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君子
祝今朝是有想到祝家的人肯定手握什么大杀器，所以才这么自信地过来说要见她——要见她肯定不仅仅只是因为要见她，双方要是有点感情，原主就不会被赶出祝家了。
但她是真的没有料到，让他们胜券在握的，居然是原主的母亲。
这个招数嘛，也不是说没有用，如果原主还在的话，那她就算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会义无反顾跳进去的。
在祝家长达十多年的生活里，她一直未能得到公平的对待，无论怎么对比，她都不觉得自己比祝与有差到哪里，唯一就只有，她是个没有母亲的人。
原主一心认为自己是因为没有母亲护着所以才受尽委屈，自然会对母亲这个词语、这个角色有自己的期待，她期待母亲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可惜现在，站在祝长明面前的，是祝今朝。
祝今朝从上辈子开始亲缘关系就比较淡，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靠写小说赚钱，未成年时曾经同父母爆发过剧烈的争吵，后来虽然争取来了写小说的机会，也靠写小说证明了自己，但双方的裂痕难以弥补，加之父母后来生了妹妹，心自然而然地就偏了......总之，祝今朝本人并不是一个对亲情有很大需求的人。
更何况，她把自己和原主分得很清楚，还是那句话，祝家最好就是和她没有关系，那原主的父母最好也别来搭边的好。
祝今朝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表情，饶有趣味地问祝长明：“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在乎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像是没有想到祝今朝的反应居然是这样的。
祝长明自然就愣住了。
为什么会觉得她在乎？意思是她不在乎吗？又或者是，她在嘲讽他们——是了，你们明明知道我在乎，也明明有她的消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祝长明嘴巴发苦，终于意识到了，来找祝今朝回归祝家这事儿，并非是什么好差事。
从前嘴上只会叫嚷着“我爸爸怎样怎样”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成长到需要让人仰望的程度了。
“我们，我们是想，你应该会关心自己的生身母亲的。”祝长明试图给祝今朝解释，但听在她耳朵里，全都是无稽之谈，“更何况，小叔当初离家就是为了你的母亲，你不想找她，还不想找小叔吗？”
祝长明是祝家老二家的孩子，占了年长的便宜，没有参与过小辈们的争端，但其实对小辈的几个孩子都隐隐看不上。
当然，他最看不上的还得是祝与，就因为是大伯的独生女就被定为了继承者，本身有什么才华呢？难不成光靠叶知同就可以打败他们这些同辈么？那祝家到底是祝家还是叶家？
爷爷奶奶真的是糊涂了。
祝慕青这个小叔倒是厉害，若是没有离家，祝家还指不定是谁说了算，他离开得好......也不好，不然祝今朝如今也不会同家里面离心，把这么庞大一个《小饭馆》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祝长明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半分。
再一次可惜，他碰上的是祝今朝这样的人类微表情观察专家。
只要祝今朝想要观察，就没有洞察不了的微表情，以她目前遇到的人来说。
她本意也不是过来跟祝长明协商、讨价还价的，说到底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现在已经满足得差不多，祝今朝也就不浪费时间，直说：“一个为了爱人抛弃孩子的父亲，也没有什么好值得我留恋的。”
“当初说断绝关系的人是你们，现在想要重归于好的也是你们，但我不可能永远这么听你们的话任你们摆布。”
祝今朝耸耸肩，说：“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也不是不可能，但你们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这里只看等价交换，可见不得任何人占我的便宜。”
让她占别人的便宜那倒是可以。
祝长明还想要狡辩，但一抬头就看到了祝今朝清凌凌的目光，这目光一下就把他看穿，让他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最后能说的，居然只剩下了这样一句话。
“得了吧，换以前你能和我说这些？”祝今朝不想听他废话，“你们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些东西的话，还是别找我了，没别的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还蛮礼貌的呢，想先走还跟祝长明说一声，哎，她真的是成长不少呢。
“等等！”
听到祝今朝说要先走，祝长明下意识就开口拦人。
祝今朝也难得配合，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有事快说。
祝长明的大脑飞速运转，最后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其实你高考前，爷爷奶奶就已经找到了小叔，他现在和你的母亲都在天空之城。”
祝今朝没想到祝长明能说出这话。
接收了原主记忆的祝今朝，现在已经成功地剔除掉她那些随着记忆而生的情绪，对祝家人的感情不再复杂，唯余简单的厌恶。
无论是任性的长辈还是勾心斗角的小辈，这些都不应该是一个健康生态的家族应该有的面貌，那不是家，那就是个名利场。
长辈也好，同辈也罢，去除原主亲情滤镜后，都面目可憎，祝长明或许好点，但好点仅仅只是好在他和原主接触得少，所以让原主印象深刻的都是好的地方——不好的地方太大众，几乎每个祝家人，于是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但祝长明的确就是祝家人，他有祝家人一贯的秉性，所以，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么关键的信息告知她呢？
如果祝今朝对祝家人脾气的揣摩没有错的话，那这句话里蕴含的所有信息量，可能就是祝长明知道的全部了。
或许祝家二老知道更多，但他们绝对不会和小辈说这么多的。
合理的谈判应该是祝长明紧紧握住关键信息点，不断试探她的接受底线，最后达成意识上的一致，他给出信息，祝今朝给出好处，这样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祝今朝以不变应万变，沉默着，继续看祝长明——所以呢？
是了。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以及一个为了母亲就抛弃自己的父亲，祝今朝之前就已经对他们弃之如敝履了，现在再怎么提，又有什么用处呢？
她和祝家还没有断绝关系之前，对亲情自然有所期待，可现在亲情先扇了她一耳光，她不愿意再去记挂，也很正常，这个世上本就没有谁能够面对伤害而坦然自若的。
祝长明却还是尝试着缓和双方的关系，说：“或许他们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以前曾经寻找过的答案，我想你可能还是会想要去问一问的。”
“爷爷奶奶他们强硬惯了，他们做下的决定，就是大伯都难以撼动。以前是我们对不起你。”
他也很聪明，在提起这个话的时候，没有说什么“期待原谅”之类的话，显然是自己也很清楚，站在祝今朝的立场上，压根就不可能说原谅不原谅的，决裂就是决裂。
还挺分裂的。
祝今朝心想：你要是真的有这个觉悟，现在也不会来找她了。
祝长明的小心思很多。
不过，他的小心思一点都不会影响到祝今朝的利益。那可不就无所谓了，祝今朝才不管他什么小心思，难道上辈子那些对她笑脸相迎好话说尽的投资商们就是真的想要对她露出笑脸和说好话么？不都是为了从她手里分走一碗羹？
早早地就开始和社会打交道的祝今朝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你站在了绝对的优势处，并且有把握一直站在这个位置，那这个世界对你，自然就都是论迹不论心的君子了。
所以祝今朝顺着祝长明的话，回：“嗯？那，谢谢？然后呢？”
好不容易听到祝今朝口中说出一句略带善意的话，祝长明很是松了一口气，之后心情轻松多了，开始跟她追忆往昔。
“以前因为爷爷奶奶偏心，祝与他们都不爱跟你玩，我有一次回家，碰到了你，就偷偷地带你出去了一趟，只是我一直跟着爸妈在外面住，没办法一直陪你。”
这说的就是原主对祝长明的好感来源了。
他说的没错，那个时候是大家都不和原主玩，她年龄还小，想不明白为什么，就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好，这个时候来了个祝长明，他不住在老宅，还不知道长辈对原主的态度，只知道她是家里最出息的小叔的孩子......
年龄小的人也是可以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祝今朝也不想去批判原主的天真，自个儿现在好歹是用着原主的身份在生活呢。
“是，如果不是我还记得这件事，我今天是不会出来的。”
不论心，但祝今朝也不太想和祝长明交心。
祝长明一愣，后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活过来了似的，紧接着就说：“我就知道，你还是我从前的今朝妹妹。”
紧接着，还颇有同一阵营的意思，提醒祝今朝：“我这次过来没能劝到你没什么，但我估计家里面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自然怎么不善罢甘休，祝今朝也能得到。
从上辈子到穿越到这个未来世界，她旁观过的所有和亲缘关系有关的争端，都是依靠舆论来唱一场闹剧，用大众的偏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招数很老也不算高明，但上当的人肯定会特别多。
上辈子是这样。
到了这个世界，估计会更严重——都说了，星际人都是情绪动物。
祝今朝很难想到这个世界有谁可以逃过她对微表情的观察，说实话，星际人的微表情都不太微，不用怎么分析都能猜出来他们表情的当下在想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
演戏演到底，祝今朝也不是不会演戏，她也很想看看祝长明这个两面派能在她和祝家之间掀起怎么样的风浪来。
日子过得太顺利了，怎么也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祝长明不知道祝今朝的打算，还以为自己成功地和她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祝家明摆着以后就是祝与那个黄毛丫头的，她自己怎么样不说，但有叶知同那小子的撑腰，他肯定捞不到什么好处，但让他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富二代，讲真的，祝长明也不乐意。
思索一番，祝今朝这条路就显现出来了。
对方是创造者，还是已经坐拥两大代表作的创造者，两大代表作都已经成为了现象级的作品，这么说，只要祝今朝不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她本人就是一个冉冉升起的“财团”，以后的祝家还是不是现在的祝家，那还真就难说了。
他现在抓紧投靠过来，才是上上选！
想明白后，祝长明表现得跟祝今朝更亲切了。
“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站你这边。”祝长明保证。
祝今朝意味深长：“我也知道，你也是从前的那个长明哥。”
说完，祝今朝就站起身来：“有新的事情再联系。”
话是这么说，但祝今朝却没有给他留联系方式。
但祝长明已经觉得自己和祝今朝现在是心照不宣，为了保持这种默契的氛围，他也没问，就让祝今朝走了。
匆匆赶来的祝与并没有撞见祝今朝。
她只好问祝长明：“今朝没有怎么你吧？”
“你还对今朝有偏见？”祝长明皱眉，带着嫌弃和不认可，说，“以前就是因为你，我们大家才会误会今朝，现在你还想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祝与却莫名其妙：“什么叫因为我？我从头到尾就不赞同家里和今朝断绝关系。”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哪怕祝今朝真的做出了伤害她的事情，但因为是家人，所以底线会更低，她也可以不介意。
祝长明：“难道你一句不赞同就可以撇清所有了吗？”
他摇摇头，眼里全都是沉痛：“作为哥哥，小鱼，我奉劝你一句，家里和今朝的事情，你还是少掺和吧。”
立场不对，怎么说都是错。
他会这么认为，其他人也会这么认为的，到时候百口莫辩的只会是祝与，而不是他这个并不怎么在祝家老宅出现的人。
祝与却觉得祝长明很是陌生，她不解：“并非是我要掺和，而是，我并不希望你们再和今朝闹起来。”
她不傻。
“今朝肯定不会答应你们任何条件，而爷爷奶奶也不可能就此算了，到时候你们斗起来，输的只会是家里人。”
联邦多的是劣迹斑斑的创造者，但只要人家的全息世界够精彩对空洞症够有用，那就没人在意创造者是否是个好人。
所以，会有人因为祝今朝是个不孝不悌的人，而不进入《小饭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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