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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又见


李澜是自戕的。

        宸王派兵攻入宫中之时,他知自己时日无多,对着城门重重叩首,吞下了挂在身上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金坠。

        那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物件,他就算死也要将它一起带走。

        对李澜来说,他并不惧怕死亡,相反,他视死如归。他这一生在权利和欲望中沉沦,早已厌倦世间,尤其那人死后,他锁心断情早没了在这人世的乐趣,谁知再次睁眼他竟重生了。

        李澜起初并不敢相信自己活着,甚至回到了小时候。于上辈子的他而言,现在才是他悲惨一生的开始。

        李澜本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父亲是鄞州的一任地方小官。他自小聪慧好学,五岁开蒙,七岁已能背千家诗,生活更是无忧无虑。直到他八岁那年,一场大火将所有一切烧了个精光,他的爹娘、才刚刚会说话的妹妹……全家二十三口均葬身火海。

        官府查案敷衍,判了个他人寻仇的结论就不了了之。可李澜知道,他爹勤政爱民,断案从来公允,又乐善好施,常常为了接济百姓自己吃糠咽菜。而他的母亲温柔大方,与邻里关系更是和睦,从来没有急过眼的时候。

        是问,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有仇人?

        所以,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彼时,李澜还是个孩子,家没了,一时忧惧交加,顿感前途迷茫。李大人是为了上任才到鄞州的,因此他的族亲都在外省,他也不知去投奔谁,只能一个人漂流在外,孤苦伶仃,冷了住树洞,饿了吃树皮,整个人瘦得皮包骨。

        在他浑浑噩噩、快要饿死之际被当时外出采药的董大有救了回去。

        董大曾在鄞州做过游方郎中,因兄弟坑害没了田产。时值他的妻子林氏难产而死,他更是连下葬的钱都拿不出来。李澜的父亲听闻此事,慷慨解囊,帮着办了后事,见着他一个大男人带个刚出生的女娃娃不方便,便把他的女儿窈娘抱回府中。

        那时李夫人刚好生下小女儿李檀,奶水充足,便帮着哺了一阵窈娘。直到董大将手上要紧的事儿办好,才放心让他将窈娘接了回去。

        这份恩情,董大一直铭记于心。之后,他变卖了家当,通过一个同乡介绍做起了药材买卖,日子也才渐好。过不久就从鄞州搬到了隔壁的县城,没想到一次外出采药竟然碰上了曾在李府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公子。

        当时的李澜衣着褴褛、形容狼狈,董大将他带回家中,熬药治伤。

        李澜昏迷几日后醒来,不吃不喝,仿佛行尸走肉。董大惋惜叹气,倒也没多说,几天后才知道李家满门被灭的消息。他是个聪明人,再看李澜如此形状,便做了把李澜当自己家孩子养的决定。

        那时的李澜存了死志,亲人离去,连家都成了灰烬,每每看到和妹妹同岁窈娘,他都忍不住默默流泪。

        白日里,董大不在,就让窈娘跟李澜待在一起。

        窈娘年纪小,却是个知冷知热的小棉袄,爬到李澜身上,小肥手给他擦眼泪:“哥哥,你别哭,我把自己的糖都给你吃!等窈娘长大了,给哥哥买糖吃。爹说,吃了糖就不疼了!”她从兜里掏出指甲盖那么小的糖块,上面都已经黏答答了,她还当块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塞到他的手里。

        李澜止了哭,把糖还给窈娘,摸了摸她的脑袋。他看到窈娘衣裳上的五六个补丁,看到他住的这间房破败得有好几个地方漏风,床上的被子里面棉絮都板结了……但捧到他面前粥水是热乎的,他盖的被子也是最暖和的。

        这一对父女其实过得并不好。可是为了照顾他,董大每天早出晚归,天不亮就出了门,还得给他们准备饭食,窈娘虽然是个小姑娘,却也愿意把自己爱吃的东西送给他。

        对于他们,李澜是感激的,但是同时爹娘自小的教育也让他为自己的现状感到羞愧。

        他不想自己有胳膊有腿儿的,还要做个累赘,拖累别人!

        以前,他不是。现在,他更不是。

        上辈子,那之后很长一段日子,李澜帮着董叔照顾药材铺生意,如此过了几年,他们攒够了钱就搬到汴京近郊。两年后,李澜十五岁,他重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等到二十二岁时,由着董叔做主,李澜娶了十五岁的窈娘为妻。

        他娶窈娘并非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一份责任。为了报答董叔的恩情,他愿意照顾窈娘到老。甚至于,他愿意安稳的过日子,为了董叔一家忘记曾经父母惨死的仇。

        可后来发生的事儿,并不是他能解决的。

        窈娘被掳,董叔惨死,他求告无门还被人毒打一顿险些残废……他不得不入宫做他最为厌恶的那种人,他为了权利,为了报仇,在刀尖上行走,他任由自己沉沦在黑暗之中,成为无边夜色中最让人恐惧的存在。

        那一桩桩、一件件,层出不穷的悲痛都仿佛就出现在昨日。他只要闭上眼,那些触目惊心的景象仿佛如刀割一般刻在他的脑海里,血肉翻涌。

        他这一生跌宕坎坷,杀伐决断,唯独亏欠的两个人。一位是曾经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皇后娘娘宋昙,另一位……李澜不敢想,汗水顺着他的紧蹙的眉头划了下来。

        他只记起了自己送她出关那日。

        戈壁坚硬,黄沙漫漫。

        他看着她乘坐的马车离开了他的视线,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却在两日后收到了她抵达北狄腹地自尽而亡的消息。

        她是圣上亲封的和亲公主,到达北狄不过三日便自寻短见。这无疑是大罪!

        那是他唯一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救回了她的贴身丫鬟阿泠。

        主子死了,阿泠跪在李澜面前哭得不能自已,也带来了她临终前的一句话——

        她说:“李澜,我卫舒宁这辈子知你、懂你、爱你,我做的一切皆是遵从本心,我伤、我死、我懑,亦不怨你。惟望来世,与君不复相见。”

        好一个,与君不复相见!

        ……

        “当——”

        一记梆子声仿佛重重地敲击在李澜的太阳穴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的额上青筋暴起,浑身的汗几乎将中衣浸透。昏暗的灯光中,他喘着粗气,近乎颤抖地感受着直刺那胸口的寒意,低头,宣纸上是一笔力透纸背的墨点。

        他盯了许久。

        待到眼神恢复清明,再将两张宣纸垫到下面,他举笔沾满墨汁,就着烛光写起:“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1”

        窗外,打更声渐渐远去,似夜中静默的涟漪。

        ……

        半个月后,玉壶山。

        宋昙近来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她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上辈子这时候的自己是怎么过得了,但她可以笃定,那时候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闲适。

        早起,宋昙同师兄姜泽一起跟着洛北仪读书写字。她练字勤勉许多,那一手楷书也写得越发规整。下午空闲,她会先练一会儿字,再做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看书或者研究吃食。

        她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加上对洛北仪有心亲近的讨好,在他的书屋淘到了不少好书来看。

        对于宋昙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欢,洛北仪并不觉得高兴。

        毕竟之前的宋昙在他心中实在算不上好学。她六岁上山之后虽也按时上课,但要说多勤勉,倒也未必,只能说上一句中规中矩。

        可那次下山归来,她就突然喜爱读书。

        不仅如此,宋昙读书很快,旁人一天只能看一本书,她一天能看下来两本。以至于很大程度上让洛北仪觉得她除了心血来潮外,还有故意在他面前卖弄作好的嫌疑。

        每个学生都希望得到自己老师的青睐,这无可厚非,但如果是以这种方式,估计没有一个老师会喜欢,洛北仪也不例外。

        他认为,人可以蠢笨,可以不够聪明,但于学习一道投机取巧,是对书册和著书者的不敬。

        因此,宋昙这次去借书时不出所料地在洛北仪那碰了壁。洛北仪对着她好一顿劝诫,把她都说蒙了。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恭敬作揖,很是坦荡地说:“师父说的很对,每一本都值得认真赏读。师父愿意将书册借给我,我十分感激,读书时也不敢怀有轻蔑的想法。师父若是不放心,可以用书里内容出题考我,瞧瞧我是不是认真读了。”

        洛北仪皱眉,半信半疑,取了其中一本游记,点了一处客行山中所著的诗句来问。宋昙作答,并没有不妥,反而十分详尽。他又问几题,宋昙面带微笑一一回应,没有一处说的是题外话的,很显然是认真看过了的。

        洛北仪知道是错怪小徒弟了,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正不知如何开口,见宋昙又行礼,说去屋里取东西。

        等了一会儿,宋昙抱着一叠宣纸跑上来。

        小丫头光洁的脑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子,她也顾不得擦,兴奋地把宣纸递给洛北仪:“师父,这是我做的书册笔录。我把每一本书的要点和心得都写下来了!”

        想当年,她做皇后时虽然荒唐,但也做过一些好事儿,比如将钟子楚召进后宫之中,明面上说是当个面首,实则是为了保全钟氏一脉。这也是无奈之举,实在是三公之首的钟大人触怒了皇帝,她当时还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但又不敢开口直接保人,这才出此下策。

        钟子楚状元之才。她同他对弈,同他聊赋,学到的东西非常多,这种读书方法也是他教她的。说起来,这位钟子楚也算是她半个师父了。

        此刻,洛北仪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笔迹,虽然字写得马虎,但记录的东西倒是有些意思,点头道了声“不错”。

        宋昙借坡下驴,忙道:“师父,那我还能再借几本书吗?”

        小徒弟满眼憧憬的样子,仿佛他的藏书房是个巨大的宝藏一般。他没有理由答应。

        看着小徒弟高兴地在书架前走来走去,挑选心仪书籍的模样,洛北仪心中不免一顿。

        他这一生恐怕也只有姜泽和宋昙两个徒弟。姜泽体质不错,随着班九习武未来可期,可他为人木讷,于兵法一道只通大概,不算是能佐领雄兵百万的将帅之才。

        之前他也觉得宋昙不行,可现在观察她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却有了不同的想法。

        宋昙如今虽然才十岁,却是个很善于品读的人。他提问的有些问题很是隐晦,她却能参透其中,道出精髓,可见其天赋卓然。若是假以时日,或许……可为什么,偏偏,她是个女孩。

        非是说女子不能为将,而是其中艰难费常人能比。

        洛北仪眉心皱起。

        还是再等等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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