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平湖弃表

欧亚重新来到滨江大道。他下了河堤，沿着小径向凤冠山走去。小径上不时有游人擦身而过。路边每隔一段路有长椅供人休息。在柳荫下面，还有石凳石桌。欧亚在路边的小亭子里买了瓶矿泉水，找了处石凳子坐下。他一边喝着水，一边想着寻找镜表的办法。一个胖子沿着小径走了过来。他手中牵着一条棕红色的藏獒。藏獒体型硕大，颈项上鬃毛挓挲着，黄绿色的眼珠子荒远怪异，不怒自威。

        胖子体型高大，但身段灵活矫健，年龄与欧亚不相上下。他手中夹着枝香烟，径直向欧亚走来。

        他向欧亚扬扬手，“哎，有火吗？”

        欧亚抬头看看，圆头圆脸圆眼“三圆”的造型，一下就认出了他。欧亚不动声色地说：“没有。“

        胖子嗨了声，一屁股坐到欧亚对面的石凳上，向四边扫视着，寻找吸烟的主。藏獒顺从地蹲在他的脚边，咻咻地吐着长长的红舌头，两只黄绿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欧亚。欧亚神色自如地没有理睬此狗，心里想着万一藏獒扑过来该怎么办。在短暂的时间里，欧亚已大概了解了胖子的来龙去脉。他叫高俊健，就是八年前偷袭鲁少林的摩托车手。让欧亚意想不到的他竟然是高俊奇的同胞弟弟。高俊健游手好闲技校毕业后也没有稳定的工作。最近二年在本地一家保安公司任职，还不知是不是凭他哥哥的面子，才混了这么长日子。

        欧亚一身休闲装戴着副太阳镜，胖子没有认出欧亚来。胖子解开衬衣的扣子，扯开衣襟扇着风，咧着嘴骂道：“该死的天，还这么热！”他从路上收回目光，把烟夹到耳朵背后，转头看着欧亚，问：“你是外地来的？”

        欧亚是一副北方口音，“是的。”

        “bj吗？”

        “哈尔滨。”欧亚多了个心眼，大学同学中有哈尔滨来的，他嘴里打着嘟噜回答。

        胖子牵起狗，骂骂咧咧沿着滨江花园向西走去。“妈的，抽烟的都死绝了！”

        欧亚心里乱极了。高俊健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决不会是顶着大太阳到这里来溜狗的。幸好高俊健没有认出他。也许这八年里自己在外形上有了很大的变化，人长高了，变得强壮有力了。欧亚想到，高俊健很可能是接到他哥哥的通知才来到滨江花园的。他们是猜到我会来这里，还是这里是他们重点保护的地段呢？

        “与其到处乱找，还不如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欧亚下了决心，毅然从石桌旁站起身，随着高俊健的方向向凤冠山走去。他从侧门进入平湖公园来到望江亭。山下江水浩渺，碧波如镜。身旁古樟树苍翠碧绿，春天里退尽了去岁的旧叶，夏日里千万片新叶在阳光下盎然长成，秋天里片片树叶坚挺如玉，迎着金风在高大的树冠上猎猎作声，诉说着岁月的深远悠长。不远处的平湖一中已经搬迁它处，附近已经变成繁华的商业区。原是幽静的望江亭里，学生们的喧闹声已难听到，喧嚣的市声却隐隐可闻。少了一份宁静，多了一份燥动。凤冠山头上清洁明亮，丛丛充满诗意的碧草已是没了踪影。古樟树下高高的土台和铁栅栏，让古樟添了一份尊贵，少了一份亲近。多了一丝娇媚，少了古朴和遒劲。

        站在古樟树下，欧亚忆起了多少过去的岁月。八年了，那古樟肚子里的三个小药瓶还在吗？他呼唤着手上的镜表，想让自己进去看看，然而前不久还运用自如的镜表，这时候却摆出了冰冷的脸孔，对欧亚的要求是不理不睬。显得毫无人情。欧亚的心紧缩起来，暗暗祈祷，镜表你可千万不要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哇！转而一想，这块镜表是借来的，金世明针对我的任务在表上做手脚也有可能。这么一想，欧亚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欧亚离开古樟树快步向山下走去。在半山处，有块“平湖茶室”的牌子插在岔路口。欧亚就站在岔道口，进入了自己的800编程室，然后就像个幽灵似的飘进了茶室。首先看到的是棕红色的藏獒，它蹲在门口，游客见了它纷纷绕道，想进茶室的都打消了念头。高俊健靠在躺椅上，一边品尝着花茶的香味，一边在吞云吐雾，好像根本没有看见“禁止吸烟”的告示。

        欧亚退了出来，他摇摇头，心想茶室的工作人员怎么不上去管管？

        欧亚下了山，来到平湖大堤上。这里的景色与山上完全两样。见到内湖里那朵朵的红莲，那亭亭的绿叶，欧亚的手腕上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脉博怦然跳动，血流加速，砰然有声。当他走上九曲桥，这感觉越是强烈。顺着感觉他走进了赏莲亭，这心动的感觉就像当年他在这里见到时香那般强烈，不可抑止。深深压制在心底的激情在刹那间喷发出来，他面红耳赤，几乎要叫出声，我回来啰！赏莲亭里坐着的两个姑娘见他这个神情被吓坏了，她们赶紧跑了出去。跑出老远，才敢回头向亭内张望。欧亚用力甩着头让自己冷静下来。那遇见亲人般的激情仍在体内汹涌澎湃，那手腕处被勒住的血液烧得滚烫。欧亚的左手情不自禁地举起来指着湖面，就好像指着朵朵的红莲在高声赞美，太美了，你看你看，双蒂并莲，箭荷出水！欧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卸去身上的力道，松开手臂上的肌肉。手臂仍平举着指向湖面，似乎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它。欧亚的心激动起来。心想是不是自己丢失多年的镜表就在湖底下召唤自己？欧亚试试自己的右手，毫无反应，只有左手感到有一股引力在拉扯着他，就像有个小孩拉着他的手臂喊着他：“叔叔，走，买糖糖去！”欧亚赶紧走过九曲桥回到岸上，力道小了些。他背对着湖面，感觉到那一股力把他拉转身，重新对着湖面举起手。手指着的是外湖。

        欧亚租了一条船慢慢划到外湖，手臂上的烧灼感愈加强烈。他把手臂浸到水里，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他的手，游艇翻了，欧亚落到水里。岸上传来游人的尖叫声：“有人落水了！”

        欧亚只来得及拍打了两下水面，人就被吸入湖水里。表面平静的湖水，水底下却是暗流涌动。欧亚打着转被吸引到湖心。欧亚像只陀螺越转越快，头向下几乎笔直地急坠。情急之下，欧亚向镜表发出指令，慢慢慢，但镜表并没有延缓现实时间的功能，欧亚左手向前剌穿湖水像颗炮弹向湖底急射，形势越来越危急。欧亚突然明白这都是镜表惹的祸，再容不得欧亚多想，他急速解开表带，镜表带着啸声急冲湖底而去。欧亚打开手脚打横身体，让自己慢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太阳像个暗红色的香火头悬在头上。冷冷的湖水紧紧地压迫着欧亚，气泡从嘴里，鼻子里往外直冒，滋啦啦叫着慌慌张张向水面逃窜。欧亚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急着上浮。他水性很好，在大学期间，他带着氧气瓶在海水里也下潜过十来米。但像今天这样急速深潜入水，他还从来没有过。要再晚一点，巨大的水压会让他身体内来不及逃逸的气体，爆裂开他的肺泡和血管。

        他想不到湖水竟有如此之深，传说平湖里有一个深潭，深不可测，这看来是真的了。冰冷的湖水似乎冻住了他的思想，憋闷的胸口似乎要爆炸。欧亚张开嘴，湖水噗哧一声立刻灌满嘴腔，争先恐后往胸腔里挤，被一条柔软的阀门给坚强地阻挡在嘴腔里。欧亚吐出一半水，然后从胸腔里匀出仅有的一丝气息经鼻腔进入嘴腔。经过微弱的置换后，少量的氧气回到鼻腔，水被吞入肚中。欧亚又张开嘴，新的湖水又涌入嘴中。因胸腔中的空气几乎已被耗尽，欧亚已不可能借助自身的浮力上浮。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双臂轻轻压着湖水让自己慢慢上浮。他已经能听到湖面上嘈杂的人声。欧亚漂浮出水面，人们发现了他。救生员第一个冲上来，把他带到岸上，用救生衣将他的身子垫高，头自然下垂，清冽的湖水从嘴角两边流了出来。救生员检查过欧亚的口鼻中无异物后，解开他的腰带，从裤腰上扯出衬衣解开扭扣，露出两块健美的胸大肌，准备给他做人工呼吸。欧亚听到救生员那粗重的鼻息，闻到了一股热哄哄的口臭，忍不住睁开了眼，坐了起来。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男男女女围着欧亚，让欧亚有点难为情。救生员热情地向他询问着情况，欧亚说是我在船边想洗个手，船不知怎么就翻了。救生员要他到值班室坐坐压压惊再走。欧亚说不用，他得回去把湿衣服换掉。欧亚听到游客中有人在打120急救电话，在嗡嗡的人声中似乎还有人在呼唤高队长和电视台。欧亚急忙挤开人群走出了公园。

        欧亚在人们诧异的目光里回到了旅馆。他用热水冲泡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把借来的镜表丢掉了还差一点送了命，喜的是他有了找镜表的线索。他想起自己解下手表，酷尔表像离弦之箭直奔湖底而去的那一幕。那是老朋友急切相见的冲动和忘乎所以，有一种万夫不能阻挡的神勇！退一步说，即使不是他的镜表，也一定有其它的宝贝在呼唤他的酷尔！看来平湖的传说不会是假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欧亚就想到，公安对他的监视，是不是他们接到什么举报，说自己要来平湖下水盗宝啊？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欧亚想去平行空间看看。他连发了几个指令，但他一动不动，什么也没看到。好半天，他苦笑了一声，想起来他已经将借来的镜表丢了。

        欧亚实在不放心，换了一套装束，抓紧时间又去了一趟平湖公园。公园里似乎很平静，他在平湖里所掀起的波浪现在连一个涟漪也不存在了。就在打算离开公园的时候，欧亚远远地看到高俊健从凤冠山上下来，他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藏獒跑在他前面，就像一团滚动的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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