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意料之中的事儿
绮霰斋内，一壁书一架屏，两边小几上放着瓶觚等事，临窗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摆放笔墨纸砚，一只定窑瓶，满满的插着时新花卉。
曹熠拿着元春的信笺细看，不由想的入神。
万寿节将近，内府采买西洋物品本无足为奇，只是本该一早齐备的东西现在才采买，不该是内府的行事规矩。
而偏偏又是自己有的，联想起京中对自己的风评，未免太巧合了些。
就元春姐姐信中所言，她已经和王子腾去信，央他玉成此事。
虽然王子腾未必答应，但内府盘根错节，若要打开局面，这正是个好机会！
想到这里，曹熠嘴角上扬，元春姐姐一片真心，纵然王子腾不答应，自己也要去争一争的。
美人恩重，岂能辜负？
他又将信看了一遍，清秀飘逸的字迹，仿佛元春姐姐就在他眼前。
“大爷，她的字写得真好！”香菱双手支在案上，踮起脚瞥了一眼。
曹熠随口说道：“记得元春姐姐临摩《澄清堂帖》，深得右军神韵。她可不仅字写得好。”
明眸善睐，如雪晶莹不足形容，兰心蕙质，清丽绝俗差可仿佛。
香菱眼神只在信笺上，“大爷，元春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熠想起当时情景，不由一笑：“说话软软糯糯，时常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书，但打起人来可疼了。”
香菱惊讶的捂住嘴，“她打过大爷么？”
曹熠折好信笺夹在一本《漱玉词》里，那时候他将人家簪子上的珍珠拆了当弹子玩，难免得罪人家。
这些可不必和一个丫头说的。
香菱看曹熠的神情，已经猜着了几分，抿着嘴笑道：“估计大爷小时候也够人缠的。”
觉得失言，忙低下头，两肩还在耸动。
曹熠已将《漱玉词》收在木匣子里，故意打趣道：“不让人偷瞧了去！”
香菱点头接过匣子，先放在书架，又觉不妥，四处瞧了瞧，将瓷枕换了匣子，用被子盖着，方才放心。
曹熠见她两柳细眉时蹙时舒，眉间胭脂痣非常可爱，刚要揽她过来说话，金钏儿掀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宣德青花三友纹盘，盛着蜜饯果子。
走到曹熠跟前放在几案上，“伸手捏了一块递给曹熠，笑道：“大爷，这个很甜的。”
曹熠就在她手上吃了，“让你将书册送兰哥儿，大嫂子怎么说？”
金钏儿挨着曹熠，“大奶奶说多亏想着，那些书正是兰哥儿该读的，还赏了我好多东西。”就要拿过来给曹熠瞧。
曹熠却攥着她的手，“赏你的便收着。”
香菱忽然笑道：“大爷，咱们要是走了，林姑娘跟我们一块儿吗？”
金钏儿啐道：“这怎么可能，林姑娘自然要留在荣府的。”
若是曹熠父母还在，她借住在姑姑家未尝不可，如今曹家只剩曹熠一个，就算黛玉愿意，贾老太太都不能同意的。
香菱站在曹熠另一边，叹一声，“既然林姑娘不去，那咱们大爷一个人回去，到时候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该怎么办呢？”
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曹熠。
曹熠笑道：“怎么，你想留在这儿？不如我二嫂子商量一下，将你换了平儿姐姐来？”
“大爷？”香菱娇嗔道：“我才不愿意换呢！你若是真将我换了，我便一头碰死在这儿，就是死了，魂儿也跟着你！”
一双圆圆的眼睛瞪着，大有不给个说法就没完的意思。
曹熠将她抱在腿上，手指涂了她嘴上的胭脂，“你是想和玉儿妹妹和大嫂子探春妹妹一块儿学诗吧？”
香菱脸色羞红，轻轻的辩驳道：“我听说郑康成家的婢女都会《诗经》，咱们曹家从来都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大爷学问那么好，我也学学皮毛，不让大爷弱了去。”
曹熠笑道：“也只有你将我比郑玄，可别说出去，不然让人笑话。”
香菱抬头看着曹熠，“我在林姑娘那儿见过大爷曾经做过的诗文，立意高远，读来清新盎然，细细想一想，竟不能改一字！”
曹熠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又看过多少诗文？也学着人家信口开河，张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看还在不在？”
香菱嘤咛一声。
金钏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儿，却没由头打断他们，便随口说道：“大爷，这儿太太叫琏二奶奶回王家去，说是宫里大姑娘交代的事儿。”
她说的轻快，曹熠听得认真。
“她们说了些什么？”
金钏儿只是听平儿说起，并未打听清楚，迟疑的摇头。
曹熠也没有继续问，金钏儿多心，忙将府里的事儿拣有趣儿的说起来。
于是三人从书案又挪到榻上。
直闹到入夜，曹熠听了传报，凤姐已在外厅等着，便忙换了衣裳出来。
凤姐坐在金丝楠木交椅上，椅上搭着椅袱，手中一盏茶吃了大半，见曹熠来了，哼了一声：“今儿为了你的事儿，我上上下下腿儿都跑细了。你倒好，自个儿躲房里万事不管。”
曹熠拱手笑道：“二嫂子辛苦！听说二嫂子去王家了？”
凤姐柳眉上挑，放下茶盏，“去是去了，可事儿没办成！”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曹熠为她斟满茶，“事儿还是其次，二嫂子这份心，小弟心领了！”
“放屁！”凤姐笑道：“别在我面前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得罪神京里什么人了？”
曹熠淡淡的道：“得罪不得罪不知道，许多人看我不顺眼是真的！”
凤姐道：“难怪呢！巴巴的求我去叔叔那儿联络，原来是早有预谋，亏我还以为得了你的便宜，心里过不去，想要给你张罗个好丫头给你。”
曹熠往外头看了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站在廊下，绯红色对襟比甲，牙黄长裙，腰间嫣红绣花汗巾。
凤姐啐道：“看什么看，她可是赖嬷嬷特意给老太太使的，就是让你看看，没你的份儿！”
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曹熠笑道：“看二嫂子的神情，应该有好消息给我，难道我猜错了？”
凤姐微微一愣，随即嗔道：“有好消息也不告诉你！还有，你以后就待在绮霰斋好了，别乱跑得罪人。”
说着就要起身。
曹熠顺势上前拦了一拦，“二嫂子稍等，明儿我正要向老太太禀明回家去，我不受二嫂子待见，还是离了好！”
凤姐噗呲一笑，“算了，不逗你。”又坐回椅子上。
“说正经儿的，我叔叔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曹熠的手指轻轻扣着几案，“意料之中的事儿！”
王子腾显然不肯弄险，估计只有等自己度过这场风波，才会锦上添花。
同时，这也让他了解到，这回想要为难他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凤姐见曹熠风轻云淡，似乎一点儿不放在心上，皱眉问道：“你还有主意没有？”
她可不想一万银子的生意就这么飞了。
曹熠笑道：“这事儿不难。只要二嫂子能帮一个小忙。”
凤姐忙凑近前来问：“什么事儿？”
曹熠指着外头那个丫头，“能不能将她送给我？”
“呸！”凤姐啐道：“你还真瞧上了？”
说着，伸出指头点在曹熠额上，恼道：“以为你和他们不同呢！”
曹熠就这么看着她，凤姐微微脸红，嗔道：“看什么看？难道说错了？”
曹熠轻咳一声，转而说道：“王叔父的态度在我意料之中，咱们这次只是投石问路，等咱们的生意做起来了，不怕叔父不动心。”
凤姐对他说的咱们两个字极为赞同，笑道：“我就知道你有主意。”
又轻声道：“太太那儿似乎有些妨碍，不过放心，有我在呢！”
拿帕子甩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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