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叮——”
“咔嚓——”
花漾仍握着剑柄，纵使掌心已经发红，纵使剑已经开始破碎。
台下忽然变得安静，时间到了后，论剑台的结界自动撤离。花观云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脚步站在那。
围观的剑宗弟子都没说话，相识的互看一眼，气氛沉重到其余宗门围观的也没敢多出声。
裂纹从剑身中间开始上下四散，又因为还残存的剑意而聚在一起，勉强还能让人称得上是一把剑。
花漾面色发白大口喘息，汗水打湿她的额发，有风吹过时让她觉得有些发冷。急促地呼吸渐渐慢下，花漾看着手中的剑，薄冰给剑身铸了层外壳，现在正在慢慢融化，脆弱到花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它，甚至不敢抬手。
虽然早有预料，但直到此刻，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后，她才彻底明白，原来，被碎剑是这样的感觉。
像自己身体某一部分被抽离，你只能无力看着它消散，没法补救。
前世被碎剑是在秘境里，她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感知也少了一半。看着“自己”举剑挡下伤害，剑身溃散成末随风消逝，虽然难过，但与此时相比，一点都不一样。
“天盛宗，薛南尘胜。”
如同既定的结局，在长老宣布对方获胜时，剑意褪去，手中的剑，也随之缓慢碎落堆叠成座小山。花漾眼睫轻颤，缓慢蹲下身将那摞剑身收拢，再用手帕包扎在一起。
“多谢薛道友赐教。”花漾并非输不起之人，纵有些难过也将神色藏的极好，让人瞧不出来什么。无剑可行礼，她就抱着剑身，装作没看见薛南尘难看神情，朝着对方鞠躬。
跃下剑台，花漾将碎剑放入芥子袋内，再将弟子牌递给长老登记。她看过身旁一脸担忧的同门们，，还有有不少是筑基期被她碎过剑的。
“好像，轮到我去剑冢一回了。”花漾紧紧抿唇，惹得对面的情绪越发明显，要说不敢说的模样反倒叫她笑了出来，“对不起啊，之前碎了你们的剑。”
人群外的珈兰停下拨弄手中佛珠的动作。大约花漾自己都不清楚，她的眼角有些泛红，像受了委屈反过来安慰家里长辈说自己没事的小孩，更招人心疼。
“那我先去剑冢啦待会见。”
“花——”
“让她去。”花观云按住要追上去的筑基期弟子，“你们谁没被碎过剑？她若是连这都接受不了，日后也别出剑宗了。还有，都给我把样子都收收，一个两个的，干嘛呢？让人以为我们剑宗输不起？”
她话音稍顿，微微偏头，看向另一边正低头擦剑的薛南尘。有这么一出，就算她真抽到了薛南尘，也会被替换掉，便宜他了。
……
指尖仍留有方才触剑时感知到的寒意，花漾情绪平复的快，深呼吸两下便过，还有闲心停下来梳整。
穿过广场后需再走一刻钟，然后在剑冢外登记，再乘坐小舟逆水前行才到真正的剑冢内。看门长老见到花漾还有些惊讶，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替人埋剑可不行哝小花漾。”乌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除非剑主身死或者无力埋剑，不然都得自己来。”
“乌爷爷，我就是来埋自己的剑。”剑宗长老大半都是看着花漾长大的，小时候分不清长老跟爷爷，索性都喊了爷爷。花漾指了指桌上他正在发光的令牌，“碎的是我的剑。”
乌长老看她一眼，反身去拿起桌子上的令牌，“被金丹期碎的？那是没法融了重锻。”他递出块石头到花漾面前。
“进去之后听见什么都别管，莫听莫看莫要回应，小舟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多谢乌长老。”花漾行礼后双手接过墨石，后退两步，仰头看向高入云间的巨石。
巨石上刻着的剑冢二字。那是剑宗开山先祖手握重剑挥出的，一笔一画时过千年仍旧散发着剑意，镇守剑宗内的万千残剑，直视几分便有些受不了。
花漾低头揉了揉眼睛，与乌长老做拜，往前几步将手中的墨石推入巨石的凹处，再从裂缝中向前走。
穿过厚重云雾，便可见一艘小舟漂浮在镜湖上，花漾小心踏上舟内，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她耳边响起几道声音，细细碎碎落下叫人一句都听不清，花漾知道，这才刚开始。剑冢内极静，舟行推水声都听不见，所有踏入剑冢的弟子都会被告知要保持安静，因为在这里发出声响会惊动剑。
只有花漾知道，这些剑里总有一小部分是醒着的，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被人打扰。随着舟行，细碎交流声逐渐增多，也越发清晰。
“这些年进来的筑基期的剑修越来越多了吧？一天天干嘛呢在这碎剑。”
“奇怪，怎么感觉她有些熟悉。”
“你都在剑冢里待七十年里，熟什么呢熟。”
“怎么还没飘到啊，我累了。”
“什么时候能进来过跟我聊天的，天天面对你们都烦死了。”
噗嗤。花漾没憋住笑，出声那瞬耳边又变得安静，她咬着嘴角软肉压下乐意。小舟仍然在前行，只是速度慢了下来，花漾抬手捂住眼睛，假装自己想睁开偷看又不敢的。
“她是不是能听见。”
“喂，小丫头。听见了应声啊。”
“她这是要去哪？”
“好像是霜雪剑那边。”
望不到尽头的湖上，漂浮着数以万计的剑，它们有的残破不堪，有的剑身血渍干枯印入剑身，有的完整却暗淡无光。
星光微闪，照亮花漾前进的路。若是花漾在此时睁眼，就知道，那不是星光，而是日夜相撞破碎的剑光。
数十把剑围绕着花漾的小舟打转，剑柄上坐着身型透明的剑灵，絮絮叨叨。
“我想起来了——”一把剑穗染血的剑忽然振声，“这几年被埋下的剑上，都有她的剑意！”
“是她碎了那些剑！”
众剑又安静下去，看着小舟碰到雪地，看着花漾闭眼摸索着下了小舟。
“所以她真的听得见吧？云剑醒来那次，不是还夸过那剑意之主可造之才。”
“听得见也不会跟你回话的，你看看你一剑杀气，哪个小姑娘会选你啊。”
选？花漾耳朵动了动，前世她来时也听过这些剑说话，不过没说几句就听不见了，花漾还想再听更多，只是无剑再发言，她等了一会，才顺着心往前走。
触感不太一样，前世像踩在烂泥里，随时都会下沉，现在却如履平地。
直到无路可走才算到地方，花漾抬手挡在眼前再慢慢睁眼，免得有不适之处。入目是一片绿色草地，倒也适合木字二十一。
花漾走走停停，选择了将剑埋在一棵树下。她掏出铲子挖了个长坑，再拿出个剑匣，将二十一的碎片放进去摆好，才合上剑匣埋下去。
“辛苦你啦，这么久。”很抱歉，上一次没护住你，也没带你完整回昆仑。
花漾在树下静静坐着，这也是流程一部分，相当于你去参加葬礼完还得默哀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几把剑互相挤着。
“？咋还有剑匣呢这，我都没。”
“好想跟她走好想跟她走。”
“哎，霜雪上哪去了？”
“那哪能知道呢，你们这一团团进来的时候咋不想想呢。”
“哎哎、人起了起了！谁上啊跟着出去啊，上啊碰瓷啊！”
几把醒着的剑你挤我我挤你的，平日里都说想被人捡出去，真有机会了一个都不上，飘在天上跟着花漾往外走。
“怎么都———”话音戛然而止，几把剑愣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花漾看着突然砸在跟前的剑，眼皮一跳，往后蹦开。
三方人剑，花漾观察着眼前的剑，霜雪剑也在观察着她，天上的那群则看着她们俩。
“呃，前辈？”花漾再往旁边挪了挪脚步，迟疑开口，“我给您让路？”
……
“小僧失礼了。”珈兰看着因为剑破损而脸色难看的薛南尘平平淡淡道了句。
与花漾不同，薛南尘的剑是本命剑，即使只是破损，也会让他受伤。但他清楚，珈兰这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自己的剑只会落得跟花漾的一个下场。
“佛子好心，是我技不如人。”纵使再想阴阳怪气，也得看在佛宗的面子上忍下，他已经得罪了剑宗的人，不能再多一个，“恭喜佛子。”
“薛道友可把剑送至剑庐补休。”花观云知道打个巴掌给甜枣的道理，虽然不知道佛子出手的缘由，但也要把好事做全，“材料可由剑宗承担。”
……
“材料让剑宗承担我也不行啊！”花漾看着坚守在跟前不愿让步的剑颇为头痛，“剑宗没有从剑冢里带剑出去的先例啊前辈，我不行的。您再怎么说，到了剑冢门口还是会被拦下来啊。”
“你可以。”霜雪剑剑如其名，冷冰冰的，磨了半天她也有些不耐烦，从一开始的不愿说话转而往外蹦字词，“本命剑，就可以。”
花漾瞪大了眼，“我不要！呃、不是…我没有嫌弃前辈的意思。”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大，花漾又给自己找补。
“前辈…我也才筑基，您要给我做本命剑，真的不太好。”花漾缩着脖子，不敢去看霜雪剑。
说不心动不可能的，剑！就是剑修的老婆！是第三只手！送上门的老婆不要白不要，可花漾还是想自己打本命剑。
霜雪剑沉默片刻，终于不再与她僵持，“下次来，给我带个剑穗。”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花漾擦了擦不存的汗回应到，下次再来那不得她本命剑碎了的时候啊，剑冢里的剑真的好凶，救命！
花漾离开时跑的极快，生怕自己反悔去和霜雪剑结契。
霜雪剑在她身后飘起，伫立在那。
“不会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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