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谈雨色变
我只借着酒劲迷迷糊糊的檀香气味的包裹中安然睡去，睡梦间隙我想起来，这已经是我在昆仑虚的第十四天了。
自从我获得墨渊首肯后，便日日看得那子阑咬牙切齿目送我进入书房，我每次都得意的笑笑，顺带感谢一旁叠风的阻拦。
至于为什么要凑到墨渊那里去，首先说明，绝对不是为了解暑，墨渊虽整日冷着一张脸，可若要降温绝不是靠那一张冰块温度的脸就足够的，更何况在他那里连心静都万万做不到。
只因为那日从书房回去后，便做了好些诡异的梦，梦境中一幅幅画面洪水般朝我席卷而来却又倾泻而去，我一方面震惊于梦境的真实，也少不了平静过后的遗憾，因为我什么都没记住。
直到今天，我也只记得初到昆仑后折颜的那几句争吵。
昨日的经历实在惊心动魄，我虽不知那少年为何要杀我，可他眼中哀恸清晰可见，在看清我的容貌后分明掠过几丝欣喜。
我心中的答案愈发清晰，可面对再一次袭来的梦境，我却失去了勘探的兴趣。
“玉清都给你了，叫声师兄有什么不行的？”
“我墨渊何曾畏过人言？”
“是啊，你也该进份孝心……”
我极力想摆脱梦境的束缚，可一声声呼号始终萦绕在我身边，久久不去。
那是……墨渊？
或许不只有墨渊。
我不顾一切的想要挣脱梦境，直到再次被熟悉的无助引着，一步一步朝记忆深处走去，可我始终不愿看。
几次挣扎无果，正当我想要接受现实，接受眼前的场景是真实存在时，我醒了，如获大释。
我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耳边回响的是冷冰又陌生的呼喊，可我却只记住了两个字——
十七。
我想起来，墨渊见到我的第一眼，脱口而出的，也是十七。
面对席卷而来的檀香余味，我只想着逃离，早没了头先的依恋。
十七……
所以，我是谁？
我强忍着头痛欲裂，尽我最大的力气将身上的衾被掀开，飞扑着夺门而去。
角落的，是被我遗忘在原地的鞋。
我只兀自的跑着，直到眼前出现一双满是关切的熟悉眉眼。
“小五，小五！”
“小五？是，我是小五。”
不是十七，他没有叫我十七。
“我……”
我看着那眼眸中不同于以往的急切，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知道，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我再次被那檀香味拥了个满怀，只是这次我再也忍不住情绪，只窝在那人颈旁不住抽噎，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哦，是狐狸。
我听到自己哭个不停，夹杂着身侧不住的安慰，还有一下一下抚在我脊背上的坚实的手掌。
等我哭得忘记自己为何而哭，在抬头的一瞬间，背上的手顿了顿，我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深邃眼眸搭配着紧拧在一处的眉毛。
咚，咚，咚咚。
是心跳。
是我的，还是他的？
我看到眼神中涌现的慌乱，还有略微泛红的耳垂。
“今日还要去书房吗？”
许是看到我早已擦干的泪痕，或是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墨渊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冷冰，只淡淡询问着，一如既往。
“去！”
我本来想问一问这几日接续不断的诡异的梦，可看着眼前的人俯下身来为我换上鞋子的身影时，我竟不大想问。
就这样，我跟在墨渊身后，一路走到书房，关于梦境，他没问，我也始终没说。
“十篇大字。”
只是冷冷的四个字便将我好不容易提起的好心情打散在原地。
“啊？能不能不写啊？”
“若补上昨天的，你该写十五篇。”
“我……”
“是你自己说要学的。”
“这，我……”
是。
我承认我实在聒噪了些，在书房的头些天是没什么任务的，可后来墨渊许是嫌我嘴太碎，便叫我从练字和练功选一个，比起从头学起的奇妙术法，我当然选择了前者。
“可是……”
“没有可是，再说就二十篇。”
练字十天，我的心已经和昆仑山巅的积雪一般寒冷。
说来也怪，自那日后，我再没做什么奇怪的梦。
今日是我在昆仑虚的第二十天。
正当我想着怎么逃到后山去，不再到书房找罪受时，只听到身后传来冷冰冰的一句。
“要去哪？”
“啊哈哈，原来是墨渊上神啊……
没，没要去哪，就是想去后山看看风景……”
我揉了揉略有酸痛的手腕，不经意的朝身后移动着。
“今日不用写字了。”
“真的！”
我险些一蹦三尺，可转而听到墨渊说要和我一道去后山。
“这……不劳烦上神了，我找叠……”
倒也不是不愿意和墨渊一道，只是这些日子不是写字，就是替他磨墨，现在我只要看他一眼，满脑子都是昨日临过的帖子。
等我看到墨渊眼中泛起薄怒，额上略显青筋时，瞬间便转换了语气
“啊，来昆仑虚这么久，还没和上神一道走走，实在是罪过，罪过……”
我忽略掉背后的薄汗，只朝墨渊身后走去
早知道就不来了，我都快变成书童了。
“你这是要在我衣服上看出风景来吗？”
我无措，被墨渊一把拉到身侧，并排朝后山的桃林走去。
桃林，算是昆仑虚的禁地。
听叠风说，千年前一场大战过后，昆仑虚上下便再不敢来这桃林了，具体原因不知是真的不得而知还是难以言说，总之除了墨渊，没人敢靠近这片桃林。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你很喜欢吃桃子吗？”
我看到墨渊的眉毛跳了跳。
“并不，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那为什么要种这么大一片桃林？”
我只顾快步找着好看的花枝，并没看到墨渊眼神中的哀戚。
“不是我种的。”
我看到一枝还带着露水的桃花，只用仙法变幻出一柄利刃，一面修剪花枝，一面等着墨渊的下文。
“很久以前了，我有一个徒弟，是她种的。”
我将那花枝递给墨渊，权当今日他陪我赏景的赠礼，借花献佛嘛，这种事我最在行了。
“她以为我喜欢桃花。”
我寻着下一枝，一枝又一枝，可墨渊却不再作声
“没了？”
“没了，你还想听什么？”
我看着墨渊满脸苦笑，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想问什么，可眼见着天空乌云密布，似是要落下雨来。
糟了。
折颜说过，我是不能淋雨的。
折颜说我的原身并不是只狐狸，而是桃花。
他和我讲，当年要修筑我的真身时，生生耗费了一整片桃林，后来还是从昆仑虚移来几株，才叫他的十里桃林不至于毁于一旦。
狐狸并非本体，但足以支持我存活于世，但是万不可淋雨，所居之处方圆五里内要有桃林涵养才能作活。
这也是四哥不肯我出门的原因。
好在昆仑虚是有桃林的。
还好昆仑虚有桃林。
折颜还说过，若是淋了雨，极有可能将我这十里汇聚而成的原身打散，严重就会灰飞烟灭。
可是如今四周都是桃树，这雨眼看就要落下……
从未有过的后悔占据了我的心头，正等我想写些遗书叫墨渊转送给四哥是，眼前出现了一柄通体透亮的伞来。
“送我的？”
见墨渊微微颔首，我才敢接过，只是那一瞬间，就那一瞬间，我看到眼前一亮，那伞竟同我的手融在一处消失不见，眼前只有墨渊深邃的眸子，和我止不住跳动的心。
“这这这……”
是个灵力极强的法器
耳边只剩下再温和不过的一句。
“日后就不怕淋雨了。”
在我清楚墨渊说了什么之后，才意识到是送给我的法器，我也不辜负墨渊的心意，只转身便冲到绵绵细雨中，果然，那雨在距我半寸处便调转方向，想来以后再不用闻雨色变了。
可惜欢脱不过半刻，我便被轰隆隆的雷声唬的一个激灵。
墨渊走来只轻轻捂住我的耳朵，由着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包裹在我的耳侧，再听不到一声雷响。
我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咒语一般，只僵在原地不动，直到被墨渊拉着一路回到住处时，掌心还存有那宽厚手掌的余温，我只听到头脑中清晰一句
‘日后就不怕淋雨了’
我清楚的知道，怕雨的是我。
所以，就当他是对我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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