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情深
“二郎！二郎……”
轻轻地，柔柔地，好似身姿窈窕的美人行走在悠长的小巷，又似情人于月下轻轻向自己走来。
杨玠慵懒地侧头枕在翠微腿上，眼前烛火明明，耳旁柔声轻唤，手在衣裙上轻轻拍打。
虽看不见女子的神情相貌，可这一声声，一句句，甫一入耳，便能描绘出女子香娇玉嫩，柔情无比。
从晚膳毕到眼下，已经是好些时候了。
翠微终于忍不住，“可是好些了？”
“哪能这般问话，再唤几声二郎来听听可好。”
此言一出，方才的景象霎时间消散个干净，杨玠拍在翠微衣裙上的手不经意重了些。
翠微又唤了几声。
“这是同万侍卫起了什么不快？”翠微抬手抚在杨玠发丝上，轻声问道。
杨玠满不在意，“能有什么不快，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还能如何。”
翠微：“你要是真不在意，方才回府为何那般模样！”
杨玠急道：“我如何模样？公主莫要胡说。”
“你还嘴硬，你回来那模样，活像个落水狗，被人痛打一顿的落水狗。”
杨玠突然转身，伸手抱住翠微的后腰，将头埋在人腹部，借着衣裳的掩护，沙哑道：“我们会一直好好的，是不是？我们还会有好多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孩子多了，满院子乱窜，我晚上回来，逮着一个就打一顿，让他们淘气。”
“打完了，再给他们讲道理，在家如何能这般淘气，惹你们母亲辛苦，如何能这般淘气，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言语越来越慢，越来越轻，翠微能感受到自己后腰的双手在轻轻地颤抖，能感受到那股想要紧紧勒着自己，却不得不控制着的力量。想着之前好些时候，杨玠哄着自己能给个夫妻之间的称呼，当下说了几个。
“驸马！”
“二郎！”
“阿玠！”
“夫君！”
“你喜欢听哪个？我往后都说来与你听。要不，我们一日换一个，日日都是新鲜的可好？”
杨玠：……
“可是都不满意？”
“那……哥哥如何？”
话音刚落，翠微陡然之间被人紧紧勒住，后腰传来的力量让她险些往地下跌去，好在是坐于塌上，稳住了。
翠微即刻拍了一掌在杨玠后背，“莫要乱动，别是忘了自己有伤。再有，今儿在军营除了同万侍卫见过，可还有什么事。操练可辛苦，累着没有，伤口可还好，没裂开吧？”
“公主放心就是，我这般皮粗肉糙的，能有什么事情，就是再来一刀也能受得住。”
翠微：这厮怎的这样，伤心不过一刻钟。
念着杨玠的心事，翠微于第二日询问了冯嬷嬷诸多女子怀孕的事项，惹来冯嬷嬷一顿叨念，连连说道终于是要有小主子了，是个要去送子观音娘娘跟前好好拜拜的喜事。
秋合将头埋头得不能再低了，这事儿可不能从她这里说出去，之前的陈神医可是还没有回话呢。
翠微则在一旁静静听着冯嬷嬷叨念，反正早晚都是要听的。
不过，眼下是打算借着去探望万里新妇的机会，让杨玠和万里兄弟二人再见一面，或许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毕竟昨夜自己的衣裙可是被人捏了好些褶子的。
岂料，一切都准备就绪，就差打马出门，杨玠却是不乐意了。
“去什么去，公主亲自去探望，他万里新妇可是没这样的脸面，别去了，别去了。”
说罢，招手让车夫回来。
车夫不知所措，朝身后拉着一车礼物的另一车夫看去，二人相视一眼，这是永庆公主府，好像是该听公主的。
是以，都停下不动。
“你莫要再说话，今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横竖都是去，看你如何吧，是我让人架着你去，还是你自己上车去。”
翠微看也不看杨玠，径直说道。
这都是什么事，越发像个小孩子，见一面就能说开之事，还这么捂着做什么，等着化成脓包不是。
杨玠：我这是被媳妇吼了！！
待到了万宅，杨玠还没能从被人吼了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跟着万宅的下仆浑浑噩噩就到了书房。
万宅的书房，远没有公主府的书房宽敞，简简单单一间屋子，左右仅摆了一个书架，上头好些书册都仿佛许久没能翻过，略略泛着灰暗。
二人相顾无言，谁也不肯开口。
窗外的庭院，泛善可陈，仅有几株花木，一方清泉，在三月春光中，倒是生机盎然，满目青翠。
万里思索许久开口，“当日在营中，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是清楚，这五年来，从我手中接过的信件，权当是我对五岳观救命之恩的报答。”
见着杨玠仍旧望着窗外，万里继续，“我知道，救命之恩大过天如此算来，是我小人了些。可是杨兄，我有家人，有妻子，我想日日同她们在一处，我更想看着我的孩子长大。”
万里说道此处，起身朝杨玠走去，拱手抱拳，“杨兄，对不住了。”
杨玠转身，回了一礼，“万贤弟说的哪里话，往日是我不知好赖，连累万贤弟了。往后你我兄弟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此番一见，往后山高水长。”
说罢，杨玠转身出门，方迈出去一只脚，便听见身后之人喊道：“杨兄，且稍等。”
万里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过来。
“此乃最后一封。紫苏姑娘之事，我会自己处理，就不劳烦杨兄操心了。”
这封信递出去，兄弟二人五年的情义算是彻底结束了。
杨玠愣神看着递到手边的信件，如往日一般，没署名，没标识，简简单单，是个落在大街上也没人捡的模样，眼下却觉得沉甸甸的，沉得不想接过。
犹豫一番，还是伸出手去，轻飘飘，又重若千钧。
这厢兄弟二人诀别，内院的翠微和何若依却很是相见恨晚。
何若依本是个武将家的姑娘，一身爽利脾气，而今有孕在身，更是风风火火，前日见着永庆公主府的拜帖，心中转了几个圈便明白过了，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来探望自己，更是为了这兄弟之情。
昨日便开始准备，吩咐备上平日里鲜有的各色点心，又将屋内的丫头叮嘱一番，前前后后看了好几个来回，见着万事具备，这才歇下。
偏生一早见着万里一副要出门而去的模样，当即喝到：“你这是往何处去？昨夜说好的，今儿睁眼就要变卦。认识你这般久了，眼下才知你是这样的人。”
一通话说得万里低头，乖乖在前院等着永庆公主府的车架。
见着翠微，好一番请罪，说道真是该早些去拜见，可先是大婚，而后不久便有孕，耽误下来，这是不该。
如此这般，二人在院中一面吃着点心，一面闲话。
“再有五个月就要生了，而今可是能动了？”翠微很是羡慕地问道。
眼前的何若依一身海棠红夹袄，藕荷色留仙裙，肚子微微隆起，右手附于其上，整个人如暮春的暖阳，温暖娴静。
“公主，就这些时日才开始的。早间正是活跃的时候，今儿这崽子知道公主要来瞧他，应当是开心的。且等等，等会儿他就会给公主行礼了。”
何若依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右手上下来回，很是欢喜同翠微说话。
一声“崽子”，何若依头顶的温暖娴静霎时间去了不少。
翠微定了定神，“我前几日遣人准备了几匹料子，都是软和透气的。待八月生产之时，用来做身衣衫很是合适。因着不知道你的喜好，我选了天水碧和绯色的，你要是瞧着喜欢，回头我再命人准备。”
堂堂天家公主，在甚官职也无的百姓跟前，这般小心行事，何若依如何能受得住。
“公主这是作何，我知晓公主此番来一则是为了看我，二则乃是为了外子同驸马之事，我都知晓。此事，我前些日子便猜到几分，想着恐是出了什么事，还劝和来着。”
朝翠微笑笑，继续说道：“外子于这事上头，也委实小气了些，不说驸马如今已经是驸马，就说如何能同救命恩人生气，还避而不见。放眼整个大夏，谁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他还有脸了……”
说道此处，好似才发现自己说得多了，将剩下的言语，咽了回去。
何若依：那个什么，我昨日已经骂过他了这样的话，可是不能让人知晓了。
不仅何若依尴尬，翠微也很是尴尬，她甚少遇见这样直接的姑娘，再抬头看了看隆起的小腹，以及藕荷色的留仙裙，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准备的料子，应当是不会被喜欢的。
留下的那匹石榴红的料子，才应当放在今日的马车上。
各自尴尬，各自饮茶。
此刻，外头一丫头，满头大汗跑来，急急道：“驸马出门，让人来请公主呢。”
何若依即刻起身，不知是先骂丫头好，还是先骂万里好，急切之下一脚踩在裙子上，突然朝一旁跌去。
翠微因着就在对面，连忙上前扶住。
却是虚扶一把，甚也没捞着。
原是何若依在跌到之际，一掌趁在一旁的案几上，生生自己稳住了自己。
“让二郎死过来！”
又是出人意料的声音。
连同翠微在内的一众丫头，顿时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尽数闭气不吭声。
半晌功夫，何若依还是以手趁着案几的姿势，紧紧闭眼。
内心咆哮：为甚要穿这留仙裙，往日一身长袍1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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