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谁叫我是极玄呢

人对爱运用自如，那本是神赐的礼物。

        人以爱恨情仇为笔，勾勒世间百媚千姿，神见爱能为人类所参透，是之低等卑微，所谓高等的神明愿摒弃七情六欲只为和人类划清界限。

        灵族自诩是最接近神的种族，神创世，人建世，而最终苍穹下的每一寸土地，都该属于身形渺小，心性强大的他们。在他们的眼里，人是为创灵所做的草稿，靠灵魄构筑实体的灵可以幻化各种形态，长命千百岁，能历见轮回流转，沧海桑田，世人眼中的自负傲慢，在他们看来理所当然。

        极玄一百多岁的时候听尽了长老们的宣导，由爱而生的灵蠢笨低能，难以步入仙途，当时的他从未注意过母亲的神态，那个已经被遗忘的面容总是在听到这些言论时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爱神的存在佐证，神明正视爱恨。”少年对母亲悄咪咪的说，他疑惑长老们宣导的内容，他们那么愤世嫉俗，刚正不阿，为何却连小小的爱意都容不下呢？

        母亲细长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她将手掌搭上极玄小小的脑袋，再顺着太阳穴滑下轻抚他的耳垂，母亲死死咬着嘴唇，似是要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但她失败了：“阿玄，阿玄对不起……”

        说完，母亲就甩开了手，向远处跑去，她繁重的衣物逐渐褪色，在无边无际的苍茫雪景下幻化成了一件轻薄的红衫，孤绝的背影宛如染在宣纸上的一滴血泪。

        这是最后一次见母亲，却不是最后一次赏雪。

        那是人间的雪，所以现在不会再下了，封印过后的地界天不是天，云不是云，风更也不是风，长老们固执地认为神明自有其安排，一概反对极玄要以一己之力破除封印的计划，但这些万年岁月都耗在毫无进展的所谓仙途上的老古董，他再也不会管了。

        封印的两百多个年头，异族消失在人类的视线里被逐步遗忘，弟弟这个罪魁祸首在异界叱咤风云，如同这千年间他在人间的威望一般。

        可他不在乎任何人，他安于现状，贪图享乐，怕是连一开始想闯出名堂的那份初心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极玄旁敲侧击地询问弟弟，有没有意向和他一起研究封印，结果又碰了一鼻子灰。

        弟弟的脾气他早就摸清楚了。

        “我和他都像各自的父亲，他口是心非，我满嘴谎言，他脆弱，我自私，他造作，我谨慎。”极玄回忆着父亲的样子，灵族所创的肉身也是相由心生，因此可见父亲就是一位多疑猜忌的人，就算幻化成绵羊，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眼前这位女孩不知是像双亲中的哪一位，她的鼻翼小巧圆润，瞳色漆黑，细长的睫毛软踏踏围在眼眶周围，更显眸子深邃，塌陷的鼻梁显得眼距较宽，面中凹陷，但因为五官比例协调，脸型流畅，从而毫不影响正面的美感，那张嘴巴上薄下厚，从进门启便没有停过，坐下来后更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人说“人如其名”，可这只能是一种祈祷，甚至会适得其反，所以阿休这个名字很不符合她的情况。

        他知道这个女孩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个重大的使命神明绝不会随意托付，又或者是我搞错了？算错了日子，救错了人？

        “极尧在我看来可谓是亘古未有，千载难遇之辈！”阿休高高举起一支胳膊，抑扬顿挫地将这句话讲给极玄听，又突然脸色一变，哎哟一声收回了手。

        原来她受了伤，胳膊肘那儿渗出殷红的液状物，是血。

        极玄见不得血，因为他的每一寸苦痛都沾染了血与泪，他感觉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这是属于人的感受，是多年前舒娅带给他的。

        “你下，下去等易轩，他能帮你治好，至少要包扎起来。”极玄捂住口鼻，抑制刺鼻的血腥味，他越来越接近人的习性，曾以第三视角洞悉事物的他，如今却顺其自然地倚靠五感。

        阿休离开会客厅后，极玄缓步走到窗边，将手搭在窗框上，呼吸着愈来愈像人间的空气，易轩知道他喜欢，总是尽力地维护着这一带的气息，这个反应力迟缓的男孩，却总能为他考虑周到。

        舒娅从前总和他说，要自己去发掘别人的喜好，再为其满足，主动要来的东西就没那么稀罕了，所有人都比他学得快，亡羊补牢始终是迟了。

        灵族当真能够适应孤独么？这无边无际的山川湖泊，虚假的月色讽刺着每一片毫无生气，机械摆动着的枝叶，和那永远溢不起波澜的水面，萎靡的气氛侵蚀着整个国度。

        神明的安排巧妙绝伦，封印乃八位至高神明所创，八个节点有着永动力的法术结印，但由于神法有其相生相克，自然形成了三个微小的漏洞，分别在海底，深林，山顶三个地方，准确的地理方位极玄还没有算清，但这三个不可被异族突破的漏洞，却会被人类打破，捕捞的渔民，狩猎的刺客，登山的行者都可能在机缘巧合下误入异界，一般情况下肉眼无法观测异族的环境，所以他们在原地被黑暗侵袭个最多一天两夜也就自然而然被封印发现弹回去了。

        极玄认为这些人暗藏玄机，为了在他们身上研究出突破封印的秘密，他偷偷带走过许多越界者，但这回情况特殊……

        他远远就瞧见易轩携着一个巨大竹篮走来，里面盛满了松果，山芋，香蕉，葡萄，枣子和蘑菇形状的蛋糕，方形的切连面包，夹心的饼干，红豆糕，玉米酥，还有甜酱，辣酱，番茄酱，沙拉酱好几瓶酱料，各个都是人间的美味小食，极玄也很喜欢，也可以说就是他很喜欢，于是当他看到易轩已经踏上了湖面，顺即转身大跨步走到门口，猛地推开会客厅的松垮的巨门，小跑着走下楼梯，收敛了快翘到耳后根的嘴角，笔直地站立在阿休身后，庄重迎回易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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