

        坟墓之内是一个挖的很深的地下室，青龙点亮了四周的火盆，照亮了面前巨大的石碑。这是凤如的墓碑，虽然在他眼里只是一个障眼法，只见他走到墓碑面前，用指尖在手指上轻轻一划，再点在墓碑上，一条鲜红的鲜血顺着墓碑上的暗纹瞬间流动起来，紧接着墓碑也开始动了，不多会儿就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穴口。

        从穴口进入，是一条很长的楼梯，楼梯很窄，大概刚好仅能让一人通过，两侧用青石砖铺成了厚实的墙体，每隔十步就在石砖中镶入一颗夜明珠，在黑暗中散着没有温度的光。走过楼梯后，面前的空间顿时豁然开朗，仿佛天然的中继站一般，从楼梯连接到下一段路的是一个数丈宽的洞穴，不过除了中间的一个火盆之外，它的四周全部落入黑暗中。人若是靠近火盆，四周黑暗就会突然冒起无数暗红色的光点，就像突然睁开眼睛一样，仔细听时甚至能听到那里有牙齿咬合的声音。

        青龙在火盆前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望向这四周的暗红色光点。四周的红色光点烦躁起来，仿若蜘蛛一样的生物从墙壁上爬下，汇聚成一团，露出一侧森白的白骨。这些白骨青龙很熟悉，都是替他修造这里的工人，完成的那天，他把他们留在这里，变成了这群东西的食物。青龙的瞳孔突然放大，从眼底突然浮起的淡青色的光在火光中闪烁着，以一种凌厉的姿态扫过这群烦躁的生物。四周又变回了一片黑暗，就像有人点灭了某个开关，牙齿的咬合声也消失了，整个洞穴又回到了静默之中。

        青龙继续前行。面前的路越来越湿润，隐约间甚至能听到水声。随着他的前行，水声越来越大，似乎在他面前横亘着一条巨大的瀑布或者是激烈的湍流。而他脚下的水也越来越多，所有的一切逐渐表明了前面也许真的有一条大河。青龙对这一切毫无意外，他的心静如止水，眼底浮起的淡青色着淡淡的光，四周石壁上爬行的蛇类和毒虫纷纷退却，在他身旁五步处伴随前行，恭迎着这里的真正主人。

        整个地下空间前所未有的空旷，摆在青龙面前的不是什么瀑布，也不是什么大河，而是一个巨大而广阔的深湖。仿佛就是一个地下的海，站在它的面前，极目所及之处都是一条黑色的水线，而在湖面上，无数的夜明珠镶进石壁上，将整个湖面点亮，宛若星空下的寂静湖面，令人神往。水声的原因也找到了，不是来自水面，而是来自水下，在湖中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漩涡，透过漩涡看向湖面之下，漩涡越拉越大，在深度达数十米处仍旧拉扯着水流，激烈的水流在湖底下与探出的“山”相撞，在被撞出白沫的同时也出了激烈的水声。而除开这个不合时宜的水声，整个湖面却是平静得出奇，甚至觉察不到这里的水都是往哪个方向流去。

        青龙在湖边准备了一叶小船，在他站到小船的一刹那，小船就自己动了起来，就像突然有了灵性一般，小船载着青龙往深湖的中心划去，而在它划过的两侧，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上出现了数不清的小漩涡。借着石壁上夜明珠的光亮，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小船的下方，阴影之大仿佛小船下的是一条巨大的座头鲸。但它灵动的身影却如同长蛇一般在湖面下扭动着，细看还能看到它两侧的鳍，和身上类似手臂一样的东西。它围绕着小船游了一会儿，着呜呜的鸣声，既像是呼唤，又像是哀鸣。最后，它游过去将自己的身躯撑住了小船，将小船伏在自己的身上。

        小船的度前所没有的提升，这个巨大的生物伏着小船径直地往深湖的中心游去，紧接着又穿过了中心，一路前行。青龙此刻仿佛置身于一处平静的大海上，大海是不会平静的，它无时无刻都在咆哮，但此刻这里给他的感觉就是这般，从左，从右，从任何的一个方向都只剩下一条黑色的水线，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让人忍不住想喊一声。

        但青龙仍旧面无表情，在他身前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光罩，将度带来的风隔绝，看上去就像一团经久不息的气团在他身前乱窜，最后从他两侧飘散而去。青龙眼睛此刻已完全化作青色，青色的光从眼底里放出，犹如两盏着青光的灯。整个深湖也在这一刻被巨大的威压控制下，所有的湖中生物纷纷逃往湖底，因此湖面上只能看到那一叶小船和它身下的巨大阴影在快地通过。

        小船终于靠了岸，离开小船后再走了一段路，面前的植物开始丰富起来，穿过一条布满野草的小路往头上看，此时甚至能看到一线白色的天空。

        万丈谷。从天城坟墓里的终点就是万丈谷，当年他接受传承的最终之所。

        此时在青龙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水晶堆积成的山，山下有一个足有两米高的洞口，从洞口进去，他此行才算是来到了目的地。

        五光十色的水晶闪烁着，山洞里明亮得犹如仙境，在青龙面前居中有一根高大的水晶柱，无数的花蝶围绕着飞行，在这水晶结成的晶莹剔透的石柱之中，“沉睡”着一个曾被誉为这世间最美的女孩。

        “凤如，我来看你了。”青龙轻轻地说。

        水晶柱里的女孩看上去只是睡着了，她微微低着头，双手在胸前包住，身上的雪白长衣与她晶莹剔透的皮肤紧密地联系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从她身上长出来的一样。这件几乎与她身体融为一体的长衣将她的曼妙身躯紧密地包裹住，却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美得不可方物。

        但她已经死了。这是青龙记忆中的她，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幻象，当年的她纵身跳进了那熊熊的火焰里，早已化为了灰烬。

        在这根水晶柱的旁边还伫立着同样的水晶柱，柱的中间同样留出了一个位置，这是青龙为自己留下的位置。如果把画面放到洞口，就可以现这个坟墓并不叫凤如，上面写着清晰的两个大字：龙墓。

        这里原本就是青龙为自己准备的坟墓，他在等，等一个机会，没有人比他更懂长生石需要的条件，但他仍然在期待着那一天。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突然变为了一片黑色，然后有一双眼睛在他面前睁开，威严而熟悉。

        青龙眨了眨眼睛，对方也跟着眨了眨。这时候青龙的眼睛里的光开始亮了起来，照亮了对面的身躯，那是一条龙，一条真正的龙！

        “不存在传承……”青龙有点似笑非笑地说，“多少年来一直都没人知道这一点，我就是你啊。”

        此刻那条龙逐渐化为了荧光消失，青龙的双瞳前所未有的明亮。他开始越来越相信自己能够扭转这场不公平的命运。

        在龙墓的旁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它原本不在这里，也是青龙迁过来的，上面记录着自他们传承开始就出现的全部预言。他们称它为赤命符，也是世人眼中的谶纬之言。这是这个谶纬之学盛行的时代里最负盛名的预言，在国师刘昕将它的一部分带出这里后就一直被世人议论。

        “刘秀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在野，四七之际火为主”，这是最具有遐想的预言。这个预言甚至说出了天下未来的主人，相比较之下，他们四灵的死活倒是其次的了。

        “刘秀，天下之主？”青龙笑了，他端详着水晶柱中女孩的脸，“命运真的注定了么？凤如，天下回到了刘家的手里，你应该会开心吧？可我受够了，我不能让它回到过去，如果不能前进，我宁愿将它毁灭。”

        你曾说过我们是一类人，是的，你是一个逆命者，我也是。但我逆的，是这天命，无论走过多少轮回都一样。过去的王朝早已证明只会制造奴役与囚犯，新的世界，不需要这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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