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分海派的长老有四个，三男一女。
宁澄带她先见了二男一女，他们都表示不知道威赫道人是谁，直到最后一个长老听见威赫道人四个字，停下了手中的事。
他是在分海派负责炼器一事的长老，姓全。
全长老看上去已经年过半百，胡须与头发黑白交杂，他将手中损坏的法器搁在一边，冲芮桃招招手。
芮桃一路小跑到他身边。
宁澄说他之前与魔族缠斗时被魔族伤了喉咙，导致声音嘶哑，说话的声音不得不放得很轻。
“你在找寒叶？”
寒叶？
芮桃有些迟疑，她并不知道威赫道人的俗家名字。
“她先前为徒弟灭了一个小世家，”全长老断断续续地说，“你为何要寻她？是要为那个小世家报仇吗？”
一种无形的压力挤压着芮桃的身体。
仿佛一旦她说她是来报仇的，全长老就会把她斩杀在此。
若是换了个年轻弟子，可能真的会被他的灵压唬到。
前有雪音后有闻人游，芮桃早就习惯了高位者的威压，她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觉得全长老这点灵压只能说是洒洒水。
“晚辈受威赫道人之徒秦悦娘所托，寻找威赫道人。”
全长老将灵压尽数收回：“悦娘？”
芮桃不是很想跟全长老说明秦悦娘帮助她的事情，只是含糊不清地说两人认识。
全长老陷入了短暂的回忆，眼中满是怀念。
“悦娘自从被陷害后，寒叶就一直在寻找救她的方法，”全长老说，“此前她寻到了老朽这里，说是深极渊海之中，鲛人族的圣物蜃珠可以破天下幻境，不顾老朽的劝阻，非要进深极渊海取得蜃珠。”
“威赫道人进了深极渊海？”
全长老摸了把胡子，接着说：“老朽与寒叶算是旧识，她在分海派住了段时间，还是决定去取蜃珠，可这一去便再也没回到分海派，也不知是顺利取到去救悦娘，还是……”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芮桃也知道他的意思。
秦悦娘一直被困在魇魔手上，或许威赫道人取蜃珠的时候遇到了意外，再也没有从深极渊海中出来。
雪音打算在分海派留一段时间观察魔族的动向，芮桃心中揣着事，也跟着他留了下来。
她每日都去深极渊海边上坐一会，半是修炼，半是思考。
一晃大半月过去，雪音与宁理海谈完事情，来寻芮桃。
此时她正坐在深极渊海边缘的一块大石头上，与守卫聊了几句，便望着远处走神。
芮桃的双手撑在腰后，奔涌的海水冲刷着身下的石头，远远地，她隐约看见雾气在海面上凝聚又散去。
雪音缓步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每日都在看什么？”
“在看能从深极渊海里出来的路。”
“你要进海？”
芮桃嗯了一声，将全长老告诉自己的事情大致复述了一遍，又说：“全长老应该没有骗我，这是我手上威赫道人最后一条线索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她。”
“深极渊海中的危险本尊应该不用给你多强调，以你现在的修为下去，很可能有去无回。”
海面上的雾气又一次凝聚起来。
芮桃盯着那团雾气：“我也在想要不要等到了元婴期之后再来，但一日复一日，日日何其多，不过是再给自己找借口罢了——前辈，你看看那团雾气是不是不对劲？”
她本来以为只是海面雾气，谁知越看越不对劲，里面竟然有闪着光的星星点点。
雪音将芮桃拦在身后：“不对劲，后退。”
远处的守卫弟子也都纷纷围了过来：“两位道友请退回到海滩上。”
为首的弟子双手划出一个完整的圆，捏了个法决，九张黄符从他的袖中飞出，围绕着圆形排列。
“去！”
黄符扑向海面上的雾气——
一道升起的海水铸成墙挡住了九张黄符。
弟子见没有效果，刚要再出新招，就见海墙消失，一条红色的鱼尾拍打在海面上，微弱的呼救声传来——
“救救我们，陆地上的人啊，”因为失血过多而泛白的脸上挂着泪珠，从脸庞坠落时化作珍珠，她的肩膀也在发抖，“求求你们……”
芮桃与雪音对视了一眼。
鲛人。
人身鱼尾，眼泪成珠，这无疑是一条鲛人。
鲛人并没有恶意，只是浮在海面上，她往后转了转，露出几乎占满整个后背的可怖爪印。
守卫弟子见她可怜，但不敢擅自决定：“稍等在下禀告掌门。”
鲛人含泪道：“我可否离海岸近一些？我害怕那群海妖追上我。”
弟子指了下范围：“你只能游到这里，若是擅自闯上海滩，分海派格杀勿论。”
“好，”鲛人说，“我的兄长就快要死了，求道长快去快回，我怕他活不过半个时辰了。”
弟子也是好心，当真快去快回，甚至直接把宁理海给叫了过来。
宁理海的手中飞出一只纸鹤，飞到鲛人的面前：“接住这只纸鹤。”
鲛人不知他的用意，但还是伸出手接住了。
纸鹤没有变化，宁理海才准鲛人往沙滩方向游。他看见了雪音，忙走过来行礼：“剑尊。”
雪音点点头，就当打了个招呼。
“深极渊海中鲛人族与海妖族经常因为掌管的海域一事起纷争，”宁理海解释道，“鲛人性情温顺喜好和平，我派在此镇守多年，也得鲛人族的不少帮助，平日里只要是鲛人求助，我们能帮也会帮。”
“那只纸鹤是？”
宁理海说：“判断她有无魔气的小法术，此前有魔族假扮鲛人上岸，伤了我们许多弟子。”
鲛人费劲地往沙滩上游，她的红色鱼尾在上岸的变作了双腿。
手上正拽着一个晕眩的男人，据她所说这是她的兄长，在海妖的追杀下被击中腹部昏迷了过去。
男鲛人的腹部破了一个大洞，分海派的弟子递给女鲛人一些伤药，女鲛人连连道谢，往男鲛人的嘴里灌进去。
这伤势实在太重，芮桃都要看见他快要掉出来的肠子，也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些丹药走过去。
毕竟是清渺宗药峰出来的丹药，自男鲛人吃下后伤口就停止了流血，翻飞的血肉有了要愈合的迹象。
女鲛人哭着扑在男鲛人的身边。
两只鲛人被安排在分海派的客房暂且养伤，就住在芮桃的隔壁。
过了几日，女鲛人敲响了芮桃的房门：“请问芮姑娘在吗？”
芮桃拉开门，吓了一跳。
女鲛人的眼睛肿成了核桃大小，本来美貌的脸上平添几分滑稽。
她也很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下，行礼道：“姑娘见谅，这几日我一直在照顾兄长，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
芮桃伸手去扶她：“无事，我只是头一回见到鲛人，有些惊讶罢了。”
女鲛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各种大小的珍珠。
见芮桃疑惑，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这几日我努力了下，这些珍珠是芮姑娘的丹药的谢礼。”
“……”
芮桃扫视着她脸上的两颗核桃。
她不会是这几日一直在哭珍珠吧？！
芮桃都不敢收了，干脆把话题转开：“令兄好些了吗？”
女鲛人立马哭丧起脸：“兄长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一直没有醒来。”
芮桃不是药修，自是不懂男鲛人为何醒不来，只能宽慰女鲛人几句。
女鲛人的年纪看起来比芮桃还要小些，只有人族女孩的十五六的模样，被芮桃哄了两句又要哭起来了。
见不得人嗷嗷哭，特别是眼前的鲛人一哭就是满地的珍珠，芮桃都不知道是先替她擦眼泪还是先捡地上的珠子防止自己踩到摔倒。
哭了一炷香的时间，女鲛人总算是停了下来，抽抽噎噎地说：“我与兄长不过是贪玩，往海面上多游了一会，就遇到了海妖的袭击！呜呜呜，若不是我非要拉着兄长陪我，兄长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怕她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芮桃干脆地打断她：“你的伤好了吗？”
女鲛人哭泣的动作一停，肿得不行的眼睛努力睁大去看芮桃的脸，而后哭得更厉害了：“这几日我都没法替自己上药，能否请芮姑娘帮我上上药呜呜呜呜……”
“……”
芮桃无奈道：“别哭了，你转过来我替你上药吧。”
衣服褪下，女鲛人身后的伤都有些溃烂了——正如她所说，这几日的伤都没有好好上药。
芮桃轻柔地替她将药涂抹在伤口上，时不时小声地安慰她。
伤口最深的地方甚至见骨，芮桃看着都有些龇牙咧嘴，也不知道这只鲛人是怎么忍着不求人帮忙的。
“你不疼吗？”芮桃问。
女鲛人因为伤药的刺激抽了口气：“兄长比我的伤重得多，我怕他死了，只能寸步不离守着他。”
还是今日男鲛人的伤势稳定下来，她才放下心。
这段时间女鲛人每日早晨会来找芮桃上药，剩下的时间依然陪在男鲛人的身边等待他的醒来。
有一日，芮桃问道：“你们伤养好了要回深极渊海中吗？”
“要的，我与兄长离家这么久，爹娘肯定已经急死了，”女鲛人挽起自己的头发让芮桃更好上药，“也不知兄长多久醒来，等他醒来再养养身体，我与他一道回去。”
芮桃想了想，自己也要去深极渊海之中，不如和两只鲛人搭个伴，有鲛人引路要方便许多。
她暗示道：“我以往只在书里听说过深极渊海，不知里面是何种风光？”
“鲛人族的宫殿可好看啦！”女鲛人亲亲热热挽着芮桃的胳膊，“不若等我兄长醒了，我与兄长带你去看看！”
又等了三日，男鲛人总算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醒来时女鲛人正拉着芮桃陪她看书，她自幼生长在海中，不认得陆上的字，但年纪小好奇心重，借了芮桃好些话本看。
“芮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芮桃凑过去：“这句啊，是在讽刺知人知面不知心。”
“噢~”女鲛人恍然大悟，“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床榻上传来□□声，女鲛人立马把书一扔，扑了过去：“兄长！”
芮桃看见才转醒的男鲛人被女鲛人这么一扑，险些双眼一翻继续晕过去。
女鲛人大惊失色，抱着男鲛人一通晃：“兄长！你怎么了！你不要留下阿芩一条鱼啊呜呜呜呜呜……”
男鲛人从阿芩的怀抱中颤颤巍巍地朝芮桃伸出求助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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