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梅宴
给门房看了拜帖后，负责引路的丫鬟带领着两人入内。
张淑妍亦步亦趋地跟在陈诗婷后面，始终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因为是赏梅宴，陈诗婷今日全身上下都是梅红色：梅红的衣裙，梅红的绣鞋，梅红的口脂，就连头饰、耳环一类也都镶嵌着红色的装饰物。这颜色本就显老气，和这个年纪的姑娘完全不搭——确实夺人眼球，只是俗了点。
张淑妍在心里默默对表姐的穿搭品评一番的间隙，两人已经走到了正殿。
主位上端坐着的，便是当朝长公主。
长公主虽四十有余，但毕竟是没有生养过孩子的女人，体态丰腴，尽显富态，再加之保养得当，年近半百仍风韵犹存。
“臣女参见长公主。”
“是陈老将军和张尚书家的姑娘吧，免礼。”
长公主保持着扶额的姿态，甚至不愿高抬贵手，只用眼神示意两人就坐。
“谢公主。”
张淑妍不卑不亢地又行了一礼，敏感察觉到公主语气冷淡，这态度恐怕针对的不是她俩，而是她们背后的家族。
长公主和江皇后素来亲厚，对太子疼爱有加，自然不会给二皇子一派的人好脸色。
“陈小姐今日的打扮倒是亮眼，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这赏梅宴是什么相看大会呢。”
长公主扫了一眼陈诗婷的穿搭，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多贵女不禁掩口偷笑——
公主府的赏梅宴历年来的都以小辈居多，各大世家掌权人心里门儿清，知道长公主膝下无子孑然一身，又上了年纪，难免孤单寂寞，所以一个劲怂恿自家孩子参加宴会，以讨公主欢心。
既然赴宴的都是些才子佳人，总会生出这样那样的火花。大朝又民风开放，不忌男女同席，是以年复一年，这场赏梅宴倒成了世家公子小姐们相看的一个契机，公主本人又是爱热闹的性子，对此也乐见其成。
只是默认归默认，摆到台面上讲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长公主当场揭开自己的心思，陈诗婷的脸顿时涨得和衣衫同色，狠狠瞪着窃笑的几个人，对方立马就不做声了。
小门小户出身的，也敢嘲笑到她头上？
还有这个长公主。
陈诗婷愤愤地暗啐：皇后都没那么大架子，一个庶出的公主竟跟她摆谱，等表哥登上皇位，迟早让这老女人吃不了兜着走！
张淑妍心里清楚，长公主这是在给她们下马威。外人眼里，自己和陈诗婷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怕冲动的表姐再惹出什么事端，她赶紧拉了拉陈诗婷的袖子。
“公主玩笑了，诗婷只是觉得这颜色和梅花颇为相称……”
感受到表妹的提醒，陈诗婷不情不愿地解释道。
长公主没有错过她愤懑的表情，知道对方不服气，但也没说什么，只冷哼一声，扬了扬手让她们落座。
“姑母！”
一道靓丽的身影奔入室内，径直来到长公主面前。
“你慢些，殿下面前没规没矩的。”
稍慢一步的温氏携江连晟向长公主问好，顺带教训了下风风火火的女儿。
“小姑娘活泼些好，本宫就爱她这性子。”
长公主护犊子似的把江寒枝圈外怀里，食指轻点她的鼻头：“小没良心的，今年知道来了啊。”
江寒枝捂住鼻子，笑嘻嘻地说：“姑母又不是不知道我应付不来这场合，再说平常都和宋疏桐一起来看您呀。”
小姑娘娇憨的模样惹得长公主母性大发，搂在怀里爱不释手。
瑛国公和永昌帝情同手足，身为太子的表妹，又和宋疏桐一同长大，江寒枝随两兄弟叫长公主声“姑母”并不为过，反倒是江连晟规规矩矩地喊着殿下。
周围贵女们看到江寒枝如此得长公主的心，纷纷投去嫉妒的眼神。
只是羡慕归羡慕，想到当事人是江寒枝——瑛国公府嫡女，和皇室沾亲带故，连永昌帝都十分宠爱她，再不是滋味也只能咽下，谁让人家投了个好胎、家世比自己好呢？
“对我们臭着一张脸，那死丫头倒成了心肝宝贝。”陈诗婷嘀咕道。
“少说几句吧，这可是在公主面前。”张淑妍加重了语气，“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听见……”
“知道了，你凶什么。”陈诗婷闷闷不乐地撅起嘴，终归没有再抱怨。
“公主殿下，太子表哥他们可来了？”
作为在场唯一的男性，江连晟被女孩子们盯得浑身不自在，试图找个借口溜走。
江寒枝也注意到众贵女用看猎物的发光眼神看弟弟，急忙从公主的怀里钻出。
开什么玩笑，虽然自家弟弟的容貌端正昳丽，但他才十一岁啊！这些女人太可怕了，得赶紧把弟弟拉走！
于是她也问：“对呀对呀，表哥和宋疏桐他们来了没有？”
“说是公事耽搁了，晚一点才能过来。”长公主微笑道，“男客们已经在梅园了，你们也出去玩吧。”
“您不去吗？”
“本宫老啦，经不住这天寒地冻的，这赏梅宴本来就是为你们年轻人办的，本宫就不去凑热闹了，和你娘亲谈会儿心。”
“姑母才不老呢！”
江寒枝飞快地在公主脸颊亲了一口，然后拉着江连晟一溜烟跑没了影。
其他人得令也依次告退，在丫鬟的带领下前往梅园。
“这孩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温氏被女儿的大胆举动吓得不轻。
“无妨。”长公主抚摸着被亲的地方，望向江家姐弟的背影充满慈爱，“本宫都羡慕你有如此可心的闺女了。”
“她呀，不让我操心就好了。”温氏嘴上埋怨，眼里却尽是蜜意，“从小到大不知闯了多少祸，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的，今后可怎么嫁人……”
“都是疏桐那臭小子捅的篓子，你可别怪枝枝。”长公主把锅全推给自家侄儿，“说到嫁人，枝枝也快及笄了，你心中可有适合的人选？”
提起这个话题，温氏便满面愁容：“唉，人选我倒是有几个，只是枝枝惯不喜欢各种交际宴会，也没机会认识多少青年才俊。门第家世是其次，总归要挑个她喜欢的，若是我们做父母的不顾孩子意愿擅自做主，将来她在夫家过得不幸福可怎么办……”
“难为你了。”长公主轻叹。
她虽然没做过母亲，但也多少能体会这番心情。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长公主眼睛一亮：“诶，你觉得越明如何？”
温氏震惊：“您是说太、太子殿下？”
“对呀！两人本就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知根知底的，亲上加亲岂不妙哉？而且我看越明是真心宠爱枝枝，磕着碰着都要心疼个半天……”
长公主越说越兴奋，语速也变得飞快。
“这、这哪成……他们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而且枝枝年纪小，担不起太子妃的重任……”
其实更重要的一点，温氏碍于皇家颜面没有说——宋越明将来是要登基为帝的，后宫三千佳丽少不了，她不愿女儿后半生困囿深宫、和嫔妃们勾心斗角。
公主没注意到温氏的踌躇，继续点她的鸳鸯谱：“那经常跟在越明身边的那两个呢？我记得一个是你侄子，另一个是镇北侯家的？”
“书衡性子古板，恐怕枝枝不会喜欢；陆小侯爷那是要上战场的，万一……而且这俩人年龄也大了些。”
“左右大不过七八岁，而且年龄大的才会照顾人。”
公主看温氏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知道她是爱女心切，不由得笑道：“干脆让枝枝自己挑，看中哪个就嫁哪个。”
温氏笑着摇头：“话虽如此，也要看人家公子愿不愿意娶她。”
“这有什么，瑛国公府的名号摆在那，又有皇后和太子撑腰，还怕对方不肯娶？”
公主说到激动处，用力拍了拍桌子：“今日的赏梅宴就是个好契机，我看乔阁老家的三公子就很不错，学识渊博、温润如玉，不知是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
“什么乔公子？谁的情郎？”
门口响起少年变声期独特的沙哑嗓音：“姑母您终于要嫁人啦？”
“不得无礼。”宋越明边跨过门槛边出声提醒。
“说你呢，没大没小！”陆子浩狐假虎威，趁机敲了敲宋疏桐的脑袋。
“陆子浩你是不是欠打？我现在的武艺可不输你……”
“咳咳。”走在最后面的温书衡重重咳了几下，“长公主面前，你俩适可而止点。”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长公主瞪了宋疏桐一眼，“不是我，是枝枝。”
？？？
此言一出，几个少年停止打闹，不可思议地看向公主，就连冷静从容的宋越明也微微一怔。
“姑母，你、你开玩笑的吧？”
宋疏桐的声音瞬间染上焦急和慌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谁跟你开玩笑了？小姑娘不嫁人，难道要和你胡闹一辈子？”
宋疏桐本来想说“胡闹一辈子有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变成：“江枝枝才多大，你们就想让她嫁人了……那个乔阁老的二公子还是三公子，你们要让江枝枝嫁给他？？！”
说到后面，少年的语气变得凶狠起来，仿佛那个素未谋面的乔公子是他上辈子的仇人。
“乔阁老的三公子，乔玄。”温书衡摸着下巴，回想起这个人，“确实是一表人才，文章写得也不错。”
“认识？”陆子浩挑起一边的眉毛。
“是我同窗，但不熟。”
“枝枝尚未及笄，现在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宋越明的眼底也是反对之色。
温氏笑道：“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四了，等到及笄再考虑，怕是好儿郎都被别家姑娘捷足先登了。”
“怎么会，偌大的京城，枝枝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舅母顺其自然就好，让枝枝再玩几年也不碍事，瑛国公府还养不起一个小姑娘吗？”
“就是就是！”宋疏桐附和，“瑛国公府养不起还有我们宁王府，干嘛早早嫁作他人妇？”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枝枝嫁人了你不是该开心吗？”
长公主狐疑地看着他。
“我……”
宋疏桐一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听到江寒枝要嫁人，自己会这么生气、烦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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