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丈夫不在，深闺寂寞，不如找个男人排遣……
这话属实僭越。就算是吕雉、武媚娘当年权倾天下之时，也从未将深宫禁苑的入幕之宾公然示于人前。
周老先生一生信奉实用主义，著书如此，为人也如此。他能堂而皇之说出这话，当真是考量了唐婉嫣的人生际遇为着她好才说出来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呢？
唐婉嫣一边小心地用余光瞄了眼于孟甫，一边心虚地手心冒汗。
周老啊周老，您是真的不看报纸吗？昨天的早报上头版头条，那么大一块地方写于家大爷如何死里逃生、受伤失忆、入赘渔家、蛰伏隐忍，最终安然归来……
那文笔，那剧情，比电影都精彩。
唐婉嫣笑着伸手搭上于孟甫紧绷的右臂，介绍道：“周老，这是于孟甫，我丈夫。”
周老先生堆满笑意的脸忽地凝住了，伸长脖子眯眼瞧了瞧，干咳着讪笑两声，“哦……哦……瞧出来了。那个，小唐，我先走了，改天吃饭！”
说罢，等不及唐婉嫣回话，忽然间像年轻了十几岁健步如飞溜了。
唐婉嫣忙解释，“周老祖上是江浙一带的名门望族，去年辞官从南京搬到津城养老，没见过你一时没认出来……”
只是越说越没底气，没见过就没见过呗！
哪里犯得上给人家夫人上课出去找野男人呢？
唐婉嫣越想越郁闷，真是越描越黑，好像她本来就不清白似的。
比起她满心的不舒服，于孟甫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冷着一张脸不喜不忧，仿佛刚才的事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婉嫣起初还纳闷，后来想起家里那一位正在洗手做羹汤的美娇娘，茅塞顿开。
想来于孟甫漂泊在外的这几年，都少不了方梦这朵解语花温柔相伴，佳人在侧，幼郎承欢绕膝，旁的事自是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再瞧瞧于孟甫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啧啧，方梦不在，无处献殷勤，便连表面夫妻都不愿意和她装了。
“他们该都来了，上去吧！”
于家人该来的着实都来了，二十多个大男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光是抽的烟都能涌成一朵云。
唐婉嫣心里发笑，从前她有事商量，可从没到得这么齐。
果真，没说几句话，几个上了年纪的族兄、叔伯就开始明里暗里表示希望于孟甫尽快接管生意。至于她这个忙里忙外养了于家老小四年的“外人”，最好尽早离开。
一开始，众人不知夫妻俩有什么想法不好直接开口。
这会儿见于孟甫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唐婉嫣回家做太太，说话更是没遮拦。
到底最后还是两位中过前清秀才的长辈会说话，美其名曰男主外女主内，方能阴阳调和，牝鸡司晨终归不是长久计。
说得好听点是劝她回家做贤内助，其实不过是想于孟甫在外面几年对于氏的变化不熟悉，好借着机会浑水摸鱼捞一把。
这些技俩唐婉嫣心知肚明，也知道以于孟甫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至今于孟甫对于家人的胡闹都是默许的态度，应当是想借此机会逼她彻底交权。
唐婉嫣摸着手腕，心底一片凄凉，四年了，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在意她为于氏的今天付出了什么……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不过如此！
于孟甫希望她在家里给方梦腾出一块地方，于家人又要她离开生意场，不再沾一分钱。
有意思……
唐婉嫣放肆冷笑，挑起眉脚，讽刺：“于孟甫，你们家真有意思！”
随即，拎着手包气呼呼走出了包厢。
高跟鞋敲着地板“嘎嘎”响，像是空旷的校场里放出的一声声枪，格外清晰。
于孟甫从后面追了上来，想要抓住她的手腕，被唐婉嫣一把甩了回去。
唐婉嫣回过身，两手环抱在胸前，高傲地仰着头，不说话，不服输。
今天来见于家众人，于孟甫特地换下了那身长衫，穿上了从前的装扮。
两条棕色的背带从裤腰笔直地拉起紧贴着白衬衣，一直延伸到肩头最后弯下去和西裤连在一起。
再加上摸了一半发蜡的背头，正好留下少许刘海俏皮地垂在额间，显出几分随性和不羁。
第一眼见到时，唐婉嫣几乎脱口而出想要喊一声“于大哥”，眼前的人仿佛和过去的影子重叠了。
只是于孟甫的所作所为制止了她沉迷过往的愚蠢行为，她太快清醒了过来。
他是方梦的男人，是那个三岁孩子的父亲，是包厢里那群于氏宗亲的新当家，唯独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于孟甫双唇微微蠕动，“嫣儿，我知道这要求太过分，可是……”
唐婉嫣静静看着眼前他的表演，于孟甫努力演出沉痛和为难，可惜表演太拙劣。
陡然间，唐婉嫣一下恍惚了，她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在堂姐离开后作为一个替代品嫁给这个男人。
是因为从小到大的交情还是感动于当年于孟甫对堂姐热烈而专一的爱情？
记不清了。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放到此时此刻的现在，应当也过期了吧！
唐婉嫣忍不住难过，为自己浑浑噩噩、不明所以、一晃而逝的青春。
“我同意。”
于孟甫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出于情感他很想问清楚为什么，但理智扼杀了这短暂的冲动。唐婉嫣见他下一秒即刻松了一口气，欣慰地表示：“太好了，嫣儿，谢谢。”
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客气。”
多可笑！
即使当年跟在伯父和堂姐的身后，蹦蹦跳跳去于府老宅玩，高大的门槛快要挡住她的大腿，每过一道门都需要吃力地跨过去。
纵在那时，她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深感自己始终是于家门外的过路人，生分到需要和于孟甫郑重道谢！
于孟甫忽地伸出手向唐婉嫣的肩头探去，抓住那瘦削的身躯猛地靠向自己。
唐婉嫣几乎是撞到了一个板硬厚实的胸膛上，于孟甫强而有力的双臂圈着她，固执地给她造了个人形铁桶。
不舒服！
说来可笑，在外人眼里，他们结婚四年多而她对于孟甫这样亲密的举动竟不适应。
好在身后一个高亢激昂的女声及时响起解救了这次尴尬。
“呦！于先生，唐老板！”
新上任的警察局长的夫人孟艳黎认出了他们，兴冲冲小跑过来像好奇地探究动物园的大猩猩，惊喜地近距离观察这位失踪多年带着一身谜团归来津城的当世奇人。
于孟甫一脸被打扰到好事的不爽，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连抱一下都不能尽兴。
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郁闷的？
唐婉嫣爽快地推开了他，转过身欢天喜地和那位嘴角快扯到耳朵的夫人打招呼。两个女人拉着手聊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于孟甫还有事要回包厢里商量，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
后来洞悉了唐婉嫣此刻心底的想法，他才知道自己当时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只可惜到那时命运的齿轮已完全无法停下。
他不遗余力疯狂推进着自己的复仇计划，自以为胜券在握，却在不知不觉中亲手将所爱之人越推越远。
锦云楼建在中央大街的正中，左右毗邻的都是高档的消费场所，走到哪儿都是熟面孔。
孟艳黎有意避开熟人，特意带唐婉嫣绕了两条街去了一家新开的咖啡馆。
咖啡馆还在试营业中，环境很是不错，就是客人不多，倒显得雅致清净。
唐婉嫣还以为孟艳黎改了性子，突然走起娴静温淑的贵妇风，不想这姐姐一坐下就破了功，气呼呼地用手扇凉风。
“你不会真的缺心眼要和那渣男重归于好吧？那么大一儿子都能打酱油了，成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整个一行走的绿帽子！这你都能忍？”
唐婉嫣一口咖啡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你说话能不能修饰一下？不要这么直接，跟把剑似的，咣咣往心口上戳！”
“不能！”孟艳黎挑了挑眉，“怎么？姓于的敢做不敢叫人说啊！”
唐婉嫣放下咖啡杯，抿唇望了望远处，苦笑着说：“他要我接纳那个女人进门，我还是于太太。”
这几日，于家的事被小报记者乱说一气，炒得沸沸扬扬。
可是关起门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是不会知道的。孟艳黎本以为于孟甫顾念着旧情，行事不会太过，不想竟让唐婉嫣委屈至此，不由恨得牙痒痒。
“欺人太甚！回去我就和老赵商量，找个借口把那女人和孩子一并赶出津城去！”
“不用。”唐婉嫣沉思片刻说，“该走的不是她，是我。”
“你……什么意思？”
唐婉嫣一字一句缓慢说道：“我要跟他离婚。”
孟艳黎傻了，急忙劝说：“你可别糊涂。于家你经营了四年，付出了多少心血明眼人一看便知，现在离婚不是把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家业拱手让给那对母子吗？”
唐婉嫣身子微微前倾，将手肘靠在桌上，掌心托着脸，别有深意地笑了。
不急，再等一段时间。
等拿到该拿的了，她就和于孟甫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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