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条鱼
这边青阳子从道生口中得知了冬月泪香拉走了叶宁之事，这件事他不好处理，只好叫上了收万劫。
一来叶宁是收万劫留在圣龙口的，虽不明白有什么意义，但眼下却可探一探他的态度。二来冬月泪香是他的妹妹，让他来处理完全合情合理。
因为冬月泪香出门时嚷嚷着要去找驭能天，道生传达了错误的信息，两人一开始还找错了方向，等找到荷塘边两个醉鬼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彼时冬月泪香抱着池边小亭子的一根柱子睡得模模糊糊，嘴里仍在喃喃自语着莲蓬，还要多摘点什么的。
而叶宁呢，她还池子里没有爬起来，半身泡在水里上半身趴在岸上，也睡着了。
见了这场景，收万劫目不斜视地走过，他抱起了冬月泪香，稍微把她托举高一点，看向青阳子的目光有些无奈：“看来，今日这怜香惜玉的护花使者只能让青阳你来做了。”
这意思很明确，青阳子听懂了，却没动，收万劫也不管，抱着妹妹先走了。
等到收万劫走远，青阳子还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皱眉看向池子里的少女。
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蓝的衣裙，这衣衫在裙摆和衣摆上缀着一排排小小的珍珠，在水里波光粼粼的闪烁着，像是光华流转的尾鳞，而少女，也就像一尾搁浅在岸边的人鱼。
平心而论，这是一尾十分美丽的人鱼。
只要看到这张过分美丽的脸，就让人心中生出莫名的好感，很难对她心生恶意，恨不得日日与这美丽面容的主人相伴。
这样的美丽，实在是太过异常了。
青阳子反应过来这点时，他已经在少女身旁蹲下了。他这才惶然意识到，就在刚刚那么一刻，他十分想要触碰这少女，想要将她从水中捞出来了。
这个念头虽然一闪而过，却足以让他引起警惕了。
他难掩疑惑，原本紧皱的眉头更难舒展了，凝视着少女的睡颜，犹疑了片刻，便下定决心，手指探上了她的脖颈。
很烫。
手指忠实传来的触感告诉他，少女的皮肤细腻光滑，却烫得厉害。
这股滚烫的热意似乎来自少女的肌肤，又像来自他的内心，刺得青阳子收回了手。
可就在收手一瞬间，他看见眼前的人鱼睁开了眼睛，一双水润的杏核眼，闪着粼粼波光，清凌凌茫茫然望着他，“你是谁？”
人鱼连声音也是那般动人，那样清越清澈。
青阳子喉头动了动，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望着少女的眼睛，突然觉得一切都离他远去了，世间所有的事物都苍白失色，只剩眼前两汪清泉。
这世间一切也不再需要意义。
“青阳。”突兀传来的呼唤，像是刺破黑暗的一柄锐利长剑，唤回了青阳子的思绪，他一便被刺到了似的弹起来，又欲盖弥彰地晃了晃扇子，这才神态自若地看向收万劫。
把青阳子的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收万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步走来。
“想不到你这般不解风情。”走到近前，他似乎有些无奈，若有所指地看向少女。
青阳子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看去，人鱼的眼睛还紧闭着，刚刚与他说的那句话，那个对视，好像都是梦一样。
“看来，还是只能我来当这个护花使者了。”见青阳子不答，收万劫也不强求，绕过了青阳子，蹲下来轻松捞起了池中少女，拦着她的后背与腿窝，轻巧的抱了起来。
这时从少女怀中掉出一支莲花来，似乎被她□□了一番似的。连花瓣都皱皱巴巴的了。
青阳子没有说话。
收万劫也只是扫了这朵残花一眼，也不发一言，抱着少女再次绕过青阳子。
而青阳子也觑了那花一样，却只是默默退了一步，目送他抱着少女离开。现在他看清楚了，被捞起来的少女并不是一尾人鱼，因为她有一双纤细漂亮的小腿，而湿透的衣裙粘在腿上，美丽得纤毫毕现。她也不知怎的弄掉了一只鞋子，于是裙摆底下探出一抹刺眼的雪色，随着阿修罗王的走动轻轻摇晃，可那五个珠贝一样的指甲又像极了人鱼幻出双腿后还留下来的一点鳞光的残留。
他就望着那点点鳞光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叶宁十分不舒服，甫离了冰凉的水她又被滚烫的热气包裹了起来，脑中混沌又昏昏沉沉，痛得厉害。
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在行走，这人步履沉稳矫健，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于是叶宁费力地掀开眼皮去看他。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妖华艳冶的脸，而这样一张脸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却没有一点违和。
他是谁呢？叶宁觉得自己见过他，可是酒精和发烧的双重作用下却让她十分浑浑噩噩，只是茫然地抓了一下对方的衣衫，“你是谁？”
这声音又小又细，透着十二分的茫然无辜。
闻言收万劫垂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是阿修罗王。”
怀中的少女小声地“噫”了一声，想了想，似乎却又没想起来阿修罗王是谁，又抬头问道：“谁是阿修罗王？”
她的表情茫然得认真，引得收万劫一笑，他并不恼怒，反而耐心回答：“阿修罗王，是收万劫。”
“哦。”少女呆呆地点点头，安静的闭上眼睛，似乎知道了对方姓名就不必担心被陌生人抱在怀里是不是一件危险的事了。
她放松下来，把头靠在了收万劫怀里，嘴里低声告诉他，“我想回到水里去，我一定是一条鱼，只有凉凉的水里才让我觉得舒服。”
听了这样奇怪的话，收万劫这才意识她脸上的绯意并非饮多了酒，是她发烧了，生病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这个认知一瞬让他陷入了往昔回忆。
正巧这时候青阳子已经回过神追上来，见收万劫停下来，虽然奇怪但也只是开口告诉他：“我去寻个道生来为她换衣裳。”青阳子早在触碰叶宁颈部皮肤的时候就发现她生病了，这会儿自然不需要收万劫开口就知道该怎么做。
“有劳。”收回思绪，收万劫点点头。
送叶宁回了房间，收万劫刚把她放下，正要转身出去等着青阳子带人来，她腾得一下起来了，因为鞋子只剩了半只，落地的时候她愣了好半天，慢半拍似的抬起光溜溜的脚晃了晃。
收万劫在少女落地的时候就回过头来，也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索性安静在一旁看着，看着她抬起脚晃了晃，然后干脆坐下来，伸手把另一只脚上原本还好好穿着的鞋三两下连着袜子也一起脱掉，再次站起来，就径自要出门。
收万劫在少女目不斜视地路过他身边时，伸手把她拉住了，道，“你去哪儿？”
“我要回到水里去！你怎么能把鱼抓上岸呢？”少女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副谴责模样。
“若你是鱼，怎么没有鱼尾呢？”她表情十分认真，咬定了自己就是鱼，收万劫一时有些好笑。
少女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倒了，她垂着头苦思了一会儿，这才抬头，不太确定道：“我是鱼变成的妖怪？”
收万劫再次被她的猜测逗笑了，他拉着少女回到床边，推着她把她按回床上坐下，压低了声音：“那你可要小心，这里全是道者，除妖伏魔可是他们的强项。”
“啊？”少女吓到了，瑟缩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那我可不能被他们抓到。你说你是阿修罗王，阿修罗王总不能是道士吧？”
“你希望我不是，我就不是。”
“那你不是。”
“好。那我便不是。”
青阳子带着大夫和一个年轻的女道生回来时，少女已经抓着阿修罗王的手睡着了，她身上的衣裙早已经干了，脸颊依旧散发着病态的晕红，神态有些疲惫，却仍是抓着阿修罗王的手，好像他是什么宝贝又生怕他溜走了似的。
而收万劫垂着头，看着少女也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窗户半开，漏下一片洁白月光，散在两人身上，又十分祥和，连阿修罗王身上冷酷邪杀之气都淡了不少。
简直像画卷一般让人不忍打扰。
大半夜不守着醉酒的妹妹，反而守在另一个女子闺房，青阳子又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可看着人鱼在月下捉着另一个男子的手，他心里突兀一跳，生出几分不甘来，却是分外壮大了他的争强好胜之心。
于是他开口道：“想不到阿修罗王竟是这般柔情，泪香姑娘见了这场面一定很高兴。”言下之意，不看顾妹妹，反而来照看妹妹的闺蜜，实在是关心错了地方。
这话属实说的有些阴阳怪气，收万劫听了也不恼，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这才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也是青阳你不肯做怜香惜玉的护花使者，才只能让我有这机会做一做这柔情的护花人了。”
青阳子被他不轻不重地刺了回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又瞥了一眼沉睡的少女，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突然清醒了过来：“那就恭喜阿修罗王了。”
说完这话，他又转头交代起带来的两人，该诊脉诊脉，该换衣裳换衣裳，安排得紧紧有条，此时他又是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龙脑青阳子了。
刚刚那几句有些尖酸的话好像只是众人的错觉。
青阳子交代完就与收万劫打了个招呼，转身出门去了，这整个过程都没再看叶宁一眼，好像她完全不存在似的。
只是踏出小院门口，他便沉下脸来，回头看了看院落里亮起光芒的窗户，神色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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