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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过去:1995年


“院子里有一口永远不会干涸的井。”

        府金歌正解领带的手一顿,森冷的脸转过来,水晶吊灯从头照下来,五官是五团阴翳,五岁的府世亭后退一步,小腿磕在石雕上,冰冷的鹰嘴挂破了他小腿,尖锐的疼痛和冰冷都分不走他的注意力,他仰头看着府金歌。

        府金歌冷漠地说:“没有井,也没有院子,都是你的想象,我说了很多次,要叫我爸爸,你已经五岁了,为什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张大夫给你开的药吃了吗?”

        府世亭抿紧嘴巴。

        府金歌鹰隼一样的目光盯死他,那张脸非常好看,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高高的额头,发蜡将所有头发都抹向脑后,即便忙碌一天,他仍旧镇得住身上那套手工高定西装,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上青筋突起,人挺拔地像一座山。

        “太太呢?”府金歌问僵硬地像个雕像的管家,管家赶紧说:“太太今天出去打麻将去了。”

        “嗯,带少爷去吃药。”

        管家赶紧进来拉走木偶一样的府世亭,到了二楼,站在柜子前面,管家拿出一大堆白色的药片,一只手倒水,一只手赶紧给梁珍珍打电话:“老爷回来了,脾气不大好,您快回来吧。”

        电话那边一个笑嘻嘻的女声:“知道了。”

        管家低头,目光正好和府世亭呆滞的目光相对,他嘴巴里那句‘少爷今天没吃药’就说不出来了,于是嘴唇翕动着,挂了电话,把一大堆白色的药片和玻璃杯推到府世亭面前。

        府世亭面无表情地吞下那些嗅起来都苦的药片,喝了两口水,转头朝自己房间走了。

        老管家站在原地,拿起玻璃杯洗刷了放回原位,漫不经心地回头,已经走远的府世亭突然就站在他背后,吓得他倒吸口凉气:“少爷,怎么了?”

        “院子里有一口永远不会干涸的井。”

        管家皱眉:“没有井,咱这是别墅,怎么会打井?打井那都是农村才用的,”管家比划着:“很高、很深,一般都在池塘或者湖边,院子里不可能有井,首先那没水源啊。”

        府世亭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点。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星星一样的眼睛,嫣红的嘴唇,雪白的皮肤,软软的头发,继承了父母最好的基因,也是府家唯一的孩子,被珍贵地养大。

        府世亭手比划:“院子,四方的,一口井,永远不会干涸。”

        管家叹口气,这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管家站起来,又倒出来一半的药量,接了半杯水递给府世亭:“少爷,你一定要记得每天都吃药,你都已经五岁了,总是这样是不行的,虽然太太还没有生小孩,但是府家不会永远只有你一个孩子的,你不知道外面多少人想给你生个弟弟。”

        “我说井,一口井。”府世亭重复,口气带了一点生气。

        “对对对,”管家无可奈何:“一口井,永远不干。快喝药。”

        府世亭喝了药,管家拉着他手把他送到房间,然后把他按在桌子前面:“你现在不要出去玩,老爷今天心情不好,太太又出去打麻将了,一会儿回来肯定又是——”管家叹口气没说完,一阵头疼,看着木呆呆的府世亭,觉得自己也是老眼昏花,怎么会想跟一个有病的孩子说这么多的废话。

        “就算有井,也不要在老爷面前说这个,你要是真的喜欢井,以后我带你去看。”

        “不不。”府世亭脸色突变,一张雪白的脸上布满了慌乱,那种慌乱就像是有人在他身体里埋了一颗叫‘慌乱’的炸弹,被管家的某个字触发了开关,‘慌乱’爆炸,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府世亭很快镇定,他是首先从眼睛镇定,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四肢还在颤抖的时候,已经如同一个被波浪席卷的湖面一霎强行平静按下去那些波涛。

        “好。我们去看井。”

        没一会儿梁珍珍回来了,梁珍珍在楼下大喊大叫哭出声,府金歌衣裳整齐地拿着西装外套往外面走,看见站在楼梯拐角处的府世亭,他少见地掀起嘴唇笑了一下,但结合着他下耷拉地眼尾,那个笑容实在称得上薄情冷漠,不温暖,反而尖锐地让人心生寒意,但府世亭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

        府金歌毫不在意,转身跨进黑漆漆的夜色里。

        楼下一晚上,梁珍珍都是喝酒骂人砸东西,崩溃大哭、打电话求原谅,闹了一晚上,但始终没有上到二楼来,楼下的保姆阿姨管家排排站,被她折腾了晚上,早上起来又得打扫卫生将一切恢复成原样子。

        各个都眼窝一片青黑,话都懒得说,都沉默地各司其职。

        府世亭坐在早餐桌子上的时候,府金歌穿着另外一套烟灰色的西装,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正在看一份律师送来的厚厚的文件,律师不安地推下眼镜跟府世亭打招呼,府世亭冷淡的回应,然后在桌子上坐下。

        府金歌没打发胶,头发依旧是往后梳着丝毫不动,有几缕调皮地耷拉在他额头两边,在早晨的阳光里跳跃在阳光。

        两人整个过程都是安静进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律师很快带着文件走了,留下另外一叠文件,府金歌吃了两口没胃口就不再吃了,一直到府世亭吃完饭下了椅子,他才开口:“梁珍珍回家了。”

        第二句是:“要按时吃药。”

        “知道了,”府世亭看着他,父子对视,过了一会儿,他才艰涩地说:“爸爸。”

        “好儿子,”府金歌心情愉悦:“去玩吧。”继续看文件。

        一直到过年的时候,梁珍珍都没有回来,管家也并没有从新闻上看到梁珍珍和府金歌离婚的消息,整个家里以往还有梁珍珍的笑声,现在冰冷的要命。

        以往过年,府金歌都要回老宅,今年也不例外,梁珍珍不在,带府世亭的任务就交给了管家,管家心花怒放,能带府世亭还能进老宅,证明赴府金歌很看重他,于是很早就开始收拾府世亭的东西,查老宅那边的习俗和府家人的习惯以及那一大堆人的爱好身份,整得焦头烂额,同时也有了更多的耐心和府世亭培养感情——毕竟万一到老宅控制不止府世亭那就很打脸。

        府世亭按时吃药,不再执着于井了,经常拿着各种各样的书坐在管家身边看书,以前也找了几个府金歌公司职员的儿子来陪府世亭玩,但府世亭和他们之间仿佛有一层隔膜,后来就作罢。

        “能看得懂吗?”管家很疑惑。

        一般这么大的小孩才上幼儿园,懂得自己吃饭上厕所能稍微背两首诗就非常不错了,就算府金歌是个天才,儿子也天才,但这么抱着没有拼音的书看,真的能看得懂吗?

        府世亭点点头。

        管家拿过书,连个插画也没有,就纯文字,简直眼晕。

        “喜欢看就看吧。”乖乖的就行。

        但府世亭明显不对劲,这种不对劲随着临近过年越来越强烈,管家甚至能感觉到府世亭在压抑着自己,但是就像中了某种毒,‘过年’就是那个毒发的时间点,在通往‘过年’的每一天,这种毒就会发作的更严重一点。

        “吃药的副作用吧。”管家叹气:“这么小的孩子,天天吃精神类药物,也是可怜。”

        转眼就是过年,管家和府金歌回到老宅。

        老宅是那种苏州的传统园林,大的超出想象,亭台楼阁在冬天披着雪都是红红绿绿的植物茂盛,可以想象这都是多少钱堆积出来的。

        管家住在府世亭隔壁,方便照顾府世亭。

        老宅里最大的是府金歌爸爸,还在世,不过中风了行动不便,但是据说脾气很不好,一生气就用东西砸人,管家很少见府世亭,他一来老宅比在别墅还忙,根本找不到人,偶尔撞见府金歌的几次,府金歌脸上都挂彩,但浑不在意。

        府金歌混不吝的态度其他住在老宅的亲戚见怪不怪。

        反而调侃管家:“真尽心尽责啊,这么关心大哥。说起来,今年还没有看见世亭。”

        空气瞬间沉寂,管家发现,府世亭的名字似乎是这个老宅里不能提的一个东西,很快有人热场子说到了别的事情,关于府世亭的话题就这么一笔带过。

        管家的雷达接收到这一点,更严格的看管府世亭,但是府世亭根本不用他看管,他在别墅还到院子里玩,到了老宅里,整天闭门不出,吃饭都是送到房间里,管家闲着没事教会府世亭下五子棋。

        那几天经常下雪,鹅毛大雪,北方都不常见的大雪片,老宅里很暖和,入夜以后,雕花窗子上不时映出树枝或者雪花的影子,简直像是到了古代。

        一天天接近过年,老宅里的安静的地方更安静,热闹的地方更热闹。

        府世亭这块是老宅偏一点的地方,除了打扫卫生送饭,几乎没人来,这个院子隔壁的两个院子都空着没人住,管家就经常在这三个院子门口来回地走走当锻炼身体。

        一切如常,直到这天晚上,除夕夜。

        管家去了一趟厨房,提着饭盒到府世亭房间的时候,发现门大开着,窗子也开着,屋子里冷的要命,黑白棋子撒了一地,冰冷的泛着光泽。

        管家赶紧出去找,找了很久没找到,开始心慌,也被其他帮佣发现不对劲。

        很快府金歌来了,穿一件红色长衫,管家差点没认出来。

        “本命年,图个吉利。”府金歌笑。

        老宅的女人经常穿旗袍,也有男的穿长衫,帮佣见怪不怪,只是这个颜色太像结婚的颜色,他太帅。

        府世亭结婚的时候就穿的长衫,到现在很多帮佣都记得那个郎才女貌的中式婚礼,冷不丁看见他再这么穿,简直梦回他结婚的时候,不过可惜,府金歌的原配已经死了,至于后来再娶的梁珍珍,并不是在老宅办的婚礼,是在酒店办的西式。

        府金歌眼风一扫管家,管家就赶紧跟着,府金歌一路在前面走,一直七拐八拐走到一个院子门口突然站住。

        管家这才发现其他的门口都有灯,这块黑灯瞎火的不说,草木都是没修剪的样子,一瞬间各种鬼片就往管家脑子里挤,他想象了好几个恐怖的场景。

        府金歌丢下一句:“在这儿等着。”

        府金歌推开那扇厚重的门进了院子,黑灯瞎火又下雪吹老北风,管家站了几秒,连这份活儿都不想干了,但到底朝夕相处担心府世亭,跺着脚站在原地,顺便打量着周围的样子。

        院子很豪华,雕廊画栋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嘴里衔的应该是大块宝石,蒙了尘,但只要有光落在上面就很亮。

        四方高高的院墙,能听到不远处流淌的溪流声。

        管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府金歌抱着府世亭出来了。

        管家从没见过府金歌抱府世亭。

        府金歌对府世亭,是那种父亲对儿子的纵容宽容和严厉,但从来没有那一种亲昵和触碰,就像一个贵族领养的一个流浪狗,给吃给喝给罐头,但抱,休想,洗的再干净都休想。

        府金歌走到管家面前,低头在府世亭额头亲了一下,把府世亭交给管家,然后就走了,管家跟着他找到了路,但府金歌并不停下,朝着热闹的地方去了,管家看着怀里高烧已经脸通红的府世亭,一阵心酸,抱着府世亭赶紧回了府世亭的房间。

        管家找了帮佣,问到老宅里有大夫,但帮佣说:“大夫不能给他看病,少爷不准。”

        少爷就是府金歌,老宅这么多人,府金歌是唯一老爷子亲生的。

        管家也无可奈何,只好把自己带的药给府世亭喝了,幸好,府世亭熬过了这场烧了三天的高烧。

        三天里,府金歌没有出现。

        大年初三,雪停了,夜里管家被摇醒,他睁眼看见府世亭退烧的脸,长舒一口气。

        旧历年已经结束,现在是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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