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山间别庄

白鹿带着马群稳稳地停在了胡青牛身旁的草坪上，大黑马虽然眼馋秦朔的糖，但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在马群的外围认真的戒备着。

        这倒是惹得秦朔多看了几眼，男人没有不爱好马的。

        白鹿则是脱离了马群，走到胡青牛身边问他怎么走。当然，这么抽象的问题白鹿也比划不出来，干脆顶着胡青牛往马车上走。

        这下胡青牛也明白了过来，边喊着自己走，边大声叫着小火焰。

        马群里的小火焰听到了胡青牛的召唤，有点躁动，也往胡青牛的方向看着，回应着。但直到黑马叫了一声后，小火焰才敢撒开腿往胡青牛这边跑来。

        一旁的姜成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惊叹。这群马，恐怕比军营里的战马还要优良。

        这一边胡青牛扶着车厢挣扎着等到了小火焰的到来，小火焰拿嘴巴轻轻地碰了碰他，然后自己四腿着地卧了下来。

        小马儿以为胡青牛是想骑着他走，毕竟山上的这一个月胡青牛几乎都是在小火焰背上度过的。

        没想到胡青牛只是伸手摸了摸小火焰的头，接着叫来了一旁的秦朔，拉着秦朔的手让小火焰闻了闻。

        然后跟小火焰打着商量，想让小火焰载秦朔一程。小火焰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最后秦朔坐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没有反对，而是稳稳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白鹿也没有反对，而是环顾了一下胡青牛他们的装备，又冲马群叫了几声，几匹高大的马儿小跑的走了过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各自走到一人身边卧了下来，等待着他们骑坐上来。

        最先有行动的是已经和马群呆了几天的巴图尔，不过他并没有做，而是把放在身旁的小山包裹拿了起来，拆分着搭在了马背的两边。

        等他放好了行礼后，又有一匹马已经到了他的身边，他这才摸了摸两匹马儿的头，骑到了另一匹马儿的背上。等他坐稳，马儿便矫健地站了起来。

        有了示范，在一旁眼馋了好久的姜成也试探着摸了摸自己身旁的马儿，看马儿没有排斥，便也一撩衣袍跨坐了上去。

        说实话，这还是姜成第一次这么轻松的上马，以前骑过的都是有马鞍的马儿。

        看着管家也坐了上去，几个年轻的士兵也赶紧举着火把骑到了马儿背上。到底年轻，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空着的那只手不知偷摸了多少下马儿顺滑的鬃毛。

        就这样，一行人终于上路了。有了马群的帮助，哪怕是夜晚，行进的速度依旧比来时快了很多。

        因为要去的是景王在山上的别庄，所以姜成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带路。后面是侍卫守着马车，秦朔也起码跟在马车旁边，照看胡青牛。

        接着是大牛带着两个孩子，巴图尔在一旁照看着。最后就是马群们了，白鹿为首，黑马压阵，小马驹被小心的维护在中间。

        不过半个时辰，众人就到了景王的山上别庄。因为天黑，看不清庄子的样子，只能大致从黑漆漆的轮廓分辨出应该是个很大的庄子。

        胡青牛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这个庄子应该够马群住了。

        姜成则是自己从马背上遛了下来，跑去敲门。“哐哐”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十分清晰，模糊的狗叫声也从院中越叫越大，直到门前。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声传来，隐约有呵斥声，该是在管那狗儿。下一秒院门被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

        看到来人，门外的姜成显得十分尊敬。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称呼道“五叔”，才简明扼要的将来意说明。

        听了姜成的说法，门内的五叔探头看了一眼，在火把影影绰绰的照明下，确实能看到许多匹无人驾骑的马儿。接着收回头的五叔，才慢慢的将院门全部打开。

        姜成也连忙上前帮忙，等院门大开后，一直关注着这里的白鹿才发现开门的老人五叔，居然少了一条右腿的。

        老人拄着拐，稳健的站到了一侧，让出了进门的路。他的脚边，一条大黑狗乖乖的坐立着，应该就是他刚才训斥的那一条。

        庄外的人此刻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两个拄拐的老头儿都看见了彼此，对视一眼后都平淡的移开了视线。

        有五叔在这里看着，姜成就准备先带着众人去屋内安置，安排好士兵赶着马车从没台阶的侧门进入后，姜成想了想还特意跑到了白马跟前。

        要和一匹马正儿八经的说话，姜成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小声问道：

        “庄子里的空间很大，你要带着马群进去吗？”

        说完又想到胡医之前说，这匹马儿警惕性很高，便接着说道：

        “若是不想进去的话也行，你可以带着马群就在庄子外面休息。这一片山头都是我家王爷的，没什么危险，很安全。”

        说完姜成就抬头看着白马，有些期待白马的回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理解的了，需不需要叫胡医给自己翻译一下啊？

        没想到白马的回应十分直接，直接用头顶着他的肩膀给他转了个身，末了还顶了顶他的后背，示意他往前走。

        姜成囧囧的回头看了眼白马，这次白马打着鼻息冲他仰了仰头，催促之意十分明显。

        姜成只能无奈的往人群里走去，没走两步又觉得趣味，在夜色的遮掩下轻声的笑了起来。

        下了马车拄着拐站在那的胡青牛也朗声的嘱咐着白鹿别乱跑，明早给她和马群吃好吃的。

        胡青牛今天看到了秦朔喂马群吃糖，已然受到了启发，准备明天早上就让厨房做些窝窝头给马群尝尝。免得没见识的小马因为一块糖就被坏人骗走了。

        一番道别后，胡青牛一行人才跟着姜成进了庄子里。

        等看着胡青牛不见了身影，白鹿才和大黑马在庄子前的空地上转了一圈。最后选了个一半树林，一半空地的地方，叫着马群来休息。

        依旧是外强内弱的一个圆圈，有站岗和警惕的马儿，其他马儿都舒服的或卧或躺了下来，没一会儿便呼呼睡着了。

        站在院门出还没走的老人五叔看着这一幕，眼中精光连连。年少时，他也见过野马，甚至抓过、牧过野马，却从来没见过会躺着睡觉的马群。

        因为马儿是种容易受惊的动物，尤其是野外的马儿，总是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所以站着睡觉对于马儿来说是最安全的状态。而这群马儿却睡得如此懒散又舒服。

        是这些马儿不懂吗？不会的。对危险的警觉是刻在动物血液中的，不存在不会一说。那就是……

        五叔将视线在马群中环顾一圈，最后落在了正对着自己趴卧的那匹白马身上。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那匹白马立刻睁开了眼睛，还抬了一下头来看他。

        五叔发现，那匹白马一动，她身侧的那匹黑马也立刻昂起了头，没有一点困意。紧接着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周遭的几匹高头大马都第一时间抬起头观察了起来。

        过了有两三秒钟，先是黑马发现了没什么问题，又安静的趴了下去，接着是另外几匹大马也继续睡了过去。

        只有那匹白马还抬着头，轻轻歪了一下脑袋，睁着大眼睛看他，好像在问有什么问题。

        心中一动，五叔轻轻地冲白马招了招手。只见白马犹豫片刻，轻轻地起身往他身前走来，而她身边的黑马照例第一时间抬头去观察。

        白鹿轻声走到了老头儿的面前，悄悄低头看了眼老头儿的断腿，不知道老头儿叫自己来干嘛。

        但可能白鹿上辈子比较尊老爱幼，也有可能这老头儿虽然长得凶，但白鹿感觉正气凛然，总之莫名的，白鹿还是挺愿意接近这个老头儿的。

        这样想着，白鹿就伸出舌头轻轻地添了老头儿一口。没错，大黑马他们爱舔人的毛病就是白鹿教的。

        每次白鹿特别想要表达亲近，又不能亲不能抱的时候，就会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一口。反正当小马的那几年，她已经被舔习惯了。

        老人五叔也被白鹿的这一□□得愣在了原地，而白鹿还在继续观察着这个老人。

        一身的正气，虽然没了一条腿，但站在那里恰如松柏，神色之间又充满着杀气与戾气。在古代能有这样气质的人不多，白鹿猜测这个老头儿应该是个战士吧，至少曾经是。

        难道是想要骑一骑马，却又因为残了一条腿而自卑，才只敢在黑夜里悄悄的叫自己过来。

        想到有这样的可能，白鹿又忍不住怜惜的舔了一口老头儿，然后在老头儿身前的台阶下卧了下来，回头催促着老头赶紧上来。别一会儿来了人，老头儿该不好意思了。

        等了半天老头没反应，白鹿又回头冲老头儿轻叫了一声，催促着。

        拄着拐站在台阶上的五叔已经被白马的这一系列操作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自然是看懂了白马的意思，毕竟他也曾养过十几年的马。

        但同时，自从在战场上受伤后，他也有二十多年没有碰过马了。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忍不住轻轻触摸在了那条伤腿上。

        那匹白马依旧在坚定地催着他，一双沉静透彻的眼睛平静的看着他，好像是信赖，又好像是认可鼓励。

        五叔忍不住拄着拐轻轻地下了台阶，来到白马的身旁，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感受着手下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一时间思绪万千。

        这时白马又轻声叫了一下，好似在询问他怎么还不上来。就在一瞬间，五叔双眼一睁，眼中又燃起了曾经的斗志。他把手中的拐一扔，身手依旧矫健，一个翻身就上了马。

        根本不用他的催促，白马就稳当的站了起来，甩了甩头，鬃毛在月光下洒下银波。下一秒就带着五叔冲进了林间。

        这久违的速度与自由，让五叔忍不住牢牢抱住了马儿的脖颈，却依旧倔强的抬着头，要看清前方的路，要感受风吹来的温度。

        不知跑了多久，夜风的凉意吹散了五叔眼角的泪，白鹿也放慢了脚步，小跑着踱步，让少了一半支撑的五叔能在自己身上坐直了身体。

        五叔也果然坐了起来，少了一条腿的他，想要在白鹿身上固定住自己，就只能凭借双手的巨大力量。

        虽然只跑了一会儿，这时也只能在马背上气喘吁吁的淌着汗。但五叔知道自己没有哪一刻如此时一般酣畅淋漓。

        颇为感慨的拍了拍白马修长的脖颈，五叔低沉的声音在白鹿耳边响起：

        “走吧，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白鹿温柔的低叫了一声，当做回应。心中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是个自尊心强烈的老头儿。以后可以多带他跑一跑，心中愉快可以活到更老。

        回去的路上白鹿也没有一直慢跑，刚才她已经发现了老头儿的技术不错。干脆再次提起了速度，带着老头儿一路疾驰。

        而老头儿也不负所望，反应迅速的低下身子，牢牢地趴在白鹿的背上。一人一马旋风般的窜回了庄子。

        等回到庄子时，才发现秦朔和姜成就站在门口，姜成的手中还拿着五叔的拐杖。

        看到五叔骑在白马的马背上，姜成激动地手都在微微颤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五叔如此英姿焕发的模样。

        若是让王爷知道了，王爷不知该有多么的高兴。不，不仅是王爷，若是万岁爷知道了，也恐怕要多喝上一杯酒。

        但这些情绪姜成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影响到了五叔。只在五叔要下马的时候，恭恭敬敬的把拐杖递了上去。

        五叔看了他一眼，伸手吧拐杖接了过来，支撑着下了马。等下来之后，才开口沉声问道：

        “这么晚了，你二人不安置，又出来做什么？”

        姜成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敢给五叔说他是惦记着一路上没机会给马儿喂糖，特意这会儿跑出来，想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喂。

        结果出来就碰见了同样拿着糖袋子的秦朔，还看到了地上扔着的拐杖，那一下可吓得他魂飞魄散。

        幸好一旁的秦朔发现马群里的白马也不在，再加上马群安静的睡着，推测应该没事，让他耐心的等待。果然等了一会儿，五叔，就骑着白马回来了。

        当然，这些思绪姜成只敢在脑子里转一转，他对于五叔的敬畏几乎只比王爷低一点，根本不敢在五叔面前造次。

        而秦朔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先前答应了这白马给马群喂糖，方才忙完了，过来看看他们还吃不吃。”

        说完还颠了颠手里的糖袋子。

        白鹿自然也看到听到了，虽然马群已经睡着了，但这样的好吃的白鹿怎么会让马群错过。立刻伸出头轻轻的叼走了秦朔手里的糖袋子，点了点头，就欢快的往马群里跑了去。

        看了一眼摇着尾巴跑走的马儿，五叔再次将视线落到了姜成的身上。没办法，姜成只好苦着脸笑着，也把腰间的糖袋子拿了出来给五叔看。

        没想到五叔却淡定的伸手拿走了他的糖袋子，然后让他们两个回去，自己却拄着拐跟在白马后面，往马群里走去。

        姜成当然不甘心，秦朔也没有动。二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前不远处，白马聪慧的扯开了糖袋子，一颗一颗的给马儿们分糖吃。

        有了五叔的加入后，分糖的行动更方便了起来。白鹿负责叼着糖袋子走，五叔负责跟着白鹿在每匹马前面都放上一颗糖。

        几乎等他们走过去时，所有的马儿都会醒来，五叔又干脆把糖直接喂到了马儿嘴里。不过一会儿功夫，马群里肉眼可见的欢快起来，马儿们轻叫的轻叫，甩尾巴的甩尾巴。

        因是拿了两个人的糖，白鹿干脆带着老头儿转了两圈，每匹马都得了两块糖，还有多余的几块，五叔惊讶的看着白鹿专门绕到马群里小马驹的面前，又多给了三匹小马驹一人一颗。

        这下袋子里还剩下三颗，五叔好奇白马会怎样处理。没想到她叼着袋子溜溜达达的走到大黑马的面前，全都悄悄倒给了大黑马，都没用五叔帮忙。

        看的五叔暗自咂舌，都有些佩服这匹白马了。分的公平，有原则，又有尊卑和老弱。

        接着他又看到那匹黑马欢快的多吃了两块，把最后一块糖轻轻地用嘴巴顶到了白马的面前。白马也没有推辞，舌头一卷吃了进去，然后卧在大黑马的身边准备入睡了。

        五叔再次看了眼这个算是庞大的马群，微微一笑，轻轻地拄着拐和等在门口的秦朔、姜成二人一起进了庄子。

        今夜的庄子没有关门，一只火把插在门柱上，静静地燃烧着，给马群带来了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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