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赵康和领导拍着桌子吵了二十分钟，终于在九点半带着一众警察赶到码头。
黄裕仁想把六十五件编钟悄无声息地带走，自然不想节外生枝，早早命人清了场不许闲人进入，如今偌大的码头除了他手下那帮特务就是唐婉嫣带来的几十号人。
早在他们赶来之前，双方已经对峙了一段时间。
看样子，唐婉嫣大抵把手下能发动的人都带过来了，她在于家经营多年，自然培养了不少心腹，关键时刻想找几个忠心耿耿办事的人也不难。
只是在受过专业训练又各个配着枪的特务面前，普通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所以跟随唐婉嫣来救人的虽然人多势众，看起来声势浩大，但不一会儿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打趴下了。
之所以形成双方势均力敌强势对峙的场面，是因为唐婉嫣不知什么时候趁人不备用一把勃朗宁顶住了黄裕仁的脑门。
赵康连忙叫人救助伤员，趁人不备，借势一点点往前挪。
冰凉的□□枪口贴着额头，黄裕仁倒是一点儿不慌，嗤笑道：“小丫头会玩枪吗？”
而这样的轻蔑丝毫没能激怒唐婉嫣，唐婉嫣面上毫无波澜，却把枪口毫不客气地故意往前顶了一下，逼得黄裕仁不得不难受地仰起头。
唐婉嫣冷冷地回：“你可以试试。”
黄裕仁余光瞥到不远处空地上堆着的十几口大箱子，登时两眼瞪成铜铃大，怒骂：“是你先不守信用！唐婉嫣，你居然敢拿那么几个塞了石头的破箱子来糊弄我！”
唐婉嫣嫌恶地躲着黄裕仁冲口而出的唾沫星子，却一点没敢放松，讥讽道：
“没有那几口破箱子，怎么近得了你黄专员的身？于孟甫呢？二十秒之内见不到他，我保证一枪打爆你的头！”
长风吹过海面，卷起层层浪花拍向岸边。
唐婉嫣伫立在风口，衣领被海风胡乱吹翻，深蓝色的阴云堆积在他们头顶。
黄裕仁不敢直视唐婉嫣锐利阴鸷的眼眸，慌忙喊道：“把人带出来！快！”
两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闻言飞身跳到一只不起眼的乌篷船上，钻进低矮的船篷，大约过了十秒，架着于孟甫出来。
于孟甫满身是伤，在冷水里泡了半天又生生受了一夜风寒，烧了一晚上滴水未进，虚弱得连正常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唐婉嫣见状连生吃了黄裕仁的心都有，无奈周围都是这老王八蛋的人，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黄裕仁焉能不知她的顾虑，扫视着将他们层层包围起来的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特务，狂妄地大笑。
“世事难料呐，谁能想到阴鸷疏离、贵气逼人的唐婉嫣，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男人乱了手脚？”
赵康听着那贱嗖嗖的笑声，心头直范恶心，平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恨不能上前一个飞毛腿踢烂老东西那张臭嘴。
可眼下远不是逞能斗狠的时候，于孟甫还在对方手里。
他瞅准机会，一个前滚翻滚到临海的栏杆边，二话不说起身跳到甲板上把人抢到手里。
那两个特务想要上前抢人，赵康带着于孟甫后撤一步，顺手从腰后拔出□□，威胁道：“谁敢过来我崩谁！”
黄裕仁见手里又少了一个筹码，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脱口而出骂道：“废物。”
转头灵机一动，对船上的赵康蛊惑道：“赵局长，你可知现在护着的那人是国府通缉的要犯。把他交给我的人手里，只要你肯协助我们惩治罪犯，我保证你后半辈子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赵康听了哈哈大笑，“黄专员，我赵某人的仕途就不劳你费心了！二十多个兄弟也都是请了假才跟过来，不好意思了，老子今天站在这儿，办的是私事！”
“你、你们……”
黄裕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唐婉嫣瞅准机会，忙和赵康交待：“帮我把老于送到医院。”
“那你呢？留你自己在这儿和这老王八周旋太危险了！”
见赵康犹豫不决，唐婉嫣哽咽着恳求道：“不能等了！他身上不知有多少伤，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赵康再无异议，利落地把捆着于孟甫的绳索解开，把人背起来再用绳子绑好固定住，一个加速起跑攀到岸边冷硬的路沿石，将将摸到雕着飞龙祥云的大理石栏杆。
几个警察见状立刻跑过来帮忙，小心戒备地防着对方使坏，同时七手八脚拉住赵康和他身后的于孟甫往上拽人。
黄裕仁知道于孟甫被带走已是定局，索性懒得理赵康那帮人怎么折腾，只是自己这条命还拿捏在人手里，怎么想都憋气得不行。
黄裕仁心里含恨不易，可惜津城不是自己的大本营。
否则，一个唐婉嫣，一个赵康，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黄裕仁瞧着码头上一帮子被唐婉嫣和赵康找来的乌合之众，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来日一定斩尽杀绝以泄心头之愤。
黄裕仁恨极了这些人，却也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眼下要紧的是赶紧从这鬼地方脱身，平安回到南京去！
他心思缜密，旁人不知他这些盘算，更有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心肠软，竟也慈眉善目地好说话起来。
“唐小姐，你闹了这么大一场不就想救自己的丈夫吗？现在人躺在赵局长怀里昏迷不醒，还不赶紧去看看？”
唐婉嫣抿唇一笑，唇角露出令人胆寒的狠厉，左手不慌不忙伸进大衣口袋，缓缓掏出一颗黑色的小□□。
黄裕仁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新款德式□□的样式，据说炸了以后爆发力极强，能把三头牛炸开花，政府刚和德国人签了单子采购回来打算装备给德械师的。
哎呀，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唐婉嫣这个死丫头怎么会有这个？
眼睁睁见唐婉嫣摁着□□，小指勾着环往外轻轻一拉，闹着玩似的居然拉下来了。
黄裕仁断定这死丫头是真疯了，顿时吓得双腿发软，慌不择言地说：
“冷静！冷静！唐小姐，你别激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你还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千万别冲动！”
唐婉嫣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寒声问黄裕仁，“我什么时候告诉你只是来救人的？”
“我猜的，我乱猜的！你想干什么都行，这总可以了吧？”
黄裕仁怕得快哭了，说话也带上了哭腔，可唐婉嫣丝毫没理会他。
那声音幽怨凄怆，像从地狱深处传来，一字一句顿道：“黄叔叔，事到如今你还在幻想我没有认出你来吗？”
像是被五雷轰顶过后的震惊，黄裕仁双眼呆滞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眼前视死如归要和他同归于尽的不是唐婉嫣，是九幽冥府派来的死神。
唐婉嫣继续说道：“还是说，这么多年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你是真的忘了？忘了十七年前怎么陷害一位忠义果敢的将军，害得他含冤惨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最后，唐婉嫣几乎是激动地喊了出来，此时此刻，她发现无论过去多久，父母的过世是她心里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黄裕仁看着眼前这张颇似故人的面孔，一时感怀万千，歉疚着说：“对不起，我，我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错了？”唐婉嫣崩溃地大笑，泪水无声的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坟头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你终于知道错了……哈哈哈……”
黄裕仁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唐婉嫣的眼眸中迸发出汹涌的恨意，她悲凉地笑着，对黄裕仁说：“黄叔叔，地下太凉了，我这就送你下去陪我爸。”
就在唐婉嫣轻轻放开了摁在□□上的拇指，保险栓被弹簧撞开的一瞬间，黄裕仁忽然不要命地把唐婉嫣往特务身边一推，自己则朝反方向逃去。
这样的计划原应该是万无一失，特务会帮他制服住唐婉嫣，而他自己正好躲开爆炸。
好巧不巧，偏偏唐婉嫣趁乱把□□扔了出去，算准了似的，不偏不倚正好是他反身逃跑的方向。
黄裕仁悔不当初，想故技重施再反向跑一把，可这回命运却不愿意再眷顾他了。
被丢到地面的□□因为向下的力过于大又弹了起来，像小孩子手里的皮球，弹跳着前进，最后在临海的一处栏杆下爆炸。
逃生最积极的黄裕仁成了离爆炸中心最近的人。
唐婉嫣怔怔地看着黄裕仁的右腿被炸成一片模糊的血肉，埋在心头十几年的恨摊开在地上，像一块冒着热气的圆形红毯。
眼前闪过儿时见到父亲身穿一身笔挺精神的军装下班回到家的情景。
记忆中，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总是连鞋都等不及穿就高兴地叫着“爸爸”着急跑过去，然后被父亲从地上一把抱起高高举过头顶放在肩上。
父亲总是一边抱着她玩耍，一边笑着说：“哎呀，我们家嫣儿什么时候长大呀？”
回忆里温情的画面被寒风吹散，唐婉嫣望着远方朦胧的山色，喃喃道：“爸爸，我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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