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缘起
华灯初上，行人攘攘，街道两旁的小贩热情吆喝，酒肆里时不时传出醉汉的笑声。
大昭不设宵禁，因此夜晚的京城和白天一样热闹非常。
一辆马车从皇宫的方向驶出，繁复精致的花纹引得百姓纷纷侧目。
宫里的贵人这个点外出可不太常见呢。
马车稳稳停在瑛国公府门口，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被宫女搀扶着下车。
“皇后娘娘。”
等候许久的管家忙不迭上前行礼。
妇人虚扶了他一把：“徐伯不必多礼，阿颜现在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徐管家深深叹了口气，引贵人进府。
产房外站着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俊秀的脸上此刻满是忧虑之情。
“阿庭。”
皇后走至内院，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弟弟焦急的样子。
“阿姐，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前些年父母相继离世，国公府又独一脉，没有长辈可相商。
正所谓长姐如母，再加上江皇后几年前诞下一子，作为过来人多少有点经验，所以江庭看到江皇后到来，稍微安下心神。
江皇后神色凝重：“女子分娩相当于一条腿迈进了棺材，又听说阿颜难产，我怎么可能坐得住。”
江庭一脸懊恼：“阿颜身子本就弱，我早就说过不要这个孩子，可她偏要……”
“你这是什么话！”
江皇后厉声喝道，但念在弟弟也是出于担忧，于是放缓语气：“知道你心疼阿颜，但我们江家也不能绝后啊！”
江庭正想开口，房内突然传来女人尖利的痛呼。
“啊！！！我、我没力气了……”
“再加把劲，夫人，就快出来了！”
“阿颜！”江庭情急之下想冲进去，被江皇后拉住了。
“多备几碗参汤来。”
江皇后冷静地吩咐完下人后，转头安抚江庭：“你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现在只能相信阿颜。”
一盆盆触目惊心的血水被端出来，看得江庭眼角发酸。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房里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
“生了！生了！”
一个婆子出来报喜：“是位千金！”
江庭闻言拔腿跑进房内，没去看接生婆怀里的女儿，首先关心夫人的状况：
“阿颜，你受苦了。”
床上的妇人气息虚弱，汗水濡湿了鬓发，嘴唇血色尽失，虽然脸色苍白，但不掩她秀丽的容貌：“让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产婆很有眼力见地把婴儿抱上前。
“是个女孩，和你一样好看。”
江庭怜惜地擦了擦妻子额上的汗。
“这才刚出生，哪里能分辨得出好不好看。”说归这样说，温氏还是甜甜地笑了。
“我这弟弟惯会哄人。”
江皇后款款走入室内，在后宫雷厉风行的女子此刻如平常妇人般关心自己的弟媳：“阿颜，辛苦你了。”
“有劳姐姐大驾光临……”
温氏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却被江庭和皇后双双按住：“一家人不用讲究那么多虚礼，你刚分娩，好好躺着就行。”
襁褓里的婴儿似乎不满自己被无视，再度大声哭喊起来。
“不哭不哭，爹爹抱抱。”
江庭这才把心思放到刚出生的女儿身上，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哄着，仿佛是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江皇后不禁莞尔：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宁肯不要这个孩子的，明明心里欢喜得紧。
“夫君可想好名了？”温氏柔声问道。
“都听夫人的。”
“大名还没有头绪，小名倒是想了一个，就叫‘枝枝’如何？”
“好，真好！夫人想的名字都是极好的。”
取个名都能发展成夫妻间的你侬我侬，江皇后无奈打断：“难产的孩子大多体弱多病，为了好养活，平民百姓一般给孩子取个寓意不那么好的贱名，以此祈盼幼儿健康成长。”
江庭点头赞同：“阿姐说得是，不过我们毕竟不是普通人家，取的名字也不能太低俗……”
他沉吟片刻，最终敲定道：“就叫寒枝好了！”
“寒枝……是个好听的名字。”温氏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
“寒枝吗……”江皇后若有所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阿姐？这名字可是不妥？”
“不，只是觉得甚巧。”江皇后笑着说，“宁王昨日喜得一子，因是早产儿，故也给他取了个贱名‘疏桐’，疏桐寒枝，听起来可不是巧？”
“御医说过若云脉象不稳，没想到会比我提早一个月分娩。”温氏惊讶道。
温氏和宁王妃是闺中密友，两人先后怀孕，本以为自己会先生产，没想到最后竟是宁王妃抢了先。
“哼，难怪今日不见他上朝，原来是忙着在家抱孩子。”
江庭和宁王自幼打闹着过来，从四书五经到结婚生子，凡事都要争个高低先后，此时得知对方比自己早一天得子，江庭心里有些不服气。
“不过——”
他轻轻亲了下闺女的脸蛋：“男孩哪有女孩可爱，宁王终究比不得我哈哈哈哈哈。”
温氏和江皇后对视一眼，姑嫂脸上皆写满了无奈。
宁王和瑛国公是至交好友，宁王妃和国公夫人又是手帕交，现如今两家一前一后得子，名字还起得登对，指不定以后要结成亲家呢。
一时之间京中对这桩美谈津津乐道，每个人都相信两位小贵人长大后定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事的两家可顾不得外头怎么议论，这几日正忙着操办孩子的百日宴。
这厢帝后刚参加完小世子的百日宴，又是赏金银又是赐封地；隔天又莅临国公府的宴席，也不知女娃儿怎的合了圣上眼缘，永昌帝大手一挥封了个曦乐郡主，还亲手选了块富饶的地盘作为封地，待遇不比宋小世子差到哪里去。
别说是平民百姓了，整个朝野都为之震惊。
赏赐宁王府也就罢了，人家好歹是正儿八经的皇室。
可国公府再怎么尊贵，也不过是圣上的臣子，虽说出了个皇后，但骨子里毕竟没流皇室的血。
然而圣上竟封了瑛国公之女为郡主，足以见对瑛国公府的重视。
众人不免艳羡：小世子和小郡主如此得圣心，以后在京中不得横着走啊？
两位主角对于自己多金贵一点概念都没有，正并排躺在国公府的锦被上，无聊地吐着泡泡。
“桐儿和枝枝的生辰仅差一天，办起宴来可有得热闹。”宁王妃生得美艳，笑起来更是动人。
“是啊，这两个孩子真有缘分。”
温氏应和着，眉眼间却尽是愁色。
“你是在意枝枝被封为郡主一事？”宁王妃看穿了好友心事。
“陛下子嗣单薄，膝下没有公主，好不容易瞧见一个女孩，内心自然十分喜爱。况且我家那位也说了，陛下是借此机会抬高国公府，也敲打敲打自恃君宠的那几家。”
“我明白。”温氏仍是愁眉不展，“我家夫君和陛下自幼相交，陛下对国公府的恩宠都是真心实意。但树大招风，我只怕今后有人对枝枝不利。”
“你呀，就是瞎操心！”宁王妃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好友的额头，“偌大的国公府还护不住一个小姑娘？你父亲是当朝宰相，皇后娘娘又是枝枝亲姑姑，你只需要担心她将来会不会被宠坏！”
“我的女儿就该娇养。”温氏提及这个话题便硬气起来，抛却心头的烦忧，“宠坏了也有国公府兜着!”
“这才对嘛，想那么多作甚。”
“哇啊——”
一直乖乖躺着的江寒枝突然哭闹起来，原来宋疏桐胡乱挥舞的小手不小心砸在她脸上，把她弄疼了。
婴儿皮肤嫩，这一下直接让江寒枝的脸上红了一大块，温氏急忙把她抱起来哄。
“好你个臭小子，怎么能欺负女孩子？”
宁王妃抱起儿子教训道，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两位年轻的母亲哄的哄、训的训，见孩子们安分下来，就又放回床上并排躺着。
谁知过没多久哭声再次响起——这次换成江寒枝捏了宋疏桐的脸。
3个多月的孩子好奇心旺盛，摸到什么都要拿在手里捏捏，这一捏没轻没重的，宋疏桐肯定痛得嚎啕大哭。
他一哭，江寒枝也跟着哭，两个人一个哭得比一个响，跟比赛似的。
“哎呀哎呀，两个小祖宗这是怎么了？”
正当温氏和宁王妃手忙脚乱的时候，江皇后牵着一个幼童走了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都说了不必多礼。”江皇后笑着免去她们的礼。
宁王妃向来心直口快，见江皇后这样说，也不拘着：“皇后娘娘今日怎得空过来？还带着太子殿下一道。”
“明儿说想看弟弟妹妹，我就带他过来了。”
江皇后示意身后的儿子上前。
“明儿拜见舅母，拜见皇婶。”
五岁的小孩一脸正色地作揖行礼，看得温氏和宁王妃“噗嗤”一笑。
“枝枝和桐儿为何号哭？可是没有喂奶？”
温氏向江皇后解释：“两个人互相磕碰了对方的脸，估计在耍性子呢。”
“舅母，皇婶，我可以摸摸弟弟和妹妹吗？”
宋越明板着一张小脸问。
与他的表情相反，男孩眼里闪着期冀的光。
“当然可以。”温氏和宁王妃忍笑点头。
宋越明伸出两只小胖手，轻轻揉了揉江寒枝和宋疏桐的脸蛋：“弟弟不痛，妹妹也不痛，我给你们揉一揉、呼一呼，痛痛就飞走啦。”
温氏和宁王妃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孩子终归是孩子，再怎么装大人也改变不了孩童的特征。
宋越明不好意思地说：“我摔倒时，母妃就是这样做的……”
江皇后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明儿喜不喜欢弟弟妹妹？”
“喜欢！”
宋越明上头有个长他两岁的二皇兄，下头有个四皇弟，但和他同年出生，差不了几个月。见到小小一团的宋疏桐和江寒枝，他才真正有了当哥哥的感觉。
“既然喜欢，那明儿作为哥哥，是不是应该爱护弟弟妹妹呀？”温皇后借此机会教育儿子。
“嗯！”
宋越明用力点了点头，好像怕在场的长辈们不相信，还拍了几下小胸脯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弟弟妹妹的！”
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又将屋内的大人给逗笑了，拉着小小年纪的太子又是夸又是摸头的。
早就止住眼泪的宋疏桐和江寒枝，见自己被晾在一旁，又开始并排吐着口水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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