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个奇怪的人
“有些人就是喜欢犯贱啊，贴着脸要和别人交朋友，结果热脸贴到冷屁股上去了，呵呵。”祝小娟坐在炕上用信纸扇风，阴阳怪气道。
蒋胜男和孙思思劳累了一天，腰酸背痛，正轮流给对方捶肩。
听到祝小娟的话，蒋胜男的嘴唇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孙思思抓住她的手，轻轻摇头，两人沉默。
祝星星面对陈家家主都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睨了她一眼，刺回去：“真难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你你给我等着！”祝小娟想起早上分工的事情，气得将手上的信纸摔在炕上。
早上，祝小娟跟在秦霄身边，装作与他关系很好，想与他分在同一块地干活，好增进感情。
谁曾想，大队长把秦霄和祝星星分在了一块。
最重要的事秦霄当着所有人的面又一次认错了人！而且这次更过分，秦霄把她认成了村里姑娘，气得她直跺脚。
忽然，祝小娟好似想到了什么，从枕头下拿出一个信封，颇为得意地说：“等这封信寄到京市，二叔登报跟你断绝父女关系，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豪横！”
又是同一套话术，祝星星觉得无聊至极，难道她表现得很需要依赖那位对女儿铁石心肠的父亲吗？
在往后的几天里，累得腰酸背痛的祝小娟仍然不忘天天扬着信在祝星星面前挑衅，企图看到祝星星失态的模样。
然而祝星星丝毫不在意，反倒是同屋的蒋胜男和孙思思看了一场又一场她滑稽的独角戏后，非常佩服她异于常人的精力。
祝小娟的得意劲逐渐攀升，在他们下乡后的第五天达到了巅峰，因为她终于迎来了难得的休息日，找到了寄信的机会。
村里的劳动强度对于城里来的知青强度有些大，而且伙食很一般，薛红旗怕城里来的娃娃扛不住，除了秋收，知青们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三天休息时间，比村里人多一天。
天微亮，睡眼惺忪的祝星星从炕上爬起，推开门，迎面袭来的凉意让她一抖擞，立刻精神起来。
“要出去赶紧出去，别挡路。”祝小娟将祝星星往旁边推，扭着腰走在前面。
堂屋，桌上的蜡烛燃着，祝小娟看向秦霄，一脸娇羞，往他身边凑。
秦霄困得眼睛还有些睁不开，突然看见一个脸蛋被粉扑得白白的人朝自己走来，笑得诡异，吓得他往旁边躲，顺便把钱向前拱得挪了一个位置。
钱向前也困，正在揉眼睛，一时摸不着头脑，直到祝小娟故作娇柔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
蒋胜男跟在祝小娟后面走进堂屋，看见祝小娟的变脸速度，不禁咂舌，道：“小娟，你演技可真好，不像我妹妹只会瞪眼珠子，不去文工团可惜了。”
“蒋胜男！”祝小娟瞟了一眼旁边的秦霄，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娇嗔道。
蒋胜男觉得自己身上起的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了，搓搓手臂：“你干嘛掐着嗓子说话啊？怪难听的。”
“噗呲”，周围响起几道笑声，但很快又被压下去。
祝小娟的脸一僵，低下头，抿紧嘴唇，手捏紧衣摆。
“好了，人都到齐了，去村口坐牛车吧，晚了就没位置了。”刘阳站起来结束这场闹剧。
等他们到村口的时候，大娘们已经等了许久。
祝小娟落在最后，瞧着众人的背影，心里暗道，等她成为祝家唯一一个女孩，他们肯定凑上来巴结！
村口牛车上几乎已经坐满人，大娘们都挎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她们攒了大半月的鸡蛋，要到镇上卖给供销社。
“哟，知青们来啦？祝小知青快到我这边来，我这还有位置！”吊梢眼大娘是第一个发现知青们的人，屁股往旁边一挤，顾不得身边人的低声咒骂，高声喊道。
祝星星抬眼，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试工那天提醒她薛钧熠身份的大娘。
大娘眼睛浑浊，看人的时候总是直勾勾的，眼底偶尔泛过的精光总让人觉得她在图谋些什么。
祝星星不喜欢这样□□裸打量她的目光，轻轻皱眉，随意寻了个空的地方坐下。
“星星，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二婶在家都没好好教你是不是？”祝小娟一屁股坐在吊梢眼大娘旁边，训斥道。
继而转头握住吊梢眼大娘的手，细声道：“婶，我堂妹从小就被家里人宠坏了，我代她说声对不住了。”
吊梢眼大娘显然对她这套很受用，脸色好看了不少，朝祝星星的方向剜了一眼，道：“祝知青可要看好祝小知青，免得一家子都被地主家的狗崽子连累了。”
祝小娟朝祝星星看，发现她身旁的薛钧泽，气一下子涌来，撑着车子想站起来。
“大家都坐好咯！出发了！”驾车的是村里养牛好手李大爷，他手里的鞭子在半空中挥两下，牛便开始迈步。
祝小娟的气宣泄不出来，憋得脸通红通红的，一直瞪着祝星星。
祝星星与她对视一瞬，低下头让人看不清眉眼，一副受了气不敢出声的模样。
小叔教的，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再有下次……她轻握拳头又放开，嘴角勾起弧度。
一旁的薛钧泽盯着她白嫩的侧脸，觉得她真的人如外貌，面团一般，换作他，拳头早落在别人的脸上了。
他不着痕迹地瞟了祝小娟一眼，这样的人，不让她吃些苦头她就会得寸进尺。
突然，一边的车轱辘在一道小坑上驶过，车子向一侧歪去，祝星星的身子也往一边倒，薛钧泽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将她扶正。
还没等他松手，祝星星便率先甩开了他的手，将往上缩起的袖子扯下来。
薛钧泽朝旁边看过去，与祝星星对视，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唇抿得像一条直线。
祝星星眨眨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竟然觉得方才传说中心狠手辣的人像被主人嫌弃的大狗狗一般。
看着自己刚才被牛车磨得血肉模糊的另一只手，祝星星掏出糖，靠着完好的手艰难地朝他的方向移动。
薛钧泽一直竖起耳朵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听到她朝自己移动的声音，他的身子瞬间绷得紧紧的。
“谢谢。”祝星星低声道，随即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
薛钧泽看了一下手里的糖，然后侧过头去看祝星星，却发现她正拿着手绢草草地裹住另一只手。
而她那只手上的水泡已经被磨破，渗出血丝！
薛钧泽不由得想起赵老的小孙女手背被磕青时泪眼汪汪的场景，眼前人手上的伤明显更严重，他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他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到镇上时已经十点多，祝星星被颠得无精打采，不似其余人那般兴致冲冲，一下牛车便直奔国营饭店。
薛钧泽跟在一行人身后，见祝星星走进国营饭店才转身离开，走进一条暗巷。
国营饭店里，一个绑着双麻花辫的年轻姑娘坐在柜台里托着腮发呆，柜台旁边挂着块小黑板，小黑板上写着今天能供应的菜品，种类不多。
老知青们基本都是每人点两个肉包子，只有秦霄和祝小娟要了硬菜，其余人都是吃肉酱面。
祝星星小时候总听小叔讲起这个年代的事情，对这个年代的所有东西都很好奇，在众人点菜的间隙认真观察了一番饭店。
国营饭店不大，只有八张黑褐色的木头方桌，四面摆着长板凳，每张桌子桌面中间都放着装了一把筷子的竹筒。
因为不是饭点，此时饭店里的人不多，只有三四人。
祝星星环视四周时恰巧与角落那桌的某个人对上视线，那人白衬衫别钢笔梳背头，盯着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她直接移开视线。
“一碗素面。”
祝星星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秦霄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饰，就差直接问“不吃肉，你拿满公分的力气到底哪来的？”
“我竟然不知道这镇上来了位这么标致的美人。”方才与祝星星对视的男人不停地摸着下巴。
同桌的人眼底泛过一抹精光，低声道：“同她一起的是红星村的知青，那姑娘应该是前几天刚下乡的新知青。”
“哦？你媳妇娘家所在的红星村？”男人反问。
同桌的人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些小事，一脸惊喜，道：“是，就是那个红星村。”
男人呷了一口汽水，说：“你是个顶用的，就是家里拖累了些。”
同桌的人低头沉默，好一会才抬起头，握住拳，脸上出现狠厉的表情。
男人拍拍他肩膀，说：“等你混起来了，要什么没有？走吧，去瞧瞧小美人。”
吃完饭后，祝小娟问了邮局的位置后，便拉着祝星星的手往那方向走，拽得祝星星的手腕生疼。
祝星星甩开她的手：“要寄你自己去寄，别招惹我。”
“我偏生要招惹你，我看你没了二叔的庇护还能不能那么嚣张。”祝小娟抱臂挑衅道。
祝小娟为了赶紧把信寄出去，特意问了刘阳去邮局的近路，此时两人在一条小巷中，而这巷子里只有她俩。
祝星星将摁她在墙上，一手掐住她脖子，动作快得祝小娟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控制住。
她的眼睛微眯，嘴角却微微上扬，一言不发地盯着祝小娟，手里的力道不断收紧。
“你…你放开我。”祝小娟被吓得声音发抖。
在祝星星掐住她脖子的那一瞬间，她以为看到了她们的小叔—祝翎，外人嘴里祝家最不能惹到的人。
“呵。”祝星星放开她，替她掸了下肩上的灰，轻声说：“以后别来招惹我。”
祝小娟咽咽口水，点头如捣蒜。
看着祝星星离开的背影，祝小娟快步向邮局的方向走，心里却盘算着到邮局借笔写信，再告祝星星一状。
“真够劲。”站在转角目睹全过程的男人看着祝星星的背影咂舌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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