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君度死前的一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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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麦像接被留堂的小学生一样手牵手把君度带走了，苏格兰也不着急跟上，先给波本打个电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波本听说还有这等刺探情报的良机，立刻下车买了两箱酒，捎上苏格兰，风驰电掣地往君度家来。
一向和波本不怎么对盘的黑麦这次居然没有多加阻拦，甚至还体贴地给一手一箱酒的波本开酒柜，帮他往里放。
“不行，不能放那个酒柜。”抱着波本带来的君度已经迷迷瞪瞪的君度大声抗议这种入侵私人宅院的行为。
黑麦的手顿了一下，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想问：
“为什么？”
君度歪着头，眨巴着眼睛：
“不吉利。”
黑麦了然，也不强求，把波本带来的酒放到厨房，拿来冰块，又给君度满上一杯。
黑麦这幅了然于心的样子让波本很不满意。
明明是我先来的。
无论是被监管，还是做学徒，都是我先的。
波本端起一杯自己带来的波本凑到君度嘴边给她喂下去，一边诱哄地问：“为什么不可以放那个柜子里？”
君度摇摇头，接过波本的杯子干了。她喝得太急，就算是有些甜腻的波本也会辣到嗓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底翻出生理性的泪水。旁边的苏格兰适时地递上一杯看起来很像白水的琴酒，帮她顺了顺。
君度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似乎是闻出了酒味，但没有抗拒，把琴酒也干了。
君度来者不拒的样子让波本和苏格兰有点担心，他们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不是灌太多了？她好像都不能说话了。
呃，好像是有点多，你快拦住黑麦，再灌下去还怎么套话。
抱着君度瓶子不撒手的君度在座位上摇头晃脑，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但感受到黑麦身上的烟味袭来，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
“多少瓶？”
波本以为她在问他们喝了多少瓶，怕黑麦这个惹祸精说实话，赶紧发挥从君度这里学来的屠龙术，美化一下数据：
“不多，就三瓶。”
君度扯出一个笑，没看波本：“黑麦，你肯定数过了。多少瓶？”
黑麦沉默着握住她的手，仔细地从手背摸到指尖，在她敲打键盘留下的指茧上摩搓。
“不算你我，二十五瓶。”
君度笑得苦涩，仰头将手里的君度全部灌进喉咙里，身体内部全是灼烧的痛感。她的眼泪泛得更多了，也更真切。君度睁大眼睛，想透过水光好好看清黑麦，黑麦却垂着头，没有看她。
君度拿着空的君度酒瓶的手垂了下来。
“那就是二十六瓶，”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得意地把空了的君度瓶子放到隐蔽酒架的最中间，隔着房间冲黑麦眨了眨眼，“恭喜你啊，洗脱嫌疑。我的这瓶黑麦你喝的都差不多了，送给你了，打包带走。”
咣。
刚刚还在装逼的君度因为饮酒过度倒下了。
2
呵，男人。
如果君度还醒着，她一定要痛斥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男人。一看君度人事不知，套话没戏，着急搜查房屋的波本立刻就撕破了他甜甜蜜蜜的小奶狗假面，装出一副君度正派男友的架势，连推带搡得联合苏格兰把名义上已经与君度解除关系的黑麦联手赶出去家门。
黑麦倒也干脆，反正君度已经晕了，现在演被小三上位扫地出门的下堂妻的戏码也没人看，利落地和配合出演的苏格兰出了门。行李也不用收拾了，黑麦想，反正都是刷的君度的卡。
房间里空空落落的，还剩下奸计得逞的波本和在地上瘫成一滩的君度。
波本完成了和黑麦一样的全套卧底搜查动作。搜身君度，确定昏迷。找窃听器和摄像头，没有。寻找暗柜暗门，只有书架背后的酒柜。转悠了一圈感觉时间并不紧迫的波本优先给君度墙上的白板拍照，再拿出公安特制的优盘插入君度的电脑开始拷贝。
文件传输的过程中，波本压抑不住的好奇心去看黑麦打开的酒柜。
一二三四五，波本数了一下，加上君度刚刚放进去的君度，一共二十六瓶。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君度和黑麦刚刚说的“不算你我”又是什么意思。
倒在地上的君度还没有醒的意思，为了不将人弄醒，波本也懒得把人抬到沙发上，就这么跨过她的身体凑近去看那些酒瓶。
雷司令、阿夸维特、司陶特……黑麦、君度。除了黑麦半空，看起来最近动过，君度是最新放上去的，其他的酒瓶旁边都有一层浅浅的灰尘，大概自从放上去之后就没有动过了。
波本的心冷了下来。
他听过这些酒名。在和君度去烤肉店的路上听到过。但没有这么多。
二十五瓶酒。
进入组织两年不到的君度手上有二十五条人命。
电脑上传出文件传输完毕的提示音，波本顺手拔下优盘放入口袋，又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转身离开前，他冷笑着拿走架子上已经空了的君度，没有看地上的君度一眼。
她倒是有先见之明。
公寓的门在波本的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倒在地上的君度眼皮抽动了一下。
3
君度是在审讯室冻醒的。
不是吧，阿sir，我在家里聚众喝酒也要被抓吗？
她的好学生波本，现兼任她的审查员，好心地给她讲解了一下她的罪状：
勾结大岛议员故意提交错误的数据模型，私自给自己的组员开放组织安全系统后门，疑似误导波本扰乱黑麦的刺杀任务，事情败落后意图构陷代号成员黑麦，瞒报收入，大量挪用组织经费。
君度的酒还没完全醒，眼神散着光。但一听到这么详细具体的指控，她的求生欲逼着她赶紧开口。
她干裂的唇一张一合，在只有波本能看到的角度威胁他。
我看到你了。
“嘘，”波本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绽开一个艳丽而危险的笑，“如果我是你，我就老实交代。现在是我，门外可是琴酒。”
君度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上次也是琴酒。也许就在这个审讯室，也许是另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房间，琴酒叼着烟，颇有耐心得折断了她的手脚关节。
“不是我，”君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即使她的声音抖到连自己都难以辨认，“我绝不会背叛组织。”
波本笑得更灿烂了。他当着君度的面，用君度的账号和密码登陆了组织内网，把屏幕转过来给她看。
黑麦的举报报告非常详实，图文并茂，密密匝匝，绝非高中学历可以达到的完成度。说起来，和君度本人起草的报告水准不相上下。
波本将报告往下拉，指着第四小节的标题给她看：
“拿出你专业人员的态度啊，君度前辈。这是你的系统预警吧？”
君度张着嘴，她百分百信任自己的系统，这是她的心血，她的杰作，她在组织里的立身之本。
她的立身之本清晰地闪着预警。
来自君度的私人ip地址，非法外接设备插入，连接时间超过半小时，足够拷贝她权限以内的所有资料。
身份异常
君度。
组织的繁文缛节制造者，着装规范制定者，股市抄底金融大鳄，卧底检测器，长线情报分析战略师，琴酒迫害者，君度，被自己编织的大网困住，罪证确凿。
当然是黑麦陷害了她。不对，也许是琴酒，或者是波本也有可能。
走投无路的君度反而冷静了下来。自证清白已经没有可能，这些罪证里面勾结大岛、背叛组织虽然是无稽之谈，可在组织的机密内网私开后门、挪用经费等等却是一查一个准。
君度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
“我要见朗姆。”
波本慢条斯理地把袖子卷到手肘以上，打开面前的包裹拿出一支注射器。
“没问题，麻烦君度前辈耐心等待。我们先把这些小小的误会解开，您说怎样？”
4
琴酒进来的时候君度还不肯放弃。
组织里的很多规章流程她都有参与咨询建议，审讯的流程她也经手过。
君度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牙关咬紧。
不能对有利用价值的目标施加无可逆转的损伤。
君度默默背诵着自己亲笔写下的条款，波本的手段富有想象力到堪称变态，但是他守住了这条底线。
我是安全的，君度反复告诉自己，我还属于有利用价值的目标。作为内勤人员，她的头脑和双手都是高价值资产，组织不会轻易毁坏自己。就算朗姆不插手，boss一向是支持我的工作的，我制定的流程，维护的系统，这些都是我的保命符。琴酒不敢做什么。
君度抬起头看向琴酒，眼里的火苗倔强地跳跃着。
琴酒难得没抽烟，摘下他的帽子放在一边，轻松地笑了出来。
“没有对你的脑子和双手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所以组织还没有放弃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君度？”
君度不接话，眼神愈发挑衅。
琴酒绕着她的椅子转了一圈。君度没有被绑住。也没有必要。波本在进入房间的前十分钟内就保证了这一点。
琴酒突然大力将她从椅子上拉起，让她面朝墙壁站住。君度的肌肉没有一处可以使得上力气，无可避免地向下滑去。
哧。
消音后子弹入肉又轻松穿出皮肤的声音。
君度一声没吭地向下趴倒。肢体难看得扭曲着，弯出诡异的弧度。
琴酒收回还在微微冒烟的□□，弯下身伏在面部因为疼痛而变形，却喊不出声的君度耳边说到：“我一直觉得，如果你可以克制住到哪里都要掺一脚的习惯，会更有用一点。”
君度张着嘴发出无声的痛呼，琴酒耐心地掐着表等待波本注射的药效过去，满意地听到君度嘶哑的哭腔。
“我们可以再试一次，或者你可以把你在安全系统里留下的后门说出来，”琴酒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枪口，“现在说的话，你只需要拐杖。下一枪就得坐轮椅了。”
君度害怕了。她没有想过组织可以剥夺她的双脚，而根据她自己制定的审讯规章，她知道琴酒这么做是完全符合规章精神的。
“后门绑定的是我的账号，”君度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字，眼泪不受控制地糊了满脸，看起来狼狈不堪，“密码就是君度。”
琴酒没有等外面的技术人员确认。
枪声又响了一次。
君度麻木地扑在地上，她的下肢不痛了。常识告诉她琴酒这一枪打穿了脊椎，就算立即就医也晚了。
琴酒恶劣地将滚烫的枪管贴在她露出的脚踝上，烫出一道红痕。
君度没有反应，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闻到烤肉的焦香味。
琴酒颇为满意地将枪放回大衣里，点上了一根烟：
“一点小小的教训，君度。没有组织，你不过是个找不到教职的二流研究员。”
疼痛让养尊处优久了的君度控制不了自己的任何一部分肢体，但好歹审讯这一关她算是过了。下半身残废就残废吧，没有动上半身说明琴酒没有骗她，只不过是给个教训而已。
“我为组织立过功，”自认安全的君度嘶嘶地说，“我为什么要背叛组织，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是被人陷害的。”
琴酒轻蔑地将烟熄灭：“你为组织立过功，组织也嘉奖过你。至于背叛，你这种软骨头的人，知道什么是忠诚吗？”
君度想要反唇相讥，却又一次被琴酒拽着头发拉起了上半身，失去知觉的下半身像断线木偶一样了无生气地耷拉着。琴酒的眼睛眼白远远多于绿瞳，盯着她的时候没有一丝感情，活脱脱是沙漠中锁定猎物的毒蛇。
琴酒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很聪明，即使是被她的公文折磨的时候，他也不会否认她的聪明。制定规则很有一套，文书工作虽然繁杂，但是足够细致的记录也能在很多场合派上用场。有一些算是天赋的本事，不叽叽喳喳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好用的情报处理器。可惜，也不够那么聪明。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在短短的一年之中就从组织炙手可热的红人，变成现在的一枚弃子。
琴酒收紧放在君度脖子上的另一只手，看着女人痛苦的挣扎，君度的脸色由白到青，再到紫，视觉已经被剥夺，但兀自不肯放弃。组织不至于就这样放弃我，君度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我是不可或缺的首席官僚，仅次于朗姆的高级情报员，内部审核系统的维护员。没有谁能代替我。
琴酒生出了恶劣的心思，没有选择更加干脆利落的方式给老同事留个体面，反而凑到她耳边用稍稍大一些的声音，确保她听得见自己的每一个字。
“组织永远不缺君度。”
君度挣扎的身体一颤，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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