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慕尼黑

尤利安察觉到了对面的小可爱情绪的变化：“日本人和中国人人种相同，同样以礼节著称，很难分辨。”

        暄妍白嫩的指尖轻叩着桌面，像是演奏一件看不见的乐器：“日本人的礼貌，与中国大相径庭，是没有芬芳的花朵。”为她强烈的家国情怀动容，他油然生出了对她的敬意。

        “真希望有机会去您的故乡。”暄妍若有所思，真是聪明的男人，难怪会这么快青云直上。他没有直接提中国，而是亲昵地称其为自己的故乡，暗示他关心的是她本身。不直接流露出歉意，却曲线救国地化解了紧张的气氛。

        她暂时不愿在陌生的国度和人调情，便以孩子的身份，用小松鼠般贪吃的目光盯着桌上的零食：“上尉先生，我可以吃您的松子吗？”对她态度的转变，尤利安惊讶地挑了挑眉，但旋即笑得宠溺而腹黑：“好，我帮你剥。”

        暄妍：

        他一边剥她一边气鼓鼓地吃，尤利安不仅替她剥开壳，甚至连那层棕色的薄皮也细心地为她拂去。他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松子壳和用“还要”的表情望着自己的暄妍，开口解释道：“小可爱，再吃你会撑着的。”

        暄妍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忍痛割爱地拒绝：“不行，我没有钱吃晚饭。”尤利安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小可爱，在德国可没有让淑女付款的道理。赫尔曼认识列车长，他为我们准备了特殊菜单。”他故意停顿一下，向眼睛睁得圆圆的小人儿报菜名：“有鲈鱼，烤脆皮鲜猪，白肠，芦笋…”暄妍义正言辞地打断他：“晚饭什么的无所谓，关键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加深一下了解。”嗯？要不是她看上去太小，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是挺想和她深入了解的。

        侍者端上来的本只是例行的白面包，尤利安示意他靠近，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他便会意把接过了尤利安指间夹着的几张崭新的钞票，小跑着离去。等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换成了刚刚出炉，篏着葡萄干的新鲜面包，蓝色的小碟里是海盐柠檬黄油和昂贵的黑鱼籽。

        尤利安自然地握过她的那柄餐刀，流利的刀锋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线，跳跃在他艺术品般完美的右手上，他一边划开面包，挑进黄油与饱满得几近破裂的鱼籽，一边冲暄妍眨眨眼睛，汪洋的色彩倾泻出来：“走后门这种事放诸四海皆准。”

        塞茜莉亚蓬松的玫瑰色卷发上压了一顶祖国绿宝石的王冠，愈发光彩照人，此刻却满脸阴郁地看向不远处说笑的男女，握紧了刚调入了紫罗兰糖浆的酒杯，竟品不出葡萄酒的丝毫滋味。

        一一真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能在调戏她后又接受别的男人的邀请！

        暄妍伸出叉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明鲈鱼网状的脆皮，雪白的蒜瓣肉纷纷凋落，散开在花果香调的明亮的汤色里。她插起托着鱼肉的那片晶莹剔透的菠萝，恋恋不舍地送入口中。

        这时，她听见如蛇吐信般嘶嘶急促的抽气声，尤利安的眼神骤然锐利，他不紧不慢地呷下口中的红酒，看向出声的方向。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咽喉，手中的银叉叉了一块刚刚咬了一口、断面淌血的牛排。他不顾绅士风度地猛得站起身，餐桌被他撞得向邻桌歪去，手举起桌上的玻璃杯，将其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不过短短数秒，他一头沉重地栽在了地板上。

        就餐的人群一时呆住了，尤利安正欲上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赫尔曼皱着眉大步流星地朝男子走去。他扶住地上的人的手臂，将他翻过来，冷静地察看他的鼻息。

        无需少校凝重的表情和手势，尤利安便知道这是一具尸体。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暄妍，她的脸上没有和在座的其他淑女同样的惊惶一一这种情况下不慌乱便不得体，几乎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切。赫尔曼站起身，趁未回神的人群还没有开始骚乱，对尤利安的副官斩钉截铁地下令：“雅里，让他们远离尸体，一个人都不能离开餐厅。”他的眸光淡淡地扫过全场：“很抱歉，亲爱的女士们，我理解你们的恐惧，但下毒这种事，女性向来比男人更在行。”似乎困惑于暄妍的无动于衷，他怀有恶意地紧紧盯着她，想从这张异国的面孔上找到破绽。

        啧，早知道她也害怕不就得了。暄妍索性警惕地躲到尤利安的身后，露出一个小脑袋，学着武侠小说中□□教主的反派笑容对赫尔曼阴恻侧把笑了一下。

        少校的嘴角一抽，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尤利安意识到好友的企图，不动声色地将她完全护在身后：“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厨房。““我已经让瑞特过去了。”赫尔曼没有罢手的意思：“除了这位小姐，在场的其他女士，英俊多情的德尔维上尉应该都认识吧，我不认为应该从她们先开始。”

        察觉到身前的男人有了松动之意，暄妍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呵，男人。她一下扑到他的腰上，把他往自己的身前拽，不许他临阵脱逃。

        尤利安怔住了，她扒拉他的力道对他来说很轻，轻易便能挣脱。然而小人儿寻求保护的举动却成功激起了他的怜惜。她的小爪子软软地搭在他的腰际，怯怯的隐有颤抖之意。他本身也不怕赫尔曼，不过是懒得与对方争执，对方在工作中是个不留情面的疯子，更是个不择手段的恶魔，但这怀疑本就是无中生有，便神色平淡地为暄妍辩护：“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把那份午排送到这位先生的车厢，舒尔茨，路上把他给我盯紧了，别让他耍什么花招。”赫尔曼先对一名侍者指了指尤利安，嘱咐完自己的下属目送他们离去后便近一步欺身上前，挡住了尤利安的视线。

        溜向一旁的暄妍余光里终于出现了另一名她一直等待的侍者的身影，他身形矮小，动作灵活，猫腰缩在少校高大身躯的背后，在尤利安视角的盲区悄悄端起了那杯柠檬水。她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眼中更多几分玩味，因为似乎有一个意外之喜只不过，对方位高权重，她没必要趟这个浑水，但还是有必要警告一下他想将无辜路人当成替罪羊的行为。

        她遗憾而又兴味盎然地将视线投向那名能力卓越的少校，他也在看她，意识到她这一瞥的分量，眼眸深处竟变了颜色。

        对视只持续了一瞬，赫尔曼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她拦住了侍者的去路，温柔地低头致歉：“啊，失礼了。”一语未毕，水杯已经转到了她的手中。

        白嫩的指尖仔细蘸了蘸杯壁上的液体，她张开饱满的唇瓣，探头探脑的粉色小舌头伸了出来，舔了舔指间：“□□，真是老套。”她转向赫尔复，笑眯眯地挑了挑眉：“不是么？少校。”

        “对了，请尽到您的职责，好好审问这位先生，他给死者上了餐酒后又上了这杯柠檬水，这不符合侍应的规矩。他不会对死者的死一无所知。”“我当然会恪尽职守。”赫尔曼咬牙切齿。

        “那道牛排”尤利安不知不觉地向她开口提问。

        “差点忘了，”她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当然无毒，只是辣罢了。德国人不能吃辣，而在人辣到失身的情况下水是比酒更好的选择。味觉刺激到失常，□□的味道再明显也感受不出来。”

        惊喜渐渐涌上尤利安的心头，他逐渐发觉，赌约已经无关紧要，面前的女孩不仅有绝色的容颜，还有有趣的灵魂，他是真心想要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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