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昨日芮桃便纠结地躺在床上发呆，怎么也睡得不好，梦里大师兄的脸来回转，一会是对她笑意连连，一会是对她一脸寒霜。
她是个极少做梦的人，折腾这大半夜，眼下挂着浓重的黑色，还未等她缓过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疼，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大师兄从来没有缺席过早课，甚至每一天都要早到半个时辰，所以他才会在五十年内修炼至金丹中期，堪称天才。
只是与她约好辰时见面的大师兄人呢？
芮桃问那个扫地的外门弟子：“你说那个姑娘跪在主殿？”
“小师姐早上好，”外门弟子道，“那姑娘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她隐隐不安起来。
芮桃将剑一收，往主殿走去。
主殿上，怀真剑尊站在台阶上，从上至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孱弱的肩膀颤抖着，连跪在地上的动作都无法保持太久，但她偏偏忍了下来。
再往身边一看，那如风如光的大师兄也跪在她的身边，灵力温柔地笼罩在她的身上，为她减去怀真剑尊的灵压。
少女不免脸色泛红。
她小声地说：“明公子，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在这里了，谢谢你。”
明月星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看着青石板地面上的沟壑。
“月星，你这是干什么？”
“回师尊，月星愿为轩辕小姐求情，请师尊收下轩辕小姐。”
怀真剑尊目光慢悠悠地转回去，看着轩辕凝。
他看得出，轩辕凝的仙缘不浅，若是得以修炼加之正确的教导，想必以后也会是一方大能。
轩辕凝正痴痴地望着明月星。
这个人曾从天而降将她们一家解救下来，又教与她保命的功法，更是为了她的安危违背师命将她送到了这里。
此等恩情，一生难报。
轩辕凝收回目光，全身匍匐下去，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将她娇嫩的皮肤蹭得发红。
她身体虽无大碍，但是突逢灭门之灾，精神不济，说话的声音也如同要随时散在空中：“凡女轩辕凝，求怀真剑尊收凡女为徒，报救命之恩，也为报魔界之人灭门之恨。”
芮桃到的时候，便听见这段话。
她远远地站着，一棵桃树挡住了她的身影。
轩辕凝长得极好。
隔着这么远，芮桃都能看见她细白的肌肤，明亮妩媚的双眼，就连那苍白的嘴唇也能让人无限怜爱。
芮桃看着自己的麻花辫，想着若是自己梳和轩辕凝一般贵小姐的头饰，是不是也要好看些？
跪在轩辕凝身边的大师兄是不是也会对轩辕凝一般对她？
芮桃晃了晃头，把这些想法晃走。
她可是清渺宗剑峰的小师妹，是怀真剑尊的真传弟子，论起身份来，轩辕凝还差了她几分。
主殿上，轩辕凝还是低着头，似乎是不得怀真剑尊的点头便不起来。
若是怀真剑尊收了轩辕凝，那她不就再也不是小师妹了。
芮桃摇摆着，看轩辕凝的样子确实可怜，若不是明月星已经替轩辕凝求情，她可能也会帮着说两句话。
怀真剑尊道：“月星，你是在威胁为师？”
怀真剑尊一直是个随和的人，就算是面对自己的徒弟也是自称为我，极少会用辈分来压自己的徒弟。
明月星此般模样，他是见不惯的。
这大徒弟太过优柔寡断，早知道送去佛门当个秃驴。
明月星闻言，脊背颤抖起来：“师尊，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也跟着跪？”
“弟子只是怕师尊——”
“怕为师不收她？”
明月星猛地与轩辕凝一般，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还请师尊收下轩辕小姐。”
芮桃伸出手，开始抠着身前桃树的躯干。
明月星的头磕在地上的时候，那块摇摇欲坠的树皮卡进了她的指甲缝——修仙之人，筑基之后本不会被凡物所伤，这片树皮却划开了她的指尖，血液迅速从伤口滚落出来。
血珠顺着指尖滑到了手腕，芮桃却不知道疼。
她盯着明月星。
心口的一股气绕在她的身体里，怎么也泄不出去。
今年过年时候明月星带她下山吃的糖葫芦不甜了，她回忆起来，是满口的酸涩。
师尊，不要收她。
芮桃想要冲到怀真师尊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撒撒娇，说不定怀真师尊就不收轩辕凝了。
可她看见轩辕凝那柔弱可欺的身躯，想到自己是被怀真剑尊捡来的孤女，若不是运气好遇到了怀真剑尊，此时比之轩辕凝更加凄惨，兴许已经没了性命，受尽折辱。
话语卡在喉咙，在舌尖滚了几圈，芮桃还是没有站出去。
怀真剑尊怒极反笑：“不收。”
明月星和轩辕凝以为自己听错了，同时抬头去看怀真剑尊。
轩辕凝的一滴泪含在眼眶，明月星满脸诧异，皆是不相信到了这一步，怀真剑尊还是不收。
怀真剑尊是享誉修真界的好脾气。
明月星昨日便打保票，与轩辕凝说若是他也求情，怀真剑尊必定会收下她。
就连远处的芮桃也是没有想到，怀真师尊说是不收就是不收，一点明月星的面子都没给。
往日明月星若是想要什么，怀真剑尊也是会主动去找，再给这个大弟子送去。
别峰的弟子皆说是修了三世的福气才能当上怀真剑尊的徒弟。
“本尊说，不收，”怀真剑尊的声音威严，“月星，本尊还未计较你直接将这位轩辕小姐送来剑峰一事，你便与本尊打上了感情牌，谁给你的胆子？”
明月星闻言，身体重重一颤。
怀真剑尊身上的灵力将他压得拱起身体，满头大汗。
他的手死死按在地面上，手背青筋暴起，发丝贴在脸颊上，看着狼狈不堪。
但他反抗不了分毫。
怀真剑尊教导他近百年，是师也是父。
这件事本也是他理亏，只是想赌一把自己在剑峰的地位罢了。
怀真剑尊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意思。
“轩辕小姐的去处我自会禀告宗主，由宗主定夺，”怀真剑尊的笑容依然，“至于你，月星，禁足半月，不得踏出剑峰半步，若你违纪，此次秘境也就别带队了，本尊会传信让榕儿回来带队。”
秋榕是怀真剑尊的第二个弟子，一周前下山去除妖了。
当怀真剑尊说出本尊两个字的时候，明月星就知道，这个决定再也不会更改了。
他脸色一片苍白。
轩辕凝拉住他的胳膊，小声询问他还好吗。
怀真剑尊极少动怒，这时也是真的有些气恼了：“月星，你已快百岁，脑子若是继续糊涂下去，本尊不介意送你去佛门清静清静。”
明月星垂下眼睛：“师尊——”
“怀真剑尊，”一直跪着的轩辕凝爬起来，那滴将落不落的眼泪坠在她的脸上，“此事是我先求明公子帮我，是明公子心善，若是怀真剑尊要罚，也便罚我轩辕凝一人！”
她挡在明月星身前，脸上满是视死如归。
怀真剑尊的灵压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你是本尊的弟子吗？”
轩辕凝一怔：“不是。”
“那本尊为什么罚你？”
说完，也不等轩辕凝再说，怀真剑尊将自己的灵压一收，毫不犹豫甩袖便走。
芮桃爬到了桃树上。
就像是往日里偷偷坐在桃树的枝桠上，看明月星练剑的时候一般，只是现在她的手指上满是血，脸上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她看着明月星爬起来，扶住羸弱的轩辕小姐，低声安慰着她，还顺手将她那滴眼泪擦去。
明月星如今从未对她如此好声好气过。
芮桃第一次练剑时候，明月星看她出剑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小师妹，你的剑太锋利了。”
芮桃此时巴不得自己的心也如自己的剑一般锋利，可这些年朝夕相对，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主殿上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远。
轩辕凝的声音柔柔的：“明公子，你的恩，我定会用一辈子来报。”
明月星半抱着她。
芮桃揪了一片桃花瓣，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上早课去。
看多了心里更难受。
剑峰大师兄缺席早课，在主殿为轩辕凝求情一事传得人尽皆知。
怀真剑尊说什么也不收轩辕凝的事情也是传了个遍，有弟子说剑尊太过无情。
芮桃听见那名弟子所说，手中的剑直接往他的脖颈一送：“内门师尊的决定，是你这个外门弟子可以议论的吗？”
还在夸夸其谈的外门弟子一下收声，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想到平日里和气的小师妹发了怒。
旁边的弟子与芮桃求情：“这人就是大嘴巴，小师姐，你别生气，一会我便带他去领罚。”
“需记得你这点修为，便没有你说话的道理，”芮桃面色不善，“若你要质疑师尊，自己先爬到师尊的高度。”
一节早课，外门弟子安静如鸡。
讲课的长老还是头一回看剑峰这么安静，摸着胡子夸奖道：“老朽来剑峰讲课这么多次，你们总算是愿意听进去了？”
今日早课讲的是符咒。
剑峰善剑，剑修向来不靠身外之物，一把剑便走天下。
所以符咒课上，几乎是没有人好好听课。
但是平日里摸鱼摸得最厉害的小师妹先是拔剑威胁了外门弟子，又是在课上一字不说，认真画符，其余的弟子想说也不敢说。
见剑峰无人回他，长老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芮桃坐着不动，身边也无人敢动。
她的腿有些坐麻了，姿势却也不换一个，桌面上的黄符上落了她一滴血，晕得黄符的字都有些看不清。
“小、小师姐，”一个外门女修大着胆子凑过去，“我们可以去修炼了吗？”
芮桃抬起头看她。
女修还以为芮桃会对她发脾气，没想到芮桃的眉峰一展，露出和往日一般甜甜的笑容来：“你们去吧，我自己再坐一会，这符咒我还有些地方没弄明白。”
外门弟子得了令，一哄而散。
育书殿只剩下了芮桃一个人。
她重新抽了一张黄符，手指尖的血已经止住了，念念叨叨着刚才长老教的口诀，沾了朱砂的笔在纸上笔走龙蛇，不消半刻就画完了这张符。
长老说这是最基础的防御符，离他们进秘境还有两月，多画些也是有备无患。
她要尽快赶上明月星的修为。
方才她走神的时候便在想，若是不如轩辕凝温柔漂亮，那便另辟蹊径。
修真界话语的重量全看修为，现在她不过筑基，人微言轻，就算是求师尊要明月星与她结成道侣，明月星不会答应，怀真剑尊也不会答应。
要是自己也如明月星一般百年内结丹冲击元婴，那明月星定然会对她刮目相看。
不但要追上明月星，还要比他更厉害。
到时候就算是明月星不愿意当她的道侣，她凭着修为也能强抢了明月星。
芮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反正轩辕凝和明月星目前也没有说是要生死相随，她这是公平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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