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大势在秦

　　无星无月。



　　天上一点光也没有。

　　只有黑暗。

　　可陈风望着漆黑苍穹，看了很久很久。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看着天，更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一半的夜晚，都会仰望苍穹。

　　前世陈风极少仰望苍穹，今生他却极少未仰望苍穹。

　　他见过月圆月缺，也看过流星划破天机，还见过滂沱大雨、滚雷飞雪。

　　世上夜晚的景色，极少是他没见过的。

　　黑暗对别人来说是未知可怕的。

　　可对于他来说，确是最好的武器，最佳的保护伞。

　　以前陈风不喜欢黑暗，一点也不喜欢。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喜欢黑暗，更喜欢夜色，他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这个残忍无情的世道。

　　他唯一没有习惯的，便是热闹。

　　前世他很喜欢热闹，可自从穿越之初被一群饥饿的村民险些煮了吃之后，他就厌恶热闹，更厌恶人。

　　他厌恶和人相处，甚至有时候会因厌恶而杀人。

　　他用的虽然不是好剑，可他的剑已是天下间杀人最多的剑之一。

　　剑虽然已残缺，但仍旧能杀人。

　　因为杀人的，不是剑，而是人。

　　只要这口残剑在手，他就可以杀人。

　　路上，他又杀了五个人。

　　是罗网的人。

　　他杀人的手法干脆利落，正如同庖丁解牛一般熟练。

　　对于他来说，杀人如同杀牲口一样，甚至有时候在他眼中，人不如牲口。

　　他杀人从不迟疑，从不犹豫。

　　可这次杀人之后，陈风却盯着残缺的宝剑看了很久很久。

　　他在想一件事——为什么他要杀人？

　　以前他杀人，只不过是因为厌恶。

　　可今日杀人是为了什么呢？今日单枪匹马找上阴阳家的东君、湘君、大司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风脑海中已浮现了那婴孩纯洁无暇的眼睛以及天真无邪的笑脸。

　　这就是答案。

　　陈风躺在树上，望着无星无月的漆黑苍穹。

　　他的心虽然还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丁点光明。

　　他虽然仍旧孤独，也依旧寂寞，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变了。

　　他以前从未为别人杀人，可如今他已为他人杀人，这不是变了是什么呢？

　　陈风不厌恶这种感觉，也不为这种感觉而欣喜。

　　但如今，他确定自己想要保护那个婴孩回到墨家机关城。

　　陈风长长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在这无星无月的苍穹下，在这冷风如刀的夜晚，在树冠上入眠。

　　他是个浪子。

　　浪子无家，浪子无心，浪子亦无情。

　　可他如今是否还能无情呢？

　　夜间，陈风又梦到了那双眼睛，因此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了笑意。

　　太阳驱散黑暗，光明来到人间。

　　六指黑侠推开大门，打了一个呵欠，便已准备上路了。

　　这里虽然不是秦国，而是韩国，但此地也不能久留。

　　罗网杀手随时会追上来，阴阳家的人也虎视眈眈，除此之外还有不可数计要追杀惊鲵的七国势力。

　　六指黑侠很清楚，必须立刻赶路回到墨家机关城。

　　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途。

　　打呵欠是人最放松的时候，六指黑侠极少放松自己，他宽于待人，却严于律己，对自己的要求堪称严苛，打呵欠已算得上为数不多放松自己的时间了。

　　可这个时间，六指黑侠也将其剥夺了。

　　哈欠没有打完，六指黑侠神情已凝重起来。

　　他神情凝重的原因，是因为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有血腥气，未必代表有人受伤或者死亡，但有血腥气，就不得不谨慎。

　　“有人受伤或者死了。”惊鲵抱着小言儿走到院中，第一时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六指黑侠没有怀疑惊鲵的判断，因为惊鲵是罗网天子一等杀手，在杀人这一方面，没有几个人比惊鲵更有经验。

　　很快就已证明惊鲵的判断没有错。

　　两位墨家弟子很快在草丛之中寻到了三具尸体。

　　三人的身上都有一个蜘蛛的标志。

　　这正是罗网杀手的标志。

　　这些人已是死人，可谁杀了他们呢？

　　六指黑侠长吐了口气，问惊鲵：“你看出来了？”

　　惊鲵点头：“从伤口来看，是被剑所杀，而且还是一口残缺的剑。”

　　六指黑侠微笑道：“这当然是他的剑，除开他以外，又有几个会用残剑呢？”

　　六指黑侠扫了一眼四周，但没有瞧见想看见的人：“我本以为他走了，想不到他没有走，看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情。”

　　惊鲵一脸清冷，轻轻拍打着小言儿的后背，可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之色。

　　一行人乔装打扮，立刻赶路。

　　墨家机关城建立在秦魏交界处，隐藏在群山之中，依山而建。哪里地势极为奇特，方圆数百里都是陡峭的悬崖深谷，很难攀越，可无论如何，只有抵达机关城才算安全。

　　可机关城路途并不近，不过六指黑侠相信一定能赶得到。

　　他不仅相信自己以及门下墨家弟子，也相信陈风。

　　一路上六指黑侠、惊鲵时常瞧见被藏匿起来的尸体。

　　各种各样的尸体。

　　最多的是罗网杀手的尸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追杀惊鲵势力的各色人马的尸体。

　　这些人身上的伤口极少，大部分只有一道伤口。

　　这道伤口，并非都是剑造成的。

　　即便是剑造成的伤口，也不是同一口剑。

　　有些伤口是残剑造成的，有些则是一口完整锋锐的剑造成的。

　　除此之外刀、枪、棍、棒、长矛、长戟，各种兵器造成的伤痕都有。

　　惊鲵有些惊讶，她认为除开陈风以外，或许还有其他人插手。

　　可六指黑侠的想法和惊鲵完全不一样。

　　六指黑侠道：“这些人都是陈风所杀的。”

　　他说得极为肯定。

　　惊鲵不明白：“难道陈风不止用剑？”

　　六指黑侠笑了起来，对惊鲵问道：“你以为陈风是什么人？”

　　这是什么意思？

　　惊鲵不明白。

　　六指黑侠似乎知道惊鲵不明白，立刻给出了解释。

　　六指黑侠道：“如果你以为陈风是个剑客，那么你就错了，对于他来说剑也好，刀也好、枪也罢、长戟、长矛这些兵器都好，只不过是他杀人的武器而已，只要那种兵器适合杀人，能最快杀人，他便会用哪种武器。”

　　惊鲵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杀人的不是剑，而是人。”

　　“不错，他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杀手，特别是前往稷下学宫见了他老人家以后。”六指黑侠深吸了口气，叹息道：“幸好他已变了，否则我真就不得不杀他。”

　　稷下学宫的他是谁？

　　惊鲵很好奇，但没多问。

　　她相信那必然是个极危险极厉害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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