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授书

虽然约的时间为辰时八刻，但启灵早已习惯寅时起床。

        要说今日的不同，除了时辰，还有跳得格外用力的心脏，它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先自己一步蹦到无量塔前才好。

        只可惜，启灵不知，今日的不同又怎会只有这些。女妲坠凡、灵力大乱、死伤无数的绝望，都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等着他们。

        “回笼觉还是算了吧！”

        启灵屁颠屁颠走着，想着，索性在这修仙市集里好好转转，因为她每日风雨无阻，辰时到崖顶的缘故，竟是错过了整整八年的早市。

        启灵熟悉又不胜熟悉地沿着街边闲逛起来，天光清浅，融于刚刚苏醒的街道坊间。

        授书，春日，早市，全都那么的刚好，启灵探知着周遭的所有，从未像今日这般感受到希望。

        “一日之计在于晨”，有别于傍晚的热闹慵懒，市集的早晨更是一种“充实的”繁华。店家在热络的早安对话中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今日会碰到怎样的宝贝？会卖到多好的价钱呢？

        启灵最先拐到的，就是“无觅处”所在的街口，只见悬帜高挂，直漫天际，是为纁色，分外明艳。

        之前，她总是日落而归，那时“无觅处”的笙旗、帷幔与日落斜阳的红黄交织同色，并不显眼，今日，青天白日里看着，竟是如此明目张胆的繁华，别有一景。

        “无觅处”门厅前，玉柱边，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婆婆正在弹灰，看着好生面熟！

        “这位姑娘，嗯……宝荣阁的？之前只见过荣娇等人，倒是没见过姑娘。”婆婆很自然地与启灵聊了起来。

        “正是，宝荣阁偏僻，婆婆好眼力。”

        正如婆婆所言，启灵平时一心在无量塔修炼，确实不太与他人来往，迎来的“问候”也多半为冷嘲热讽，婆婆这厢热情倒让她有些不自在，但非常高兴。

        “真是个好姑娘，能被珠宝鉴赏店相中，定有好前程。”

        “谢，谢谢婆婆……”

        在珠宝鉴赏店当“小丫鬟”算不得好出路，婆婆所言有夸大之嫌，但启灵难得被夸，手脚都不知放哪里才好，又加上再过两个时辰就是授书仪式。

        只觉得今日风光无限好，街坊皆良人。

        “婆婆我要回乡咯，本就是福泽镇的根，怎么着都要回去的，正好赶上大孙子娶亲，还没见着孙媳的面，要是像姑娘你这般水灵，那就太好啦。”

        “哎呀！过奖了，应是启灵羡慕婆婆孙媳才是，能在平界第三大城的福泽生活。那里属玉虚宫域内，人杰地灵，她又碰上这么好的婆婆！启灵在此恭喜婆婆一家。”

        启灵兴致勃勃地说道：“婆婆启程之前可得在这边好好转转，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不用，姑娘的好意婆婆心领了，前些日子，这附近都去得差不多了，包括‘得来全不费功夫’交易所，看到了不少稀奇玩意呢。”

        她又说道：

        “今日正好最后一天，赶上人族仙法大会开幕，孙子的友人可以带我去东南青城转转，无量塔也在那附近，正好一并瞧了去。”

        “喏，参观‘一步登仙’点云崖的名单里已经有我的名字了。”

        婆婆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质感偏硬的厚纸，上面被施了法术，是子母符箓中的一张子符箓，母符箓上更新的任何内容都会被其同步显现，算作平界传递要事的方式之一。只是这种符箓很是珍贵，无法推向大众。

        启灵顺着婆婆指的位置瞧去，有一行小小的字，写着：

        平氏，东姑，福泽镇，五十五。

        启灵左右为难，一是自己明知市集与无量塔之间仅有一结界相隔，却万万不能透露；二是心疼婆婆要白赶四千多里的路。

        “到时候啊，还可以见识见识天下一概学子神驰已久的嗯……学识海……只可惜，听说无量塔执事管控的严，不能喝上一口，”婆婆说及此，声音变小，眼神有些躲闪。

        “婆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听了学识海的传闻，是个人都会想喝个三口，只是啊，传闻毕竟是传闻，是假的。”

        “什，什么？！假的？”婆婆猛地抓住启灵的袖口，惊呼。

        “不说别的，若真有其效，那边还能风平浪静？就算有仙家把守，也定能掀起无数争抢，这世道，刀尖子上舔血的人，多着呢。”

        “姑娘你，哎，这孰真孰假又有谁知道呢，婆婆我反正是大半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了，也就，就过去看个热闹吧。之后，就要看孙儿成亲啦。”

        婆婆有些心事重重，提及孙子时又展颜笑了起来，很是幸福。

        “嗯嗯。诶？要不这样，我现在去给婆婆的孙儿孙媳买点东西吧，聊表心意，”启灵看婆婆就要推拒，赶忙补了句“也算是让我沾沾喜气。”，婆婆这才应了。

        与婆婆约在“无觅处”再会后，启灵前往各路商铺里择选，却根本买不到合适的。

        婆婆年事已高又要行远路，送太大或太重的东西都不方便，而小巧的东西里，多有定情信物之意，比如香囊、簪子，其他类似压床娃娃等合适的礼物，又难以在修仙市集找到。加之启灵鲜少来此，路也不熟，当真是大海捞针。

        这看似简单的买礼物，竟耗了启灵大半个时辰！

        最终，她落步于一家胭脂铺。

        这里连着天竸城，货物都是最新款，质量更是不用说，尤其这名为“鸳鸯红”的胭脂，精美，名字映衬婚事又是吉祥寓意，送给婆婆的孙媳正合适，希望婆婆一家红红火火、和和美美。

        启灵之前只在宝荣阁和无量塔之间来往，深居简出，所见之人多为无量塔执事、姑娘。直道人情凉薄，人若没有个靠山依仗，就定无人在意，没想到还能遇到婆婆这样热情之人，

        这样一想，她仔细整理了下胭脂盒外的丝锦包装，又折回了“无觅处”。

        此时的“无觅处”开始营收，虽被称为茶栈，却其实是个茶场、茶栈和茶室的集合体，建筑上也是个特例，广硕的屋檐从大门口延伸而出，所罩区域茶桌林立，门庭若市，文人闲来说书、论经、辩器，武人抡袖猜拳、斗蛐、闲谈，“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之前启灵在窗边望到的繁华热闹，就是发生在敞开空间。

        时间所剩无几，她匆匆从门厅进入，言谈声淡去，两边的装饰非沉香即玉，却只被雕以镂空纹或暗纹，一别传统的金镶边，低调得紧。启灵从中倒是品出些平界文人墨客的雅致，确实符合一个茶栈、茶室的风格。

        过了门厅，是一个大天井，中间有一口浅潭，水面无澜，在潭底黑玉的映衬下，如墨，两边有茗茶者，就着晨光，细细聊着，好不惬意，启灵掠过，众人纷纷点头问好，一派祥和静谧。

        再往前，是茶叶交易的场所，不知是不是受四壁挂着的书画的影响，内里人来人往，声音却都不大，东家、掌柜算账的柜台在此间的北侧，面南，启灵本想将礼物当面赠予婆婆，却被告知她跟着采茶队去了后面的仙山，若是有名为启灵的宝荣阁姑娘来找，可将礼物直接托付给掌柜。

        “怎的一个老人家也去后山采茶？”启灵平时在点云崖正可眺望那处，怪石嶙峋，真算不上平缓。

        “无觅处”所售茶叶九成来源于各地商队，这些都是成品，由商队自己张罗采集烘制，唯有这珍稀的野生仙山白茶，需由特别部队采集，再送至自用茶坊秘制。

        “这，这也是老人家自己的意愿，到底回乡前想去那边看看，也不用正经采摘什么，吩咐了小宋，紧着老人家的休息，以免出事。”

        这掌柜不同于一般生意人的精算，是出了名的憨厚，这样听来倒是个体恤下属的，他体型宽广，拿着手巾擦汗，不知是否表里如一。

        他对外宣称自己是掌柜，实则就是“无觅处”的东家。作为市集的实际掌控人之一，他知晓宝荣阁的真实身份，对启灵自是不敢怠慢。

        启灵这厢送的礼物，在他眼里恐怕也算不上需要私吞的奇物，既然东家受了婆婆之托，她干脆就将这胭脂给了他。

        也不知授书之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直接就遇大仙缘，回明尘山了呢？要是去往玉虚宫，更是无法短期内再看到这个有眼缘的婆婆了。

        这一出赠礼结束，算上路程的花费和提前半个时辰的原则，当真是耽搁不起了，启灵速速开始赶路。

        平日里去无量塔，总穿过仅执事可用的屏障通道，走山林，那边是上崖顶最近的路。今日要走的却是天竸城的传送法阵，恐怕是不能被他人发现她执事身份的原因。

        天竸乃是平界皇都，听说修得很是气派，可惜她因为无量塔的规矩，并没有来游玩过，按理说，今日就着这个机会，总可以好好逛一下了。

        但是，不凑巧地是，启灵所要前往的传送法阵位于乾街，离修仙市集入口极近，笼统不过十几步的路程，当真是来过又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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