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榊前式
人往往总是会对过去进行美化。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将记忆中的橙色衣服和现实中同样的橙色衣物进行对比，会现总是不自觉地认为其比记忆来说淡了许多，而回忆更是如此。悲伤痛苦的事情会被美化成为酸甜的回忆，而本身就认为那是美好的事物，则是宛如天国一般的令人不禁高歌赞美。
当过去的美好再度在面前展现的时刻，完全基于记忆的美化而呈现在魂之境中的事物，任凭是谁都无法抵抗。无法评论这样是否是正确或者是愚昧，也只能仅仅以“局限性”来一言蔽之。
苏星极坐在神宫顶上的横梁，一只腿垂下而另一只则弯起，让左手得以放在膝盖之上。俯视着下方的场景以及早已无法分辨现实与幻境的新郎，黄金色的眼瞳看不到一点的波澜，像是冷漠，又像是惋惜，亦或是感到无趣，无人能够理解其中的意义。
阳子则站在同一根横梁的左边，同样是俯视着下方的光景。手边的八尺琼勾玉无需她拨动便在缓缓地旋转着，八颗勾玉出呼吸一般的色彩，每一颗都显露着独有的光泽。脸上的面具已经戴上，只能透过面具的眼孔能够看出她那宛如湖水的双目，仍旧是如此的平静而无风。
看多了其他家庭的必然的生死离别，等到轮到她的时刻，却早已无法显露出丝毫的悲伤。至于面具下的表情，估计是害怕于向苏星极展露出不甘，将其掩盖。
随着碓井信也念着祝福的词语，捧着手中那连简书都算不上的书物，跪着，祈祷着。此乃每一对来明治神宫缔结誓约的仪式不可避免的部分，代表了来自于神明对他们未来幸福婚姻的祝福，也是来自于神官的祈愿。
伊邪那美时不时地透过角隐偷看着他未来的丈夫，而伊邪纳岐则显得有些紧张，神情紧绷等待着神官的下一个步骤，全然没有注意到新娘这个略显不安与期待的动作。
神官念出书物上写的最后一个音节，将其恭敬地放下，跪拜行礼，同时双手捧着一束白幡，动作轻微地在新郎与新娘的梢之前挥动。躲在后方的碓井贞光的双目亮了起来，就算是她也明白，接下来便是婚礼仪式中最为关键的部分了。
在草薙岐人站起身，将一根杨桐木树枝放在神台之上，双手端起一张略显泛黄的纸片。上面用端正的汉字写着细密的文字，数量不多却是代表了未来与过去的连接与沉重的托付。
其中的语法与现在的汉语已经有着天差地别，是完全适应了本地的语法用句之后写下的事物。毕竟这个国家是属于汉语圈的一部分，古老的历史书和正式公文上都使用着汉字，如此庄重的仪式与话语用汉字来全文书写并非稀奇。
“现在，还行在座的诸位见证，我们在神明之前，依照我们之间的誓约成为夫妇。坚定，而毫不动摇地誓言着，从今以后我们将以同心比心的爱与相互之间最为深刻的信赖与责任，去坚守家庭的美好与正向，同甘而共苦，互帮而互助。”
如此的话语令伊邪那美不禁伸出手去轻轻地拂去眼角渗出的泪珠，而宣读誓约之词的新郎，则顿了一会，似乎是在整理着感情，将手中的纸片放下，却又像是放下什么沉重之物，全身上下轻松了许多。
由在后面的碓井贞光双手捧着垫在白布之上的两枚相互重叠的戒指，流动着淡淡的银色光泽。戒指的环上纹刻着来自于草薙家的五道菊纹，戴上它就意味着正式属于草薙家的一员，真正的成为伊邪纳岐——草薙岐人的新娘。
新郎恭敬地向比他低许多的明治的巫女手中拿起一只属于新郎的戒指，将其轻轻地套在左手的无名指之上。随着这个动作的完结，银色的戒指的光滑流转，宛如透明的宝石雕刻而成的一般。
他再度拿起剩下的一枚戒指，伊邪那美——草薙由美配合地伸出左手，将每一根修长的手指分开。新郎深深地望着新娘的脸庞，双膝跪地，为她一点一点地将戒指套入左手的无名指中。
看着自己的爱人如此小心的行为，快乐与幸福的神情几乎从她的脸上溢满，等待新郎终于将戒指戴稳妥的时刻，迫不及待地将其放到眼前欣赏，眼中充斥着幸福的色彩。
“然后，一切开始了——”
苏星极忽然间开口，声音微小，除了草薙阳子以外的人都无法听到丝毫的声音。她明白青年的话语意味着什么，眼中闪过痛苦的光泽，却仍然是站立在横梁上，没有行动的打算。
新娘无名指中的戒指流动着异彩的光泽，原本看起来是银制的事物在她的药指上逐渐地转为透明，其中蕴含着虹色的辉光。
正如青年所预见到的那般，戒指突然之间从环状的模样迅地凝结成一根细长的尖刺，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包括新娘，深深地刺入她的眉心。
没有流下一滴的血迹，戒指，或者说是神格，顺着那一根细小的孔洞，流入新娘的眉心深处。对于神来说，那就是神格的所在之地，是神最为坚硬的部分，也是最为致命的部分，魂之境与神格这两个决定神的生死的事物都汇聚在此处。
新娘就这样，脸上带着幸福与满足的神色，倒在了地面上。
周围的宾客没有丝毫的反应，包括立在一旁的神官和依偎着他的明治的巫女，身影虚幻，全数消失不见。原本华丽壮阔的神社转瞬之间便回到了原本的水晶色的宫殿的模样，只剩下一直低着头的新郎，和倒在地上的新娘，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不，并非完全的原来模样，伊邪纳岐的无名指上出现一枚银色的戒指，与刚才那一枚一模一样。而伊邪那美，手中那一枚结婚戒指，却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伊邪那美计划到了这个地步，却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伊邪纳岐竟然能够从最为美好的幻境之中挣脱——这个失算，足以定下胜负的瞬间。
然而新娘就这样躺了许久，仍旧没有一点的反应，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就算是始作俑者的伊邪纳岐，也感到了疑惑与混乱。直接对神格进行如此的行为，谁都明白这其中带着多少的风险。
“可惜，这个世界，这个未来，这个命运，绝对不会随着你所想的那样展……”苏星极眼中的黄金色跃动，闪烁着，再度开口。
一位身着着华丽狩衣的年轻人跟随着一名老者从水晶宫殿的后方走了进来。
老者全身上下闪耀着过度摄入神之力而特有的光泽，像是随时都要从内部爆开一般，他的眼中对于躺在地上的新娘——或者是新娘所抱持着某些事物有着无穷的渴望。
伊邪纳岐立刻就现了两人的进入，手中出现一把神格铸成的太刀，做好了拔出刀刃的准备。现来者竟然是神代天皇陛下，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讶异，却没有一点撤回战斗准备的打算。
“真是别来无恙了，草薙家的伊邪纳岐。”背后的年轻人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原本的模样。看来是一个有着妖艳容貌的青年人，双目却是极其不详的暗金之色，在文雅与妖异之中取得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点，光是看到他的容貌一眼足以让人浑身不适。
“你……是土御门统？！”伊邪纳岐却又像是认识年轻人一般，讶异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而后者，只是轻轻地笑笑，走到了伊邪那美的身前。
“你明明告诉我只要用这种办法……就能让由美她从神的痛苦之中挣脱，还向我展示了全过程和解除后正常的神，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和当时完全不一样！”几乎是咆哮着，拔出刀刃想要攻击面前这个年轻人，却被他用两根手指轻松地夹着，微微用力便被击飞。
“告诉你一个事实吧：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所谓的将神恢复成人的办法，神就是神，人类就是人类，完全不同的两者只存在人类化身为神，而不存在神化身为人。”
“你……！”伊邪纳岐拿起手中的刀刃想要进攻，却被年轻人先制人，一拳重重地打击在他的腹部，直接将其击穿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受到如此的打击，身为人类身体的伊邪纳岐也无法立刻站起身，只能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年轻人。
“不要这么瞪着我——毕竟出手将她杀死的人，正好是她深爱的丈夫，草薙岐人你啊。”年轻人不屑地甩了甩拳头上的血液，轻描淡写地说出可怖的话语。而伊邪纳岐听到如此的话语，眼中的神色从难以置信转变为悲痛，自责，最后化成了完全的仇恨。
“你……竟敢……欺骗我！”因为巨大的愤怒而支撑着身体站起，脸庞因为仇恨而完全地扭曲。想要去攻击年轻人，却还未来得及行动，他的拳头便已经来到了伊邪纳岐的脸上，直接将头深深地打入水晶的墙壁中。
人类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的攻击，伊邪纳岐也不例外，手逐渐地放松了太刀的刀柄，轻声地落在地面上。
“太天真了，以至于会被那种小儿科的把戏所欺骗，太天真了。”
年轻人戏谑地笑了出声，转身重新回到神代天皇的身后：“通过那样的手法，‘荷鲁斯之眼’即将完成，现在就差您出手了，届时，整个伊邪那美的基于它的权能维持神之国度将会由您来掌握，新的天皇将会加冕，在这片大地上建立起完全的统一的广袤神之国。”
神情恭敬，低着头。而老者的双目已经被即将实现的膨胀的巨大野心所覆盖，丝毫没有意识到同样的事情会在他的身上生——踉跄地走向已经悬浮在半空中的伊邪那美，伸出双手想要去触摸。
旋转着，缩小着，新娘的身体逐渐融化为一个拳头大小的，闪耀着宛如太阳一般刺眼光辉的神格。也正是这个时刻，一直手穿透了野心膨胀到最极致的神代天皇的胸膛。
毕竟只是一个人类，还来得及意识到自己的身上生了什么，便彻底地失去了生命。刺杀天皇的一幕被冲入的草薙月读看在眼中，她也没有想到这个天皇的心腹，竟然也有背叛的一天，愣在原地。
“这个女人机缘巧合之下成功吸收了荷鲁斯的神格——‘荷鲁斯之眼’，这原本只是属于命中注定为王的人的神格，那个时刻竟然会流落到一个卑劣a级不到的神的身上，并被吸收，是多么的蒙尘！”年轻人将天皇的身体甩开，手中还握着带着温热的心脏，而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接住落下的神格。将心脏中的血液挤出，一点一点滴在神格的表面之上。吸收了来自天皇的血脉，神格出的刺眼光辉更胜一筹，草薙月读不禁伸出手将眼睛护着。
“而现在，吸收了皇之血脉的它，其中的无上权能和为皇的命运，完全是我的了！”年轻人不禁仰天大笑，刺耳的笑声在整个水晶皇宫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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