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云露

等到承徽坐上辇轿，苏月瞧着她面色不大好，递给婉星一个眼神，婉星试探性的说道：“殿下，咱们是回去还是去瞧瞧小公主呢，奴婢听说，贵嫔娘娘宫里的小厨房做的花糕分外松软，殿下也去尝尝，若觉得好，奴婢去学了，多多给殿下做了。”

        承徽知道，苏月和婉星从小就跟在她身边，最是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自己此刻脸色必然是不好的，缓了缓，低头去看左手边两个丫头，“别在孤这卖乖了，折腾一上午了，回去吧。”略顿了顿，“既说那糕点制的好，你去学了，做的不好，自己去领罚。”

        “公主……”婉星原本堆着笑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承徽自是不理她的，连苏月都带着调笑只看了她一眼，便随队伍走了，长街之上也只留下了婉星一个人气呼呼的跺脚。

        等到众人拥着承徽回了永安宫，宫女递上制好的茶，承徽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只冷冷的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

        苏月顺着承徽的视线去看，那杯凤凰单纵一眼就能看出是上好的货色，“殿下刚在乾安殿用了饭，这茶不合时宜了些，去换一杯吧。”

        “诺。”侍奉的宫人低头上前取走承徽眼前的那杯茶。承徽只觉得心口堵着的那一股气，终于长久的散去了，慢慢的呼出一口气。

        苏月瞧着承徽的面色略青，眼中也含着疲惫，便挥手命左右侍奉的人退出去，就听到承徽的话，“他明知道我不会坐御辇，还要让姓曹的阉人来恶心我。”

        苏月抬头去看，承徽眼神冰冷，盯着新换上的热茶，周身都染着冰冷的气息，只能斟酌着开口，“陛下未必是那个意思。”

        “旁人瞧不出来，你不会看不出来的，传膳之时你看到那杯茶了，”承徽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中殿放着的那盏灯旁，未点上的灯，加上中殿角落印出的阴影，承徽半个身子都没在黑暗之中，“那杯晾了七分的茶，明明就算好了时辰，算好了，我从永安宫走到乾安殿的时辰。明知道，明知道我不会用御辇，帝后的御辇……”

        “公主，”苏月不知该怎么回复眼前人落没的背影，“陛下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顺风顺水，难免性子执拗了些，将来会好的。”

        “会好吗？”承徽精心修饰过的双眉紧紧的蹙起，慢慢的阖上了眼睛，挡住浅棕色眸子里已然出现了些许破碎，苏月看着她疲惫的面孔，心里涌上了一阵一阵的酸涩，有些不忍的垂下头，免得面前的贵人看出了她的情绪，更添几分难过。

        良久，承徽睁开了眼睛，盯着中殿正中投进来的一团明显的光斑，并不去看右手边的苏月，语气冰冷的说道：“曹全成，不能再留了，盯紧他，”略顿了顿，去看苏月的眼睛，“万寿节前，想办法解决他。无论是杀了，还是想办法逐出宫去，一定，一定不能再让他留在陛下身边了。”

        苏月听出承徽语气中的一股恨意，也不知承徽心中是憎恶曹全成教坏了她最重视、最关切的皇帝陛下，还是憎恨他去岁万寿节给陛下出的那个毒计，“殿下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再让他有任何机会再在宫里兴风作浪了。”想到去年万寿节翌日，苏月在养居殿寝殿榻上看到的承徽，一身青红，满脸上的颓败痛苦之色，医女吉祥摸脉后欲言又止的疼惜，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让此人有好的结果，要让他承受当初公主受过的千倍万倍的痛苦，绝不放他轻易死去。

        永安宫中殿之中静默了片刻，外殿侍奉的宫人算好了时间，捧上一杯新制的花茶并一份新制的酥酪，承徽用了半碗酥酪，只略尝了口花茶，却觉得那花茶入口生甜，竟也压住了酥酪的香甜，却不觉得腻人，转头去问奉茶的宫人，“今日的茶是谁制的，尝着却觉得好。”

        苏月想着奉茶的荷叶未必知道是谁今日制茶，便开口吩咐道，“去一趟茶间，传今日制茶的宫人来回话。”荷叶得了令朝着承徽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带上刚才撤下去的那杯单纵。”承徽却在荷叶快踏出中殿时补了一句。

        “诺。”

        不过眨眼的功夫，荷叶就带着一个身量还小的宫人走上前来，荷叶手中拿着的单纵还未递到承徽手边的小几上，就听到扑通一声膝盖磕地的声音，三人皆是一愣。中殿正中铺着一层软垫，虽不算太厚，等闲的声响也是很难传出来的，承徽坐在上首都听见了双膝着地的声音，递给苏月一个眼神。

        “你不必怕，公主传你来，是觉得你茶制的不错，要赏你的，又何必吓成这样。”苏月开口安稳了年岁还小的宫人，等了片刻，只听到那埋在地上的双臂间，闷闷的传出一个“诺”字，也觉得有些好笑，想着承徽不大爱说爱笑，倒是让宫里人都有些怕她。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奴婢怀恩，今年十四岁。”小宫人依旧埋着头，回着苏月的话。

        承徽看着她胆子不大，怕吓着了，又担心方才磕坏了膝盖，便朝着她开口：“起来回话。”

        怀恩从中殿铺着的软垫上爬起来，却任就垂直脑袋，并不敢看承徽。承徽仰头看了半晌，却只能看到女孩子束起的头发，和发间仅有的两朵绢花，笑出来声，“你怕什么，孤还能吃了你吗？”

        却看着女孩子抖了一抖，双膝一软，又要往下跪的样子，忙开口道：“站好了。”才让怀恩可怜的膝盖没雪上加霜。

        “十四岁，入宫几年了。”

        “奴婢是罪奴所的罪奴，受教十年了。”承徽听着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心里有些不忍，面上只还淡淡的。

        “既是罪奴，怎么又来永安宫了。”苏月话还没说完，怀恩又跪了下去。

        “奴婢是去年陛下万寿节大赦，受教引嬷嬷挑选，得以到内侍局侍奉的，上个月才被选到永安宫的。”似乎怕承徽恼怒，怀恩这句话说的极快，跪着的身子缩成一团，显得越发单薄。

        “即来了，便好好当差，以后不必做别的事，你跟着你苏月姐姐，好好制茶侍奉吧。”

        得了回应，承徽又问起她的名字，“怀恩是宫里嬷嬷起的吧，获罪罚没前，你叫什么。”

        “奴婢入宫前，叫云露。”怀恩隐去了姓氏答道。

        “既如此，还叫这个吧，云字好，也配苏月他们几个。”

        闻言，云露像得了厚赏一般，不住的磕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苏月领着单薄的云露，换了个两人间的住所，叮嘱原先制茶的明玉教着些她，云露更是喜得落下泪来。回去报承徽时，主仆二人又是一阵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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